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但朱儁知道刘正等人传出来的整件事情的始末时,天色都已经亮了。

    看着诸多幕僚与将士在他敲定收拢百姓、抓捕蛾贼的方案后离开,他有些惫懒地坐在床榻上揉了揉太阳穴,听完宿卫陆烁说完还在追捕张曼成的消息,摇头叹道:“这几个时辰一直记着此事……想来想去,只怕你们也追不上了,这等料事如神的感觉可不好。”

    “末将无能……方才已经加大人手追捕。徐刺史那里也传来消息,已经派人通知各州各郡,并在荆州境内缉拿张曼成与赵弘等几位贼首,设立关卡严加审问路过百姓。如今既然其他诸位将军也会加紧传达消息,加派人手,兴许……还能抓到。”

    陆烁答道,随后迟疑了一下,“主公,此事如何处理?文台手下,还有那何将军……只怕并非前往护卫刘公子。何将军毕竟死了,可要严查?”

    “自然要严查。护卫我那贤侄……呵,你我既然不信,为什么不严查?如今老夫传出去的态度可是要针对他们,谁人敢忤逆老夫的想法?再者,那何明哪里有这么心善过?不过,先坐实这个舍己为人的说法,到时厚葬何明。这事,得给阉党一个交代,我们得做得体面些。”

    朱儁沉吟点头,随后冷笑起来,“未曾想张曼成还会过来杀刘德然。此事到底是否属实,没抓到张曼成也是死无对证……阿烁,你可不能让贤侄他们那些人偷懒啊,多派人审审,审出了及时汇报。老夫先去宛城坐镇抄家事宜,或许能有些收获。”

    他拿起案几上备着的一把佩剑别在腰间,总觉得忘了什么,皱眉道:“今日可有要事?老夫心里怎么……”

    帷布突然被掀起,卢节快步进来,“中郎将,朝廷那边来人了!”

    “哦!差点忘了,老夫让你来逢迎他们来着……来得这么巧?辰时都还没到啊。”

    朱儁摸着有些发麻的脑袋恍然大悟,随后问道:“到哪里了?有谁?真有荀慈明在场?”

    “此时诸位天使在西北大营,正由秦太守接待。据说慈明公也在。此外,廷尉派了三个人来,有廷尉正高伏高大人,左监吴遂吴……”

    “大人?”

    朱儁突然挑眉,“子章,你觉得老夫配得上‘大人’二字吗?”

    卢节一愣,朱儁语调微冷:“尤其是昨夜那番命令。”

    “中郎将?”

    卢节察言观色,慌忙跪下,“中郎将自然配得上!节并无冒犯之意!”

    “配得上你为什么一直不叫?”

    “……此乃军中。”

    “那就不要提什么‘大人’!在我军中,没有长幼之分,只有职位之分,只有听不听话!你言及‘大人’,是说他们乃是王公权贵?还是编排老夫是无良屠夫,不配与他们这些‘大人’为伍?”

    “节不敢!”

    “那往后就记住!他们与老夫一样,都是陛下钦定罢了!哪里比老夫富贵了?而这军中,暂且还是老夫说了算!破例抬举他们这些笼中鸟作甚?”

    朱儁冷哼一声,不耐烦道:“怎么总有人来坏老夫心情!”

    卢节战战兢兢道:“中郎将恕罪!”

    “毕竟是卢家的孩子,过则改之吧……继续。”

    “有廷尉正高伏高公法,左监吴遂吴伯约,廷尉平……”

    朱儁摆手道:“廷尉平是陛下派过来分管州郡事务的人,此次应当是顺道过来罢了,让徐刺史去接待便好,不用提了。尚书台那边可有来人?”

    “没有!”

    “哦?”

    朱儁望了眼陆烁,陆烁也皱起眉头,卢节继续道:“不过,除了侍中荀爽荀慈明,此次还有黄门郭炎来了。”

    朱儁垂着眼睑低头思索一阵,摆手道:“嗯。下去吧。”

    卢节一愣,“中郎将,门外尚有天使的人等候,要不要叫他……”

    “谁说老夫要见了?”

    朱儁摇头笑了笑,擦了擦身上铠甲的血迹,“子章,你莫非没看见,老夫诸事缠身,忙的很。你暂且帮老夫打发了,跟他们说,等宛城事宜结束,老夫自然会去相迎。此乃战时,老夫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若是他们自觉老夫怠慢,叫他们自己跟老夫来说。”

    “可……”

    朱儁目光一寒,“怎么?子章这么想要你那同门师弟死了?老夫怎么没听说你们兄弟有阋墙之危啊?”

    卢节一怔,却并不惊慌,反而惊喜道:“中郎将是想说……”

    “老夫什么都不想说!”

