寅正三刻左右,一辆马车急匆匆地开到张府。

    张轲下了马车,望着马夫前去叫门,拿着方帕不断擦着汗,抖着手朝着身旁一同下来的故安衙役又不确信地问道:“千真万确?”

    那衙役有些不耐烦道:“某家当时就在城墙上,哪里会没有看清楚!何况之后我等与东城门的一众百姓早就核实过了。又与几位神将碰过面。魔神将红脸长须,我等还能认错不成?张县令,你便不要问了,这都几百遍了。”

    “我能信吗?八个人,杀五万蛾贼,还杀退了?!是你你信吗?”

    张轲擦着汗,神色荒诞不已,随后又摇着头,脸色担忧道:“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区区伤寒定然无碍……嗯,定然无碍!”

    “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衙役说着,却是叹了口气。

    府门开了,常继文才出来与那马夫说了两句,刘始与张管家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见到张轲,刘始快步过去,脸色担忧道:“张县令,可是打探到消息了?我儿去故安如何了?有没有追回来?”

    “元起公,你莫太心急。我的人昨日刚走,怎可能这么快回信。只是故安有人过来了,到我府上说了刘公子的情况,我这便将他……”

    张轲话还没说完,刘始就握住那衙役手臂,脸色惊慌道:“小哥,我儿如何了?怎会突然有消息过来了?”

    见那衙役脸色黯然,刘始身躯一颤,目光含泪,“我儿是不是……”

    “刘元起!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门内李氏追了出来,紧跟着,除了钱灵溪与三名丫鬟,耿秋伊等一众女眷,以及柯亥、常继文等所有宿卫营成员齐齐跑了出来,看到那衙役的脸色,各个神色有些凝重。

    那衙役见这场面,目光瞬间通红,跪下磕头道:“诸位,某家奉故安令之命,代表我故安全城百姓叩谢诸位!”

    “谢……”

    李氏突然脸色一白,忙不迭地跑到那衙役跟前跪下,目光含泪道:“我儿如何了?我儿已经到故安了?你谢什么?我儿莫不是……”

    “夫人稍安勿躁。刘公子如今安然无恙,只是……”

    张轲脸色不忍道:“只是关公子与一名手下身中伤寒,刘公子也有可能……”

    “你说什么?!我家夫君……”

    鲍丽突然惊呼出声,随即晕了过去,她身旁秦月姬蔡茜急忙扶住她,却也没有扶她进去,各个脸色沉痛凝望着那衙役,唯恐错过了细节。

    “东家可能感染伤寒……”

    张管家目光泛红。

    “伤寒……怎又是伤寒啊!我儿,我儿命苦啊……德然啊,二小子,三小子,为娘,为娘……呜呜呜!”

    李氏捂着脸痛哭流涕。

    耿秋伊站在门口,一张脸血色全无,捂着嘴巴眼眶噙出眼泪。

    “又是伤寒……咳,咳咳……”

    刘始身躯颤抖,突然咳嗽起来,他握拳在嘴上挡了几下,随后就见虎口沾着口水与血丝,看起来狰狞可怖。

    “元起公?!”

    张轲瞪大了眼睛,急忙过去扶住,想起刘始这几日日夜操劳农庄与县衙之事,心中一沉。

    那衙役见此景象也心疼不已,连连磕头,痛哭道:“还请诸位放心!我家县令允诺,定然会照顾好八位神将。八位神将能破五万蛾贼,乃是天佑之人,绝不会被收了性命!”

    “八位神将……破五万蛾贼?!什么意思?”

    刘始目瞪口呆。

    其他所有人也都一怔,悲痛的表情同时转变成震惊。

    “便是八位神将……天神将刘正刘德然,汉室宗亲。魔神将关羽关云长。飞神将张飞张益德,此三人乃是结义兄弟……中神将朱明,左神将霍,霍奴……”

    那衙役哭道:“便是霍神将伤寒缠身……还杀了十来名蛾贼。而后是右神将赵犊,前神将郭宵,后神将周宇。此八位神将,面对五万蛾贼,迎敌而上,杀敌过二百,杀退五万蛾贼,乃当世神人!县令已经下令,让全城故安百姓祈求上苍,让八位神将留在人间。”

    “好!好啊!”

    刘始突然脸色绯红,哈哈大笑道:“我刘家总算出了个不世之材!好一个神将!好一个……咳咳,咳咳咳咳……呕!”

    他说到最后,突然猛烈咳嗽起来,随后吐血不止。

    “元起公!元起公!”

    张轲连忙扶住。

    “夫君!”

    李氏连忙起身扶住。

    “公公!”

    耿秋伊也快步跑上去,想起此前刘正在梦境中交代她的事情,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随后左右望望,望到马夫之后,朝着张轲说道:“张县令,劳烦你护送我家公公前往县城。”

    “我去骑马!”

    卫林平急忙跑向通往后院的小道,“马车太慢,你们去县衙,我骑马去找医师过来!”

    “我也去!分头行动,找的快。”

    金马也跟了上去,“其他人不用来了,我等够了!”

    “不,不用了。”

    刘始喊了一声,卫林平、金马却还是冲向后院。

    刘始拉住张轲的袖子,脸色憔悴,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岁,声音嘶哑道:“张县令,老夫求你一事……借我马车一用,老夫要去故安,去故安与我儿诀别……我,我怕我时间不多了……”

    “刘元起!你这是什么话!你要抛下我吗!我不准!我不准你这么说!”

