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运楼二楼上,几个人对对子已然转了近四圈,此时已是辰时末巳时初,刘景派去州学门前打探消息的两名家丁还未回转,几个人面上笑着吟诗作对,心思却早已到了州学门口。

    之前王显给赵彦出了个副上联,是‘一群鸿雁天边过’,赵彦对的是‘半只烧鸡盘中爬’,惹得众人大笑,其后刘景起哄让他罚了一杯茶。

    此时该赵彦给钱良才出上联了,他见众人不时扭头透过窗户看一眼楼外,心中一动,道:“小弟这副上联是‘前思后想,看左传,书往右翻’,钱兄请对下联。”

    钱良才想到可以从东西南北入手,进而对出下联,只是他的心思已不在此处,想了一会儿只能无奈端起酒杯,说道:“为兄对不上,甘愿罚酒一杯。”

    正此时,有人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州学,忽然伸手一指,叫道:“门开了,发案了。”

    州学门前人潮涌动,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发案了,众人心旌荡漾下纷纷踮着脚尖向前挤去,心中自然是希望能尽快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榜单上,只是本次参加县试的考生有近一千人,其中百分之九十注定要铩羽而归、明年再来了。

    一次县试取中的人数一般在五十到一百人之间,这在全国各地都是一样的,若是碰到个严厉刻板、或是别有用心的主考官,那取中的人数说不定只有十几人。李知州到深州履历多年,每次县试都是不多不少只取八十人,此次也不例外。

    既然已经发案了,时运楼上的人除了赵彦,其余人自然也没有心思继续对对子,面对关乎一生前程的事,能保持平常心的毕竟是少数。至于赵彦则是心中有数,觉得自己就算不被李知州擢为案首,最起码也会榜上有名,参加四月的府试是妥妥的。

    等了两三盏茶的功夫,下面传来‘蹬蹬蹬’上楼梯的声音,楼上众人纷纷侧目而视,结果最后上来的是另一张桌上一名富家公子的家丁。

    “公子,取中了,您排在第三十五名,恭喜公子、贺喜公子。”那名报信的家丁帽歪领斜,明显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杀’后才能从人群中挤进去,又从人群中挤出来报信。

    那富家公子吁了一口气,随后对家丁问道:“可知案首是谁?”

    家丁闻言想了想,哭丧着脸道:“公子,小的只顾着回来给您报信,也没细看,只隐约听到旁人说,那案首好像姓赵。”

    “姓赵?莫非是赵家庄的赵兄?”富家公子摇了摇头,又道:“罢了,你且下楼去叫些吃食,休息去吧。”

    赵彦等人正凝神听着,楼梯上又传来动静,片刻后只见两名家丁一前一后跑上楼,四下扫了一眼后,径自向赵彦这桌走来。

    刘景见了两人不禁眉头一挑,之后故作沉稳的问道:“小甲、小乙,可曾看到我等是否名列榜上?”

    这两名家丁长得一模一样,竟是两名双生兄弟,闻言左边那家丁当先回道:“恭喜公子,小的看到您排在第三十名,李公子则是位列第一十三名,至于王公子……小的却是未曾在榜上看到。”

    另一名家丁应该是哥哥,只听其接口道:“小乙看公子与李、王二位公子是否在榜,小的则是看钱、张、赵三位公子是否在榜。恭喜三位公子,赵、张二位公子分别为案首与第二名,钱公子则位列第七十九名,俱都在榜。”

    刘景得知自己被取中了心中自然高兴,之后听说王显出榜了,又不好将喜悦表现出来,最后又听赵彦与张文渊、钱良才三人都上了榜,其中两人还是第一和第二,不由追问道:“赵贤弟与张贤弟二人中谁是案首,谁是第二?”

    “赵公子是案首,张公子是第二。”

    刘景闻言突然一拍手,面上一片肃然,倒把众人吓了一跳,钱良才正要发问,就听刘景说道:“坏了,赵贤弟若是案首,本公子岂不是要赔付他十两银子?这次可是亏大了。”

    听到这两句话,除了赵彦的其他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赵彦不得不解释道:“刘兄只是在开玩笑罢了,那天小弟来看发案,结果遇到刘兄博戏坐庄……”

    赵彦简要将那天的事情讲了一遍后,就见李循指着刘景笑骂道:“这就是自作自受,谁让你写了个一赔十,若是当时本公子在场,肯定在赵贤弟名下先押个几百两,此时便要你赔付几千两,看你拿不拿得出来。”

    刘景方才确实是在开玩笑,此时听了李循的笑骂,回道:“你这话也只是马后炮罢了,当时我等未与赵贤弟切磋过,你又凭何断定赵贤弟必得案首乎?”