    朱儁有些厌烦地摆手,“走吧走吧,虎父犬子……这一点上,你比你那小师弟都差远了,连让老夫整顿军纪杀鸡儆猴的作用都没有……老夫也不打你,过去传话吧。”

    卢节心中一沉,随即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主公,关乎汉室宗亲,尚书台本该也派人来吧?”

    陆烁疑惑道。

    “这个自然。宗正那边便是没有直接审理的权力,原本也得派人过来做个见证。”

    朱儁望着卢节离去时放下的帷布,正色道,“那廷尉正是阉党的人,吴遂老夫倒是有所耳闻,是法家后人,还算公正。荀慈明会过来,只怕是陛下要看他如何自处,或许还有士族的影子,也算制衡,只是多个黄门……此事不妙啊。唉,原本汉室宗亲造反,乃是大事,宗正避嫌也就算了,竟然没有尚书台的人……看来汉室宗亲与子干那边让咱们陛下忌惮了。”

    他眯了眯眼,“可惜我军中后生晚辈,着实不堪大用,没人能帮老夫当这个林中秀木,好让阉党秉公办案……都是党锢的祸啊,让这些后生晚辈自以为然,不识大体。”

    “不是还有孙氏兄弟与傅将军吗?”

    “是不错,可成长太慢,此事也不能螳臂当车,让阉党糟蹋了。傅将军……”

    朱儁叹气道:“他傅南容不年轻了,便是老夫在他身后,也顶不住这些天使。原本刺史徐孟玉可以,只是宛城如今算是攻克了,他会忙着宛城的事情,他如今与董太后一家子交恶许久,老夫也不能害了他……想来想去只能老夫来了。呵,文台和他几位兄弟倒是不错,我心甚慰……嗯,幼台你多审审,此子尚有些不懂事,还御下无方。”

    “诺!”

    朱儁沉吟片刻,“你派人让文台回来吧,押上关云长。再派人通知涅阳那边,该押张益德回来了,荀家那二位也可以交给荀慈明。除了继续关押关云长和张益德,只要别人不找事,他刘德然造反一事,往后便没咱们什么事情了,我们也可以抽出手对付蛾贼。”

    “可此次,只怕将阉党得罪狠了。如今宛城蛾贼溃散,虽说有功,贼首逃了,主公可也……”

    “无妨!”

    朱儁哼笑一声,“陛下知我心意。何况,老夫向来公正,从商贾子弟能爬到这个位置,若不是有人抬举,哪里会活命至今?得道多助嘛。”

    “烁觉得卢中郎将的弟子被你坏了名声,或许士族那边……”

    “无妨!这天下还是有聪明人在,想要猜到朱中郎将的意图,可不难。”

    帷布突然被拉开,一名身穿黑色连帽斗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此时正放下帽子,露出一张和光同尘,有些风霜的笑脸。

    “你以为自己是聪明人?!”

    朱儁微微一怔,虽说拦住想要出手的陆烁,神色倒也凛冽几分,“最讨厌你们这些士人,总喜欢听人墙根,不知礼数!方才只听说天使的人……未曾想竟然是你亲自到访!蒙骗一后生晚辈,你也着实不知羞耻!”

    “此前那郭炎没怎么提及下官,卢子章又不过远观罢了,他不认识下官,中郎将要下官怎么办?何况听人墙根,也是送人富贵,或许有人并不介意!自然,于朱中郎将而言,想要更进一步,下官或许还真帮不上多少忙。此事,是下官多有冒犯!”

    那中年人拱手笑道:“就是未曾想中郎将似乎认得下官?你我可并未见过一面,中郎将着实非同寻常啊!”

    “呵,谬赞了。今早老夫才泄愤杀了几个顶撞的阉党将士,这份自寻死路的胆魄,寻常人可未必会有!老夫一猜便知!”

    朱儁朝着陆烁摆摆手,看着陆烁出去,随后冷笑道:“只是你……荀氏六龙,硕儒荀慈明,老夫以为,你这私自前来,是在羊入虎口啊!”

    “哦?中郎将莫非知道下官为何前来?”

    “你又如何猜到老夫到底想要干什么?”

    两人问完,同时默契地一笑,随后朱儁敛容走向入口帷布,“宛城去不去?”

    荀爽盖上帽子,摇摇头,“广宗那些发现,便说明事情已经注定,不想去了。我去见见他。”

    “面对面?”

    见卢节神色忐忑地候在营帐外,朱儁摆手让他离开,大步上马,抽出佩剑。

    荀爽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刃放在脖子上,抬手按住剑刃挪开一些位置,洒然一笑:“中郎将要当这恶徒,总要有良师去辅佐吧?”

    “老夫便是想到,那笔法可是你教授的?要不然,身份便是反贼,这趟便是远观都不能让你观上一眼。”

    荀爽沉默下来,随后目光复杂道:“此趟来,下官便是带着这些疑惑……实不相瞒,下官,从未见过此人。”

    “你是说……这世上当真有自学成才的奇人?”

