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早已习惯了在冰天雪地里打猎,几天几夜都待在野外的日子,但像这次在野外一下十几天也还是第一次。

    洗完澡,客栈掌柜的早已在一间客房里煮上了火锅,热腾腾的蒸汽里的辣椒味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火热的气息,杨毅吃的鼻尖冒汗满脸通红,无比畅快,感慨着在冰天雪地里待上小半个月然后吃上这么一顿,简直是莫大的享受。

    “吃吧吃吧,多吃点!”

    杨全林眼神怜悯的看着杨毅道:“希望过了今晚,你还能有这么好的胃口!”

    杨毅嗤笑一声,他可不会认为在这满洲的内地也会出现如边境人圈之处那样的惨状——刚刚他已经打听过了,其实在满洲的绝大多数地方,老百姓的日子过的还真是不错,如同他所看到的一样。

    这是因为,日本人虽然在满洲经营多年,但受限于人口兵力的缘故,日本对满洲的控制依旧仅限于城市,交通干线以及边境地区,而行政等管理工作,依旧由康德皇帝为首的满洲国负责,大量德高望重的社会名流出任满洲要职。

    当然了,满洲的老百姓也都知道,无论是康德皇帝溥仪或者是那些满洲要员,实际上都是日本人的傀儡,日本人一个咳嗽,就连康德皇帝都得吓的一整夜睡不着觉。

    但是,既然日本人用得着康德皇帝和那些名流们的影响力,就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听从他们的意见,加上日军为了归化满洲百姓,采取了一系列的亲善措施,所以满洲的实际情况是,除了刚刚占领满洲的那两年日军在满洲内造成了极大的杀戮之外,大多数时候日本人其实都还算能够控制自己。

    听到杨毅说的这些,掌柜的和杨全林居然没反对,只是道:“你看到的,只是日本人想让老百姓们看到的,就像那些人圈和我们今晚要去的地方,都是日本人不想老百姓们看到的,所以你才会有这种错觉——而且难道你不觉得,之所以现在这边的老百姓们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是因为那些敢反抗的都已经被杀光了,剩下的不得不对日本人顺从吗?”

    杨毅不说话,虽然他很想告诉眼前的两个革命党,一朝天子一朝臣,古往今来,谁也不比谁做的更好,不唯独是日本人。

    他不说,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么说有些过于残忍,对那些被杀戮的百姓来说显得太过无情和不敬。

    毕竟要是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和自己的弟弟妹妹身上,说起这话来就绝不会这么轻松。

    吃完饭的时候,掌柜的就已经送来了证件,那是满洲境签发的行商证件,持有这样的证件,只要不进入某些禁区,那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客栈外有三匹矮马,之前被称为小东的小二此刻也穿上了厚厚的棉袄皮帽,一看就知道应该有很长的路要走。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地狱!”

    杨全林道,然后翻身上马。

    杨毅没动,只是看着街角的方向,那边有人在盯着客栈这边,进客栈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

    “那是军统的人!”

    杨全林笑笑道:“不用理他,走吧!”

    杨毅翻身上马,一脸的纳闷。

    毕竟无论是在他的认知里,还是在省城亲眼所见之中,这些革命党和军统,就像是老鼠和猫,天生就是死对头,一碰面就是你死我活,现在杨全林等人明明知道对方是军统的人,居然会如此淡然,这让他极其不理解。

    “很难理解吗?”

    杨全林哈哈大笑道:“在关内,我们各为其主,可在这满洲,咱们却有共同的敌人——日本人,还有那些汉奸,我们和军统特务,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但日本人,却想将我们全都弄死,所以在这边,我们虽然算不上是朋友,但关系很微妙,这点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杨毅点头,这当然不难理解。

    一行人出了小镇,便向着山里而去,没过多久,后方便有几骑追了上来,为首之人,正是杨毅先前在街角看到的那人。

    那人看着小东点点头然后看看杨毅和杨全林,最后目光落在了杨全林身上道:“这边你说了算?”

    杨全林的脸色阴冷,明显想起了被吊在城头的那些尸体,但终究还是点头道:“什么事?”

    那人没说话,只是策马旁行两步,身后一人便走了出门,扶了扶毛茸茸的帽子,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脸,看着杨全林道:“我叫程权,你应该听说过我!”

    “的确听说过!”

    杨全林听到这个名字脸色明显的温和了起来:“死在你手里的汉奸可不少,你的脑袋很值钱!”

    程权笑笑道:“死在我手上的革命党其实也不少,要不是在满洲,你们那客栈,还有你们,现在估计都死在我手上了!”

    “要不是在满洲,你也可能死在我们的手上!”小东怒声道。

    杨全林挥手制止了小东,这才道:“要是在关内遇上,咱们就是你死我活,但好在这里是满洲,所以我相信你们跟过来,不会是为了跟我们说这些的吧?”

    “戴局长下令,在满洲的军统人员大部要撤离满洲,我也是需要撤回去的人之一!”

    程权道:“不过在离开之前,我在热河有件事要做,只可惜人手不够,需要你们帮忙……”

    “巧了,我在热河也有一件事要做!”

    杨全林嘿嘿一笑道:“我猜你想做的事,不会正巧是我也想做的事吧?”

    “借一步说话!”

    程权道,策马前行,杨全林跟上,然后并肩前行,窃窃私语了起来。

    半晌之后,程权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

    “好,明天晚上!”杨全林点头。

    程权看着杨全林笑道:“只要明晚的事办成了,我答应你,以后有机会,我会少杀几个你们的人!”

    “山水轮流转,说不定哪天就是我对你说这话!”杨全林闷哼道。

    程权没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向着杨毅努嘴道:“生面孔,他是谁啊?”

    “算是朋友,但不是我们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杨全林饶有兴致的道:“你问他做什么?”

    “很奇怪的感觉!”

    程权摇头笑道:“他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我就是觉得他很危险,就像是……安静的猛兽!”

    “厉害!”

    杨全林佩服的翘起了大拇指道:“他的确是头猛兽,可惜我一开始没发现,所以吃了不少苦头!”

    “哦?”

    程权闻言顿时一脸见猎心喜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杨毅道:“说说看!”

    “算了,我们又不是很熟!”

    杨全林大笑道:“不过要是你以后有机会遇见他,那就最好别惹他,要是他对你的脑袋感兴趣,你可就麻烦了!”

    程权便笑的极为开心,路过杨毅的时候笑道:“我记住你了,只要你不是地下党,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找我帮忙!”

    杨毅便和气的笑道:“我想我不会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不喜欢革命党,但同时也不喜欢军统特务,所以好意心领!”

    “哈哈哈,你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家伙,我喜欢你——记住我刚刚的话!”

    程权狂笑,拍马而去,几名汉子立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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