    李氏哭喊道。

    “你不要吵。为夫累了,这几日真的很累了……”

    刘始拍了拍李氏的手,朝张轲气若悬丝道:“张县令,老夫求,咳咳,求你……”

    张轲急忙抬袖擦着刘始嘴边再次吐出来的血丝,神色悲恸,“元起公!你如此模样,要是让公子知道我劝不住你……如何是好啊?不若你多加休息,我去将公子带回来,如何?”

    “不必了,我去,我要见我儿……无妨的,这口气我会吊住。一直到见到我儿为止。我这做父亲的,自打知道我儿为了我隐忍已久,心中着实有愧……不能再让他舟车劳……咳咳,劳顿了,我去见他。”

    他朝着默默哭泣的耿秋伊道:“秋伊,你在此陪着你婆婆。往后我刘家大小事务,你多担待。若德然回来便好,若是回不来了……改日……找个人嫁了吧。”

    “公公,妾身此生都是刘家人!”

    耿秋伊猛地跪了下来,叩拜道:“妾身也想去!夫君身受伤寒,得有人照顾!还请公公允许妾身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都去!那便都去!”

    李氏目光通红,咬着牙扶着刘始走向马车,“老身好歹还是刘家主母,此事我做主了!”

    “夫人,夫人哟!”

    张轲脸色发苦,见拦不住刘始三人,还是扶着一家三口上了马车,随后也上车,朝着那衙役道:“我等先行,小哥,你便自己回去衙门要马吧!”他扭身朝着车夫说了一句,车夫立马掉转马头离开张府。

    “兄弟,我与你同去故安!稍后我等先去县城,待得找了医师,便赶上刘公他们。”

    柯亥目光通红,朝着宋顺常继文等人道:“尔等留在此处,待卫林平、金马骑马过来,这位兄弟一匹,我与金马共乘同去,届时也好让金马带着医师回涿县。至于宿卫营事宜,全权有你们做主。记得,照顾好简先生与李兄,还有那张任。还有,若是诸位夫人有何闪失,我回头定然宰了你们!”

    这番话明显是敲打众人,怕这些单身汉一时乱来,但宋顺等人也并无怨愤,常继文喊道:“我也去!”

    “我等同去!”

    金马钱封等人顿时齐齐应和。

    “够了!”

    柯亥摆手,沉声道:“不要再说了!如今府内事宜颇多,不能缺人。某家愚钝,这些事情也做不好,平日里你们便多努力,按照主公的安排做。我此去也有汇报的意思。尔等在此切莫乱了分寸!按部就班就好。”

    他走过去扶起那衙役,又握住张管家的手臂,恭敬道:“张伯,你便放心,三东家只是有些可能,莫要乱了方寸。如今农庄事宜,还得你来做主。”

    “某家知道,某家知道的……”

    张管家失魂落魄地扭过身,摆手道:“都回去吧,回去……”

    “钱姑娘,钱姑娘……”

    青禾青檀的喊声突然响起,紧跟着,就见钱灵溪衣冠不整地跑到门口,与扶着鲍丽进去的秦月姬蔡茜错身而过,望着昏迷的鲍丽背影嬉笑道:“嘻嘻,什么事情啊?怎么有人还在外面睡着被拖进去了?比我还不乖呢!”

    她扭头望望众人,疑惑道:“你们在看什么啊?可是我娘回来了?娘呢?朱哥哥呢?”

    “灵溪,回去吧。”

    柯氏目光通红,搂着钱灵溪往回走。

    “你哭什么?你为什么要哭啊?”

    钱灵溪半推半就地走了几步,突然目光泛红,“你哭什么啊?!为什么看着你眼睛红,我也好难受啊!我娘呢?我娘呢?!啊——!”

    钱灵溪突然大吼一声,抱头蹲在地上,柯氏吓了一跳,急忙抱住,“灵溪?!”

    青禾青檀也过去搀扶。

    钱灵溪突然目视府门外,嘴唇发颤,抱头嚎啕大哭道:“娘!王婶!其他人……啊!妾身头好疼啊!头好胀……朱大哥!德然哥哥!妾身……”

    眼前一黑,钱灵溪突然晕了过去。

    柯氏和青檀青禾急忙扶着钱灵溪回去。

    柯亥目睹着这一幕,心中不忍,拍了拍张管家的背,又安抚宋顺钱封等人几句,见卫林平与金马骑马出来,就按照之前的安排与金马还有那衙役骑马朝着庄外而去。

    常继文众人一时面面相觑,随后扶着六神无主的张管家进去。

    没多久,青萍按照简雍的吩咐打听清楚情况回去禀报,简雍咬着牙关,五指捏得竹简咯咯作响。

    与此同时,原本酣睡的小李朗也被吵醒,听着卫林平朝李成哭诉着听到的经过,躲在被子里痛哭流涕。

    李成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小李朗的脑袋,咬牙道:“你记着,你叔父是条汉子!备笔墨,写信回定兴!让你祖父祖母……再来一趟!”

    而别院之中,张任听着常继文诉说着经过,望着窗外的阳光,怒骂一声:“去你娘的!羡慕也不用这个样子吧?!捞了这么大一笔功劳,想休息一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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