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魏军营房,尹赏、梁氏兄弟齐来相迎。

    姜维接过梁虔递过来的凉水,一饮而尽。眼看众人均投来急切的目光,他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水渍,随即就将沿途所见所闻细致介绍了一番。

    末了,终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抛出自己的计划:

    “依我之见,我军提前在营中各处广散钱币、酒水和肉食。待明日羌人来攻时,我军佯装不敌,让出营寨,全军后撤到安全之处集合。羌人军纪涣散,见到营中这许多财帛酒肉,必然不会远追。等到入夜,羌人饮酒作乐、守备懈怠之际,我等领军斜刺里杀入,斩其酋首,如此贼军可破矣!”

    这个计划堪称大胆,但也无疑十分冒险。尹赏等人闻后面色凝重,久久不语。

    须知援军遥遥无期,上邽城拒不开门,营盘已是他们最后的依仗。倘若真依了此计,轻易舍弃了营盘,假如羌人不中计,己方便要陷入进退失据、万劫不复之地了。

    众人心有疑虑,不敢轻断,营帐中一时陷入沉默。

    姜维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等待,因为他知道除此之外,已是再无他法。

    过了好半晌,梁绪方叹了口气,抬眼道:“细细想来,除此之外,我等确实再无其他退路。也罢,我赞同伯约之计。”

    梁虔一向以乃兄马首是瞻,当下也是点头道:“我也赞同。”顿了顿,他又道:“穿过大营后方林子,是一处河谷,沿着河谷走七八里路,有一处密林,能藏千余人。大军佯退后,不如藏身于此。”

    姜维闻言颔首道:“如此当真再好不过。”

    眼见四人中的三人都点头同意,尹赏本欲点头应允,忽想到一事,于是问道:“只是此处仅有十余坛酒水,须醉不倒三千羌人。这当如何是好?”

    姜维笑道:“这便是我等要做的第一件事。尹兄,一会儿军议结束后,辛苦你带人往上邽走一遭,再去要些酒水钱帛来,多多益善。”

    尹赏皱眉道:“上邽令已经给过一次,只怕不愿再给。”

    姜维冷哼道:“那便吓唬吓唬他。他若不给,你就扬言我等天亮就撤军。羌人的攻势让他自己扛着便是。”

    尹赏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一边只是损失些许财物,另一边却要面临羌人诸般施压,任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伯约,你...你怎么这般老奸巨猾?不过此计甚妙,我一会儿便挑些力大的士兵走一遭。不过二里路,当能快去快回。”

    “等回来后,将钱财酒肉分撒于各帐内外,务必做到即散又杂。如此,羌人哄抢之下,阵型必乱,可保我军可从容而退。”

    姜维说罢,侧身对梁绪道:“等天不亮绪兄便将日间送来的几头羊炖了,把好吃的吃食都烧了,给兄弟们饱餐一顿,也好涨涨士气。”

    “喔,我明白了!”

    姜维点了点头,又转向梁虔:“羌人今夜饮酒作乐,明日必然不会早起。虔兄你明晨早早地叫弟兄们起来,沿着你所说的方向,预先走上一遍,免得惊慌失措之下走散了队伍。”

    “行,我记下了!”

    任务虽然一一分派完毕,姜维心下却丝毫不敢放松,略一思忖,便道:“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眼下时辰尚早,我等再集思广益一番。免得到时发生预料外之事,无端惊慌失措。”

    尹赏用手拖住下巴,轻抚短须,缓缓道:“营中可多堆积柴火,到时引兵杀来,纵火焚烧,必然加速贼势崩溃。”

    姜维大喜道:“此计大善!”

    “营门后可多立拒马,乱敌阵型,可为我军争取不少撤退时间。”

    ……

    事关众人生死前程,当下四人便绞尽脑汁,你一言,我一句,逐一将这次作战的方案做了细致完善的补充。众人虽在营帐中枯坐一夜,却始终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

    等到细节一一敲定,帐外已能闻见公鸡打鸣。

    姜维豁然起身,沉声道:“值此乱世,正是我等大好男儿奋起之事。今日破羌一战,即保一方黎民,又显我等本事。我等当奋勇杀贼,有进无退耳!”

    “喔!奋勇杀贼,有进无退!”

    众人皆是神色激动,相互起身抱拳勉励。而后一一走出营帐,开始各司其事,落实既定的计划。

    ******

    羌人的攻势比众人预料的还晚了一些。

    尹赏如期从上邽城中讨来五十坛美酒。魏兵用了早食,散好财帛酒肉,布置好拒马、路障,并在营帐四周添上柴火等易燃之物,还晃晃悠悠地往藏兵处走了一趟。做完这一切,仍是不见羌兵踪迹。

    姜维也不闲着,索性坐在开阔处与士兵一道闲聊。

    身边都是郡兵,虽然平时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但他毕竟是一军主将。昨日昏迷不醒,一度引起军心动荡。此时安然无恙及时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谈笑自若,神情间更是自信满满,倒让低迷的士气颇有些振奋。

    他念及自己的的身份,知道在士兵面前绝对不能露出紧张软弱的一面。故而兀自强撑。只是,在他沉着冷静的笑脸之下,心内的焦急不安正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加重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及至等到日上三竿,西边方向忽烟尘大作,似有千军万马正粼粼而来。

    瞭望台上的斥候细细观望一阵后,忽扯开嗓子大喊道:

    “敌袭!”

