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我们想来的,我爹与我都是被胁迫啊。”

    黑暗中不知名的角落虫鸣蛙声,火光照亮的院子里,蔡孰拿着热毛巾按在常继文左肩血流不止的伤口上,常继文脸色痛苦地嘶吼起来,蔡孰目光垂泪,口中碎碎念着“医师马上来了,马上来了,忍一忍,忍一忍……”,一旁那方才被关羽张飞认了出来的俘虏还在吵吵嚷嚷着狡辩。

    “陈某方才不跑,便是我爹尚在贼人手里,身为人子,怎能弃我爹于不顾?关云长,你得明鉴啊。你仔细想想,陈某昔日带着五十多人去寻仇,你那一刀砍在墙上是挑衅吧?可陈某忍下来了……”

    “呸!你倒是忍不住试试!怕就怕了!躲在茅房的孬货软蛋!还连累了你爹!你个不肖子孙!”

    张飞啐骂一声,拔出插在左臂上的断木,又痛叫着骂骂咧咧起来。

    那陈镇依旧辩解道:“真的不是狡辩。没错,陈某是怕了……后来刘公子在宛城干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就更不敢找麻烦了。我在涅阳好好的,何苦受苦受累千里迢迢跑到幽州来杀你们?再者,你们还有卢尚书帮衬,我爹与我都是士人啊,上门寻仇不是自讨苦吃吗?这也是在给我陈家丢脸!实在是贼人猖狂,我等被逼无……”

    叮铃啷当一阵脆响,环首刀磕在墙上掉落在地晃荡几下,文丑拖着一具尸体去门外,口气不耐道:“再吵老子杀了你!”

    那陈镇立刻沉默不语,朱明望望一旁神志不清的卫林平,脸色焦急道:“蔡姑娘……医师呢?还没来吗?”

    “快了,快了……子度兄已经派人去叫了。”

    蔡孰语调哽咽,自唐氏手中接过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常继文伤口不断流出的血,左右望望,七名宿卫营成员各个倒在地上,一身重伤让他们时不时痛嘶出声,甚至有人昏迷过去,她吸着气,眼泪却忍不住滴落下来。

    之前贼人上门,她关上了门,与阳氏唐氏将孩子们送去密室,一时放心不下,便返回来,自门缝里将整个过程看了个透彻。

    一开始的时候,院门口、围墙处时不时有贼人攻进来,关羽等人锐不可当,将来人尽数斩杀在地,此后除了关羽院内院外地跑动杀人,朱明等人更是杀了出去,将人堵在院子外。

    只是那片刻停顿之后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四人,以及自墙头跳下来的两名刺客,着实是让场面混乱到了一定程度。

    如今看来,那六人绝对都是高手。

    那劈断枪头的一刀,便是蔡孰不懂武艺,都能看出对方的凌厉迅猛。

    而接下来的反应更是快到令人发指。

    在常继文被拖过去,脖颈迎向刀刃的瞬间,蔡孰差点以为常继文会身死殒命。

    好在朱明等人反应迅速,闻人昌更是一把将常继文托倒在地。但那人却也反应迅速,一击不中,刀刃随即斩向持着木盾迎上去的苏悦,两刀将苏悦连人带盾砍飞出去,更是一脚踢着木盾,令得苏悦撞破了朱明等人的阵型。

    与此同时,其余跑上来的三人也仗着体力与武艺,频频朝着地上的常继文猛攻,一俟朱明等人援助,循着破绽返身就朝朱明等人下死手。

    朱明七人当时已经精疲力尽,要不是卫林平、钱封拼死将常继文拉了回来,或许常继文就不只是肩膀中刀、手脚负伤这么简单,但就是这番缠斗,众人也都抵挡不住,更别提那两名刺客没能杀了关羽,在折了一人后,另一人便也抽身朝着朱明等人的后背下死手。

    事实上那两名刺客跳下墙头的瞬间,蔡孰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刀光就那么急迅地朝着关羽的后背刺了过去,偏偏关羽还在走神。

    但她也是那一刻才发现关羽的战斗素养有多优秀。

    尽管此前不断杀人已经有些精疲力尽,关羽当时明显听到了响动,随即向前奔跑,此后的几个呼吸间,那眼睛似乎长在了后背,扭身提刀,就将一名刺客斩杀在地。

    但那刺客也拼死在关羽的左腰滑了一刀,另一名刺客原本其实也尝试过与关羽缠斗,应当是有心杀了关羽,只是发现打不过关羽,这才想要诛杀朱明等人,从而与其他人一同围剿关羽。

