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正自思量,就见幺妹小妮儿哭着从屋里走出来,抽噎着问道:“二哥,水……水烧开了么,我娘说要是开了……就……就可以下饺子了。”

    “小妮儿这是怎么了,被你爹或是你娘训斥了么?”赵彦拉过小妮儿,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珠后笑着问道。

    不提还好,听赵彦这么一说,小丫头的眼泪掉的更勤快了。

    “是小妮儿不好……不小心把大哥的砚台打翻了,大哥推了小妮儿一把,小妮儿又不小心绊了大娘一下,被大娘说了两句……呜呜呜……”

    说到这儿,赵彦心中已然明了,不由怜惜的揽过小丫头,哄道:“小妮儿不哭了,你这么可爱,大哥和大娘肯定不是故意的,二哥下次回来给你带糖吃,好不好?”

    “嗯。”小妮儿乖巧的点点头,勉强止住了哭泣。

    拉着小丫头坐下,赵彦给她讲了个小笑话,把小丫头逗得咯咯直笑,早已忘了方才的委屈。

    片刻后,看锅里的水烧开了,赵彦便起身向堂屋走去,眼看就到中午了,他肚子早就饿了,自己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没尝过饺子什么味道,也不知道与后世相比如何。

    只是来到门口还没进屋,赵彦就听屋里传来大伯的声音:“不要吵了,和和气气过个年不行么?大郎,你既是长兄,就应该有个长兄的样子,以后不能再像刚才那样了。”

    “娘……”赵启过了年虚岁十七岁,却没有一点成熟稳重的意思,被老爹说了两句,便像个小孩子一样,扭头向老娘寻求庇护。

    王氏最宠她这个宝贝儿子,见状一叉腰,疾言厉色对丈夫说道:“大郎是长兄怎么了?长兄就得让弟弟妹妹爬到头上屙屎屙尿不成?大郎那砚台是新买的,第一次用就被小妮儿给碰翻了,推她一下、说她几句怎么了?你这个当爹的只知道向着外人,砚台要是摔坏了,谁来写春联?除了大郎,谁认得字吗?”

    方才为了小妮儿,身为父母的赵全与刘氏便与王氏吵了一架,只是双方都有克制,声音倒也不大,此时听见王氏这么说,刘氏顿时不干了,只见她把手中擀面杖一扔,正要放开嗓门与王氏好好‘说道说道’,就听门外一个正处在变声期的嘶哑声音低喝道:“我来写。”

    赵彦推门而入,见除了便宜老爹外,其余几位长辈面上都有惊愕之意,他也不在意,径直来到桌前将红纸摊开,捉起搁在碗里净墨的毛笔后,扭头冲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赵启问道:“大哥,我用一用你的笔墨砚台,你不在意吧?”

    “不……不在意。”赵启觑见赵彦眼中的冷意,下意识退了两步才结巴着说道。

    赵彦意识到在场的都是自己的长辈,若是给他们脸色看,那在这时代绝对可以称得上‘不恭不孝’,遂缓和了一下脸色,笑着冲赵启点了点头,然后提笔在红纸上写了下去。

    之前寄住在大伯家的时候,大娘王氏就经常对赵彦横挑鼻子竖挑眼,赵彦忍了,毕竟王氏是长辈。

    可是就像其方才所说的意思,辈分高就能在晚辈头上屙屎屙尿不成?更何况小妮儿才只有八岁。

    赵彦心中不忿,却也不好直言相斥,只得写副春联稍稍隐蔽的告诫告诫。

    须臾后,赵彦将笔放回碗里,捧起写好的春联轻轻吹了吹。

    “上联:父慈子孝德流芳远,下联:兄友弟恭仁爱家风,横联:阖家和睦。”赵彦将自己写好的对联念完后,又对满脸错愕的王氏恭敬问道:“大娘,侄儿写的还行吗?”

    王氏脸上有些红晕,也不知是羞愧,还是因为听懂了字意被赵彦气的,不过她却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旁边三房的刘氏赞道:“小郎这几个字写的真是好看,哪像大郎写的跟狗爬……呃,大郎写的也不错,我这就拌点浆糊贴到门上去。阖家和睦,阖家和睦,呵呵。”

    转眼回到旧州镇半个多月,这个年过的虽然差强人意,好歹最后大家还是聚在一起吃了顿正正经经的团圆饭。

    如今已是正月十八,州城四门前的布告栏里,早已将本次县试的时间地点张贴了出来。本次县试定于二月初十,在州学内举行,距今已不到半个月。

    前几日,李夫子替赵彦找到四名参加本次县试的读书人与其互结,后又陪着赵彦到州衙礼房中填了亲供、互结、具结之书,一切看起来还算顺利。

    大明正统十一年二月初十,忌动土、安葬、行丧,宜纳采、开市、出行。

    三更时分,赵信醒后见赵彦屋中已然亮起灯,进屋后见其正坐在炕上发呆,以为他对于此次县试心中没底,便安慰道:“小郎无须忧虑,你随着李夫子才读了几天书?取不中也无妨。”

