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几名衙役负责搜检,赵彦与四人排在队伍前列,他见前边几人带的考蓝里除了笔墨砚台之类的物什外,竟然还有不少食物,不由心中纳闷,便扭过头对身后的钱良才问了一句。

    钱良才伸脖子看了看赵彦的小背篓,见里面只有笔墨砚台之类的文具,不禁诧异道:“县试共分三场,每场一天,贤弟莫非不知?若是不带些吃食,饿着肚子怕是做不出什么好文章来。”

    闻言,赵彦苦笑一声,这倒是他疏忽了。

    之前只记挂着向李夫子请教经义以及考试内容,倒是忽略了这些细枝末节,自己与便宜老爹也没有这个常识,只想着进去写文章交了卷子便算完事,却是忘了这考试要一整天,确实应该带些食物的。

    站在赵彦前面的刘景,此时闻言回过头来笑道:“若是赵小贤弟不嫌弃,为兄这里还有一些糕点,尽可拿去,只需过后陪为兄去一个地方即可,如何?”

    钱良才已然从自己的考蓝里取了两个饭团出来,一边递给赵彦,一边笑道:“贤弟可别答应他,刘兄早慧,十四岁时便夜御数女,早已是州中秦楼楚馆里的常客。你若应下,到时受不了诱惑而致元阳早泄,凭白损了根基。”

    刘景哈哈一笑,从考蓝中取出几块糕点塞进赵彦的手里,而后指着钱良才道:“就你明白,平日里也没见你少去。”

    钱良才笑笑也不辩驳。

    赵彦心中对二人颇为感激,正要开口道谢,刘景已然提前开口:“谢字就免提了,李夫子与我族叔为友,便是我的长辈,你既是他的弟子,咱俩也不是外人,言谢未免显得疏远了。钱兄,你说是也不是?”

    “刘兄之言有可取之处,我与赵贤弟为邻,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毋须言谢。”钱良才笑着附和道。

    刘景这位出身官宦世家的公子哥,言语间颇不像个读书人,说起话来倒是句句暖人心,赵彦冲两人先后拱了拱手,而后心中将这件事暗暗记下。

    等衙役搜检完毕后,便有人指使着让赵彦沿着搭制简陋的考棚前行,到州学堂前等待唱名。

    赵彦依言而行,走到前边时,见先进来的人已经被分为五队,并各自排好了队伍。

    “赵小贤弟,这边。”刘景附在一队队尾,冲赵彦招了招手,小声叫道。

    一旁有维持秩序的衙役,听见声音后横眉喝道:“考场重地,不得喧哗。”

    赵彦见刘景吐了吐舌头,不由会心一笑,随后站到刘景身后,静静的等待着后续的考生们入场。

    到了卯时末辰时初,天边晨曦微露,此次县试考生俱已入场,便有那衙役将州学大门一关,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当起了门神。

    深州知州李岩在一群佐官的簇拥下来到堂前,讲了一通废话后,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为其备好的椅子上,一旁的书吏则拿起书册开始唱名。

    等到了赵彦时,只听那书吏唱到:“桃村赵彦,廪生李隐作保。”

    赵彦昂首站到队伍前列来,以供那小吏端详比照记录上的外貌,随即李夫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学生李隐保。”

    此时没了前边人遮挡,赵彦眼珠子四下一打量,才看见李夫子与其余一众廪生,正站在州学大堂左近,堂上则是身着朝服,大腹便便的李岩李知州。

    李知州对赵彦还有些印象,听到他的名字后,扭头冲着他略一颔首,之后却突然脸色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

    赵彦看李知州憋屈的神色,以为他吃坏了肚子,不由颇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接过试卷,跟着另一名小吏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卷子上有座位号,赵彦见上面写着‘丙辰’两个字。这考场有上千个简易的桌案,虽然知道这应该是按照天干地支排列,但赵彦也没仔细研究过,若是让他自己去找肯定没有头绪,幸好这考试颇为人性化,还负责引导考生到座位上。

    在带路的小吏引领下,赵彦来到属了于他的座位前。

    坐定后,待那小吏转身走了,赵彦四处打量了一眼,发现这个座位距离堂上不远,穿过人群空隙,连李知州脸上那颗痦子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这是不是李知州特意安排的,难道是为了方便自己在他眼皮子下作弊?