    此后十几人围在一起缠斗起来,却比方才近二十人围攻朱明七人要混乱百倍。

    即便关羽不断冲杀掩护,朱明等人几乎每一秒都在退,甚至退着一直撞在门上,不但落了下风,还频频受伤,要不是配合默契,每当有贼人对同僚下死手,身边人总会以相对较小的代价维护,顺带着想要拖住贼人斩杀对方,或许此时一个也留不下。

    但便是那样的场面,知道一旦贼人突破就随时可能冲进来,蔡孰也没退回去,她已经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有多无礼,只记得自己看着血液染红门棂的窗户纸完全傻了,此后还将过来拉她回去的阳氏唐氏蔡术等人推开,哭吼痛骂着,甚至忍不住想要出去跟这帮贼人拼命。

    如今想来,完全是疯掉了呢……

    但当时确实很蠢地想着自己一帮人平日里从不惹是生非,还屡屡做善事,为什么就要赶尽杀绝。

    甚至,对于德然那边孤身一人可能出现的情况忧心不已……

    好在,之后算是绝处逢生。

    孙浩张飞带着十几名白马义从自街道中前来救援,文丑、李成也赶了过来,公孙越在混乱发生不久后也得知了消息,却是没有随着公孙范等人前往郡府,反而领着几名白马义从朝着这边杀了过来。

    当时听到援军赶来的响动,那五名强人因为门外那些贼人阻拦援军,其实还尝试着想要杀了朱明等人,只是关羽拼死维护,而赶过来的张飞在目睹这一幕之后,更是拼着受伤杀了进来,赶到院子的时候,倒也措手不及地被一名强人用断枪刺中了手臂,但他心系失血过多开始节节败退的关羽八人,打得愈发疯狂,最后反倒杀死了一人,却让另外四人逃走了。

    此后诸多白马义从驱赶了贼人,因为其他地方也有混乱,公孙越便也让他们检查了一遍附近的院落,准备留几个人让其他人离去,而他自己则亲自前去找医师。

    这时涿县城内各处混乱,蔡孰也知道医师必定很紧缺,要是没点关系,还真不一定请得到。

    只是没想到公孙越走后不久,几位白马义从竟然找到了一时跑不出去正躲在隔壁茅房的陈镇,那陈秀其实已经趁乱逃了出去,找不到陈镇又折返了回来,知道陈镇被抓,他便也上来维护辩解,于是也被绑了起来。

    这时候几个白马义从正在外面巡逻,李成等人便也处理着尸体,至于陈秀陈镇的事情,蔡孰春分那天还提醒过刘正,自然不会忘记。她望望沉默不语的关羽,想着关羽应当也知道,手中犹自帮着常继文处理着伤口,却看到身受重伤的钱封突然站了起来。

    钱封此前右胸中了一刀,手脚也有伤势,这时站起来,衣袖裤子仍旧滴着血,但他站的很稳,望望地上的朱明等人,笑了笑,声音嘶哑道:“好了。既然打完了,我去吃点东西。”

    “小哥,你先躺下,妾身热了饭菜,你稍等,妾身这就……”

    阳氏急忙过去搀扶,钱封抬手挣脱,笑道:“不了,嫂嫂,你加把劲,帮兄弟们擦擦血,弄弄创药,别让兄弟们伤口化脓……我记得临街有家面饼不错,我去要一碗。没事,我能走。”

    “你这样出去?”

    关羽一脸疑惑,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沉,张飞正要起身过去,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朱明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推了一把卫林平,见卫林平没醒,甚至起身猛地给了卫林平几个巴掌,卫林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语调虚落道:“朱统领……”

    “看着他!看着他!”