    朱儁呼吸一滞,随后扫视一眼周围暗自戒备的士卒,收回佩剑,沉声道:“子干来信过,你这趟过来之前,可有去拜访?”

    “拜访了,的确不曾教过……这学生弟子,完全是放养的。更别提那笔墨了。”

    朱儁呆了好半晌,摸了摸心跳加速的心脏,“胡诌什么啊!”

    “下官也想以为是胡诌……只是他确是奇人……哎,总之一言难尽呐!下官去了?放心,他不会认识下官。下官还得自保呢。”

    朱儁点点头,便见荀爽走了几步,回过头,有些不满道:“话说回来,中郎将,你打他太狠了。”

    “呵!”

    朱儁冷冷一笑,拍马向前,便听荀爽叹了口气:“收着点,也好让老夫打他几十大板,如今想要用刑,老夫可就有恶名了。”

    “无妨,老夫已经胁迫他认罪,他迟早伏法,也能解你心头之恨。”

    荀爽挑了挑眉,笑起来:“那下官便多谢中郎将了!中郎将此去宛城,还得小心行事!”

    朱儁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随后派人召集人手,朝着宛城过去。

    ……

    朝廷来人的消息在卢节进入大营时,已经被张机的人通报。

    而随着卢节出了帅帐,骑马朝营外而去,朱儁想要冷落天使的态度,也被卢节暗中通知人告诉了刘正一行人。

    能够不提前面对天使,刘正等人心头自然松了一口气,但也仍旧算得上杯水车薪。

    毕竟凌晨张曼成过来救人的事情才过去不久,而此时孙静、公孙越、文聘、张机四人被陆烁叫过去,明显也代表着朱儁针对这件事情上会严查,刘正心头唯恐被叫过去的人露馅,紧张自不用说了。

    此时营帐中只有刘正和荀攸躺着,车焕四人知道凌晨的情况,因为黄忠又被叫出去执行任务,他们四人倒是从后勤营地那边回来了,不过三个人又被陆烁抽调回后勤那边帮助伤者了,习俞刚补上营帐,此时正跑出去还针线。

    也在这样四下无人的情况下,荀攸望了眼沉思的刘正,小声安慰道:“不用想了。张曼成一走,就是死无对证。便是那孙幼台会说些什么,也没人可以证明。子度兄的苦肉计一用,更是没法证明我等与张曼成是一伙的……除非,你还怀疑仲景兄他们会与孙幼台一起倒戈?”

    “这个倒是没有怀疑。我虽然担心事情暴露……但如今只是在想朱中郎将到底在想什么?他冷落天使的举动,的确像是在保我们啊。此事若有出入……为何他要自己来,直接交给天使,协助调查不就好了?”

    “呵,或许便是比比拳头抢抢功劳罢了。你不是说了,真斗到后面,没真相什么事情。如今我慈明祖父会来。廷尉也来了两个人属官严查此事,又有……师宜官那边帮你设局,只要证明你并非谋反,一切都没事。还猜朱中郎将的想法作甚?”

    “便是觉得,此事若猜中了,我也能摸到一些关乎人心的底。”

    刘正沉吟道:“凡事有迹可循。朱中郎将绝对也不是凭着心血来潮做事的人。可他敲打我等,又要晾着天使,终究有他的考虑吧?”

    他顿了顿,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疑惑道:“公达,你发现没有,朱中郎将虽说支开我身边的人,可很多职位其实也算得上委以重任……你说他当真没在维护我等?至少也算重视了吧?”

    “可也罚……”

    话语戛然而止,荀攸愣了愣,突然望向刘正,神色古怪道:“如此说来,是攸身在局中不自知了。中郎将似乎是在……炼蛊?”

    “嗯?”

    “成王败寇,胜者得到重用。”

    荀攸提醒了一句,刘正呆了呆,浑身毛孔舒张开来,激动道:“没错!一定是这样!他忠于圣上,一切自然为圣上考虑!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歼灭宛城蛾贼,以免宛城局面太乱,到时候影响南阳乃至整个荆州,使得百姓怨恨朝廷,所以才背下恶名!对我们恩威并施,自然是要选拔人才为朝廷所用!而我等之前只想到了自……”

    “呵,此言老夫着实觉得可笑。这天下无一人不忠于汉室,二位公子在此营帐中呆了有些时日,竟然连忠于汉室这点都要考虑许久,再加上方才听到的,老夫还当真留你们不得啊!”

    话语刚落,有人自营帐外绕进来,荀攸听到声音一脸惊喜,随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扭头大喊:“不可!”

    但他瞳孔一缩,话语之中,刘正早已吃力地抬过右手,左手在右手手腕部分的衣袖上重重一按。

    只听见一声机括声,箭矢朝着营帐入口的人影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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