    赵彦无聊的想了片刻,这才将试卷打开,发现这洁白的卷纸共有十一张,另有两张略粗糙一些的素纸,应是做为草稿之用。

    那十一张正卷上有红线横直道格,每页十二行,用标准台阁体书写的话,每行可以写二十字左右,另外试卷上并没有题目,这个李夫子倒是说过,需等所有考生入坐后,方会有衙役举着牌灯巡行场内,题目便贴在上面。

    既然暂时无事,赵彦便将小背篓里面的笔墨砚台取出,一一摆放好后,又从考场中早已备好的笔洗中取了一些水,开始研墨。

    待到辰时五刻左右,天光放亮,考生俱已入场,便有两名衙役举着牌灯开始在场内巡行,上面贴的便是此次所考的题目,此外另有十几名书吏在场内游梭,起监督之意。

    按明初朱八八在洪武十七年定下的规矩来说,科举考试每次考三场。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每道二百字以上;经义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第二场,试论一道,三百字以上,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一道。第三场,试经史时务策五道。

    不过,朱八八定的规矩就是被子孙后代们用来打破的,如今洪武大帝作古已近五十年,县、府一级的考试已然变的颇为自由,考什么全凭当时的主考心意来决定。

    是以,此次第一场考试按照李知州的心意来定,只考四书文一道、五经义一道、五言或七言试帖诗两首。当然,诗、文写法都有一定的格式,并且整卷文字被限定在八百字之内。

    这些在当初布告考试时间地点的时候,已经一起公告了,所以赵彦心中有数,只是当他看到牌灯贴的题目时,不禁一愣,揉了揉眼睛后再看,随后不禁将头转向堂上坐着的李知州,眼中满是受了欺骗后委屈的神色。

    李知州心中有愧,故意不将目光转向赵彦这边,自顾自的歪着头与身边人说着话,只是偶尔才瞥一眼赵彦,过了一会儿见赵彦不再看他,他这才吁了一口气,暗暗在心中苦笑了两声。

    原本李知州偷偷将四书文的题目透露给了赵彦,便是《大学》里面那句‘汤之磐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过了将近一年,李知州已然忘了这茬,临到县试时,突然更改了题目,虽然也是摘自《大学》里面,却与之前那个题目驴头对不上马嘴,这可坑苦了赵彦。

    李知州,你妹的,你这个大忽悠,还想让我在韩知府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做梦去吧。

    赵彦心中怨忿片刻后,却不得不将牌灯上的几个题目记在了草稿纸上。

    若是今次县试不过,就要等到明年了,到时候就算韩知府对赵彦还有印象,怕也不记得当初与其说过的话了,又怎么可能在府试时念及旧情提携其一把呢?

    收拾起心绪,赵彦开始琢磨起第一道四书题。

    这道题目也是取自《大学》,乃是开宗明义第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赵彦曾看到过几篇以此题目所做的程文,若是照抄的话明显不行,这就要考验他这些日子试做八股文的功底了。

    苦思片刻后,赵彦缓缓在草稿纸上写道:圣经论大人之学,在于尽其道而已矣。

    这便是破题,接下来该承题了。承题乃是申明破题之意,一般写四五句即可。

    赵彦思量后,又写道:“盖道具于人,已而各有当止之善也。大人之学尽是而已,圣经所以首揭之,以为学者立法欤?”

    写到这儿,赵彦心中思绪已然清晰起来,随后笔走龙蛇,起讲、入题,直到束股,总算写完了一篇文章,看了看天色,已然快到午时。

    将草稿纸上的八股文稍微润色后,赵彦用台阁体将其用心的誊抄到正卷上,之后吃了一枚饭团与两块糕点,才开始看五经义的题目。

    明代的五经并非是必须都学,而是只学一门即可,由于是选修,所以自然而然出现了‘热门’与‘冷门’,其中诗、书、易三经学的人最多,礼记与春秋相对则比较少。

    赵彦在去年十月中旬,花了几天时间挑选本经,后来因为李夫子本经就是《易经》,再加上《易经》字数最少,所以最后被赵彦选定为本经。

    随后几个月,在李夫子的指点下,赵彦对于《易经》的理解逐步加深,对照着里面那些神神叨叨的文字,倒也能写出几篇文章来。

    如今草稿纸上《易经》的题目是:乾元亨利贞,初九,巳事遄徃,无咎,酌损之。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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