    朱明激动地抱起卫林平的脑袋,让他目视钱封。

    与此同时,马骆拿起一旁的温水整盆倒在昏迷的苏悦身上,伤口沾水,苏悦痛得惊醒过来,刚要啐骂,见马骆朝着钱封看了一眼,顿时愣住,随后啐骂道:“钱封,你他妈给老子留着!老子都昏迷了还饿着肚子,你别……别他妈瞎折腾啊。”

    那声音到了最后有些哽咽,钱封笑了笑,“你管我啊。那是你不想吃。我想吃了,总要带个头嘛。”

    蔡孰唐氏阳氏齐齐愣住,就见宿卫营其他六人不顾阻拦,摇摇晃晃着站了起来,闻人昌勉强靠在院门站稳,咽了口唾沫,目光已经红了,“我觉得你还是留下来吧。明天一起去?可能,还有机会……”

    “不了。累了。明天你们来找我吧。”

    钱封摆摆手,走到闻人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几脚我至今记着,抱歉了兄弟。改天找我和一众兄弟喝酒。”

    闻人昌闭眼点点头,“好……”

    “钱封……”

    李成站到院门口,脸色复杂,文丑笑容苦涩,像是在哭一般,“你家刘公子真养狗啊?”

    “对啊。汪汪!哪天也来啊。当狗感觉不错,管饭,还管训练……比你那颜家护院的身份要好多了。有尊严!”

    钱封擦了擦右胸口不断流出的血,笑着扫视一圈,“我饿了,走了……”

    见李成黑着脸不动,他拍拍李成的肩膀,“好啦,说好的。不要拦我了……吃碗面饼而已。”

    “你给老子让开!”

    朱明平素与李成关系不错,甚至因为向李成请教刀法,也有亦师亦友的关系,但这时突然拿起环首刀怒吼道:“我宿卫营的事情,不用你来插手!”

    “霸气!咱们宿卫营副统领,就应该比他们这些连名号都没有的人要强硬。”

    钱封扭头笑了笑,那面孔已经有些苍白起来,随后望了眼蔡孰,“蔡姑娘……我只听说我们要留下来引出一些人,也好张县令蔡二公子去查出线索,但……还是算了,这么机密的事情,我这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你别哭,无妨啦。终归是运气不好,要是没有后来那六个贼人,咱们这些人还能打的,哈哈,练兵实战,总有不确定的时候嘛……就劳烦你告诉主公,往后多找点自己人,也省的咱们宿卫营人才凋敝,连我这种人都得身先士卒。”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见宿卫营一个个脸色悲恸,张飞甚至不顾关羽的伤势,嘶吼着与关羽厮打起来,蔡孰哭了起来。

    “噗……”

    一侧陈镇忍俊不禁,“不就吃碗面饼嘛,至于……”

    “竖子,住口!”

    一侧被绑的陈秀大喝一声,扭头道:“壮士……若有可能,陈某愿送你一程。”

    “爹……”

    陈镇愣了愣,突然目光一闪,“我也愿与壮士一同去吃面饼,我也饿了,我等是士人,想必吃碗面饼……”

    “我看不用拉回去让刘公子决断了,直接把这小子杀了吧?反正还有他爹可以问!”

    文丑突然咬牙道,“要不是这鸟厮带人添乱,你们哪里需要……”

    陈镇顿时神色仓皇,大声求饶。

    “算了。无所谓了。要匡扶汉室,哪里都有危险。宿卫营更应该做表率,杀俘虏,终归不祥的……我累了,不想说话了,就想吃面……”

    钱封又望望蔡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哭哭啼啼的蔡孰招招手,“蔡姑娘,劳烦你过来一下。”

    “钱大哥……”

    蔡孰抹着眼泪迎上去,随后扶着迈步的钱封出了门。

    “我等宿卫营都在传,你是不是看上我家主公才来的……我好奇很久了。蔡姑娘,能不能……”

    钱封身体晃了晃,蔡孰哽咽道:“妾身叫荀采,是荀氏中人。便是因为与德然……私定终身,才……才过来的。等他守完孝……”

    “荀氏……啊,颍川荀氏?”

    “对……”

    “主公真找到了!厉害啊!昔日我听闻此事,还觉得主公夸夸其谈。未曾想……蔡姑娘竟然追到此处来了啊……哈哈,主公着实厉害,钱某好羡慕啊。”

    钱封语调虚弱,望望身后,看着朱明等人互相搀扶着出来,摆手笑道:“干什么,都给老子滚进去!”