    “敌袭啊!”

    魏军闻见警讯,大声呼喊,借此相互壮着胆气,纷纷赶至营门附近布防。他们行进间步伐极为慌乱,许多人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好在早就知道全军会佯退,故而士气倒还勉强维持得住。

    姜维跨上坐骑,藏身在营门后观望。

    ******

    只过了片刻,三千羌军便在魏军营门前百五十步外站定。他们也没排什么阵型,站得疏疏朗朗,远远望去,就像一块杂乱无章的地毯,铺在褐黄色的土地上。

    阵中的羌人皆左衽披发,有些还赤裸着上身,露出精瘦的身躯。他们的装备武器参差不齐。站在前排的青壮拿着刀剑枪戟,神情扯高气扬;站得远些的老弱则手持钉耙棍棒,面色阴沉。

    最引人瞩目的是还是大军最后方的百余骑兵。他们身着油亮的皮甲,雪亮的马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将一员矮壮结实的骑手如众星拱月般团团围住。想来就是此次羌人乱军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

    位于正中羌将叫做木巴,是木顿部中闻名的勇士。因为是此次起兵的倡导者,被其余各部推为首领。他领军接连攻克数个村庄寨堡,信心满溢,丝毫不将眼前的五百魏国郡兵放在眼里。

    只见他骑着马大摇大摆行至营前,傲声道:“里面的魏兵听着,你们只有五百人,我方却有三千勇士。若痛快投降,我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

    姜维闻言,暗自摇头,心道:“不论投降与否都要被杀,这算哪门子劝降?是了,他定是自恃人多势众,本就存了斩尽杀绝之意。”

    想透了这一点,索性隔着营门大声照本宣科道:“尔等蛮夷小族,如何敢侵犯我大汉疆土?我劝尔等速速退去,不然,等朝廷大军一到,必将尔等化为齑粉!”

    在木巴听来,对面魏将的这番话他这几天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看似正气凛然,实则透露着心虚胆怯。汉人的性子便像这句无用的话语一般外强中干。

    他既然不将眼前这支魏军放在眼里,也懒得再废话,大手一挥,随即喝道:“攻营!”

    随着木巴一声令下,羌人大队如潮水般退开两侧。十余名精壮羌汉身着铁甲,环抱住一根径长三尺的大树干,朝着魏军营门缓缓前行。

    羌人攻城的手段十分有限,也十分简单。就是砍下一棵足够大的树,留其树干,十人合抱之,冲到城门前奋力撞击。这还是汉末连番羌汉大战,他们从汉人之处偷师去的招数。

    倘若用这根木头撞击大城的城门,其效果自然犹如蚍蜉撼树;但用来对付眼前这道用木头扎成的营门却是绰绰有余。

    营内魏兵郡兵一年也操练不了几次,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不少你都嗓子发干,直直望着羌人攻城队缓缓靠近。

    待其距离魏军营门只有百余步时,姜维果断下令:“弓箭手放箭!”

    百余名弓手高举长弓,吆喝着纷纷朝羌人攻城队射去。

    “射啊”

    “射死这群羌人强盗!”

    箭矢稀稀拉拉而去,结果也令人大失所望。除了有一支射中了那根攻城木外,其余诸箭无一例外全部失手,甚至有一大半的箭羽早早得就已力尽落地,距离那支攻城的队伍尚有二十余步。

    姜维暗自摇头,心想:“一百来人齐射,哪怕是蒙的,也该有几箭能射中吧?”至此,他对麾下郡兵的战力再不报希望。

    这些攻城的勇士皆是木巴的心腹,眼见魏军放箭,未免攻城队放缓速度,木巴忙又喝道:“步卒掩护攻城队,压上,压上!”

    就在他下令后,羌人中有半数步卒高呼着冲到攻城木周围,紧紧护住那十名铁甲战士。他们掩护的办法十分笨,就是拿人命去填。围城的人数多了,密度自然变大。

    魏军连射之下,竟然有十来名羌人中箭闷声倒地。

    羌人大怒,有携带弓箭的,一边吆喝,一边朝魏军营内放箭,以作为压制。虽然他们无统一号令,故而射起箭来稀稀拉拉,不甚齐整。但胜在人数众多,箭矢呼啸而起,此起彼伏,一刻不停。

    一时间,倒真得将营中魏兵吓得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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