    赵彦闻言眯着眼睛笑了笑,他不是忧虑,是还没睡醒。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赵彦一直以为这是比喻,平日他读书总也要睡饱了才有精神,却没想到这县试要求五更便开始入场。

    五更是几点?不过是凌晨四五点。

    参加县试的考生们离家近的还好说,三更四更再起也晚不了多少,家里离得远,又没钱住州城客栈的考生可倒了霉,也不知一晚上能睡多长时间。

    心里抱怨了两句,赵彦揉了揉脸开始穿衣服。等他洗漱完后,赵信已经温好了几个昨日已经煮熟的鸡蛋,父子俩三两口将鸡蛋消灭干净,便摸着黑向州城行去。

    明代城门一般是戌时五刻(晚上八点多)关闭,寅时五刻(凌晨四点多)开启,不过今天是特例,四里八乡赶来参加县试的读书人不知凡几,若是不早点开城门,便只能用竹篓等物将人拽到城上去,也不知会耽搁多少时间,是以四个城门通宵未曾关闭。

    从旧州镇到州城不过三里地,近乎咫尺,一路上赵彦只见四野俱是打着火把灯笼的行人,这自然是参加县试的读书人们,否则谁也不会闲的没事大半夜跑出来找刺激。

    进了州城里,这些读书人以及从人,打着灯笼火把从四门汇聚到州学学痒前,若是在高处看,颇有百川汇海的架势。

    到了州学前已是人山人海,赵彦虽然每日好吃好喝养了不短的时间,身子到底还是显得有些羸弱,不得不在便宜老爹的护持下,于人群中寻找与其互结的那四位考生。

    参加考试的读书人或许不超过千人,但是送其前来的家眷随从加起来却不下三四千,且都聚集到州学门前的空地上,此时此地说是摩肩接踵、呵气如云也不为过。

    将将到了五更天,总算有州衙的衙役们出来维持秩序。这些衙役挥舞着手中的水火棍,费尽了力气总算是将无关人等隔离了出去,赵彦这才在州学门口看到了那四位互结的仁兄。

    “刘兄、王兄、李兄、钱兄,你们可是让在下一阵好找。”赵彦将背篓放在地上,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看着这四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笑道。

    四人中的钱兄正是旧州镇上名医钱大夫的儿子,名叫钱良才,许是继承了其父亲的医者宽厚之心,性情很是温和,见了赵彦满头大汗的样子,便笑着取出怀里的汗巾递了过去,嘴里说道:“在下夜里宿在城中,来的较早,幸赖刘兄仆从护持,倒是少受了一番折磨。”

    旁边一个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青年学子闻言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这名青年名叫刘景,乃是石曹魏村刘家嫡长子,当朝户部侍郎刘中敷是他的祖父,另外他还有一从叔名为刘瑄,乃是河南按察使司佥事,可以算得上是官宦世家子弟。

    另外两人中,一人名为王显,是王业王大户的远房亲戚,家世平平。另一人名为李循,来头与刘景不相伯仲。

    穆家左村李家始祖李新,乃是跟着太祖朱八八打天下的元老,开国后因功封崇山侯,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后改名为李新崇。其原籍徐州丰县,后以镇边之名迁来深州,家藏战功册十二卷。

    后来李新崇因为牵涉进蓝玉案,被朱大老板给咔嚓了,侯爵也被除名,只有世袭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传了下来。

    到了如今,李循的父亲李荐也不知攀上了哪颗大树,竟然真的进了锦衣卫当了握有实权的锦衣佥事,官秩正四品,也算是将李家门楣重新发扬光大了。

    李循身为李家次子,除非他大哥出了意外,否则他是没机会承继锦衣佥事这个世袭金饭碗的,想要出头的话,除了从军,便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如今看来他选了后者。

    据李夫子所说,他与穆家左李家沾着点亲戚关系,又与镇上钱大夫交好,还与石曹魏村刘家某人有旧,四下转了一圈,便以具结为交换,替赵彦找来了这四人与其互结。

    四人中除了刘景有些玩世不恭外,其余三人倒是都很好说话,赵彦与几人闲聊了一会儿,便见学痒中门大开,一名州衙礼房的书吏站在门前,中气十足的宣布开始入场,并宣读了几条考场的规定,诸如不得挟带小抄、不得冒名替考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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