    “你也会有的。不要去好不好?医师马上来了……”

    “伤及肺腑了,那传得神乎其神的华元化、张仲景没在,没用的。”

    钱封抬了抬脚,又朝方才走过的路偏了偏脑袋,一路的血鞋印,他扭头看到几个白马义从一脸不可思议地望望他,像是想不明白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敢出去,朝着朱明等人笑了笑,“他们白马义从那口号怎么喊来着?”

    关羽手臂卡住哭吼着想要冲上去的张飞的脖子,喊道:“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我们宿卫营……不要这个名字了,就叫虎贲宿卫吧?我记得皇帝也是这个,效仿一下无妨应该不会有人追究的。口号也要更加响亮。我脑子笨,蔡姑娘帮我想一个吧?”

    钱封笑了笑,蔡孰眼眸慌乱地转动着,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钱封安慰道:“没事的,随便说一个。”

    “刀、刀锋所指,万世太平,枪……妾身不会啊……江湖口令,妾身根本……”

    “生护天下,死护苍天。血肉为媒,山河为证……术不才,愿钱叔此行与苍天比肩。”

    院门口,蔡术突然走了出来,朝着钱封跪下叩拜,哽咽道:“术才疏学浅,他日必当勤学苦练,继承钱叔志向!”

    “这个不错。你是叫蔡术对吧……能让你开口,那就勉强凑合吧。嗯……生护天下,死护苍天……你们白马义从发的誓,都要我先过目了,哈哈。”

    钱封大笑起来,那几名白马义从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这一幕有些不对劲,有个年轻人倒是冲动,还想上前顶撞,随后被年长的白马义从拉了回来。

    那年长的白马义从刚刚应该目睹了经过,抱拳笑道:“好一条老狗!”

    “过奖……咦,还真被你说中了,一直看门呢……兄弟,来日一起喝酒。”

    钱封抱拳,随后甩掉蔡孰的手,吸了吸鼻子,“蔡姑娘,你便不要跟着了。这熏香的味道,刺鼻……诸位,钱某去吃碗面啊。走了。”

    “朱某恭送钱兄。朱某承诺,口号习惯,往后便这么定下了!”

    “我等恭送钱兄!”

    众人齐齐下跪。

    “别走!不许走!周宇、霍奴擅离职守,便是不忠不义,你要是敢走在我前面……张某……啊啊啊——!放开老子啊!”

    张飞大吼大叫着,被关羽死命抱住,随后跪了下来,掩面痛哭道:“你们护个屁啊!我等说好了身先士卒的。老子一个人一百多人都吓退了,你们啊,孬种!就这点出息!钱封,你给老子回来……”

    “替我向主公说一声,明日还有没有机会都不知道……都不许跟过来啊!”

    钱封摆摆手,大笑着走向黑暗尽头,黑暗中传来一声大喊:“小二,来碗面!”随后沉寂下来。

    某一刻,公孙越纵马飞奔过来,停下马后看着眼前的一幕愣住,趴在马背上的医师挣脱下马,呕吐不止,刚开骂几句,就见公孙越红着眼,持剑横在他脖子上,近乎嘶吼道:“快给他们治——!”

    那医师吓得连连点头,提着药箱过去。

    蔡孰跪在地上,扭过头,看着地上的一路血鞋印。

    背后有人像是坚持不住,昏了过去,吵吵闹闹一片,她抬头看天,那月亮惨白惨白的,有些凄冷……

    老狗……

    “老子杀了你!”

    突然一声暴喝自院内响起,是张飞,随后是止不住地求饶声,声音闹哄哄了一会儿,突然静了下来。

    有个年迈的声音开口道:“是我的错,都是陈某的错……此事与我儿无关,望你们放他一条生路吧……那朴胡何许人也,我儿会告诉诸位,还请诸位看在陈某……不不,陈某无颜见诸位,那便看在我儿全盘拖出的面子上,饶了他!”

    “爹——!”

    一声凄厉惨叫。

    蔡孰望了望一旁刀剑划刻的围墙,站了起来。

    她抬头环顾一圈明暗错落有致的街道,想着这个夜晚,有很多很多人要死,也有很多很多人活了下来。

    活着的,总要继续背负痛苦前行……

    马蹄急促而来,随后停了下来,有人大喝,“公子!那刘正突发怪病,生死不知!”

    “什么?!”

    院内又是吵吵嚷嚷一片,蔡孰心中一凛,扫了眼眼前的血鞋印,提着裙摆朝着街道另一边大步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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