    看着旁人说说笑笑,王显心中郁闷,这县试他已接连考了五次,却次次不过,不禁在心中自问,莫非自己就真的没有秀才命不成?连这县试都过不了,又何谈府试、院试呢。

    钱良才惯会看人脸色,他见王显神情抑郁,便扯着其他人安慰了他几句,最后又道:“在下自十七岁开始每年都要进一次州学,接连考了六次,如今才总算是勉强入榜,王兄只是时运不济罢了,可切勿灰心丧志。”

    县试考完了便是府试,府试是在四月初六开考,距今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如今出行不像后世那么方便,交通工具很少,无非是走路、骑牲口、坐车、坐轿子几种,深州距离真定府城约有二百里地,骑马赶路的话要三天左右,若是坐马车则需要五天左右,这已经算是最快的两种交通工具了。

    赵彦还真没有在这个世界独自出过远门,是以离别之际与刘景等人约好,等到三月底和他们一起前往府城去参加府试。

    府试流程与县试基本一样,通过之后可以被称为‘童生’,之后再通过院试可获得生员功名,也即是秀才。

    考试考了第一名,哪怕赵彦一厢情愿认为这是李知州帮着作弊来的,其心中也是颇为高兴,与众人话别后他本想与钱良才一起回镇上,谁知一转眼却不见了其踪影,想必不是被刘景拉着去了秦楼楚馆,就是喝的迷糊自己先走了。

    一个人出了西城门走在乡间小路上,想到一切事情都在按着预想中发展,赵彦心中颇为惬意,眼看就要到家了,他又心中一动,转身向王大户家走去。

    李夫子虽说不支持赵彦过早参加科举,本意也是为赵彦好,如今赵彦得了县试第一名,正该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知于他。

    “县试不设鹿鸣宴,不过你能被定为案首,终归是经了李知州这位主考官之手,待明日老夫便陪你去拜会一番,另外再去州学中拜访一下阎学正及几位训导。”李夫子得知消息后也觉欣慰,其后又依着自己的经验指点了赵彦一番,并与其商定明日带他去拜会李知州。

    李夫子家在别处,成为王家西席后大部分时间却吃住在王大户家里,拜别李夫子之后,赵彦一转身想要去拜见一下王大户,却不想竟然看到了一个‘仇人’。

    “咦?赵凶,你怎么在这儿?”李筠跟着父亲来王家拜访,实在不耐听李应秋与王业在那里说套话,便寻了个由头自己跑了出来,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赵彦。

    “哼哼……”赵彦不理会李筠的疑问,他脸上挂着冷笑,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说道:“李大小姐,你是不是还欠在下一百两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呢?”

    李筠身边没带着仆俾,四下又看不到一个人影,见了赵彦的样子她心中有点害怕,强笑道:“赵凶,人家那天不是故意的,只因家中有事需要尽快赶回去,却忘了告知赵凶,事后小妹让李二带着银子去‘玉华银楼’,却得知赵凶已然脱身,正想着有机会去你家中赔罪呢,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上了。”

    赵彦慢慢走近李筠,途中又将两手互抱,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渗人’。李筠只当他要打自己一顿报仇雪恨,被吓得面皮发白、舌头僵硬,往日的伶牙俐齿全然失去了作用。

    赵彦见状心中一笑,阴着脸吓唬道:“是么,这是不是就叫冤家路窄呢?那天我被人狠狠揍了一顿,鼻梁塌了,嘴巴歪了,胳膊也折了,肋骨也断了六根,两条腿也差点被人打断,血流了至少七八斤,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你说我该怎么报答李大小姐的‘健忘’呢?”

    “赵……赵凶,你……你骗人,若是你……你真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这么快便养好?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我就喊人了。”李筠牙齿打着颤,结结巴巴的说着话,小脸被吓得花容失色,脚上重逾千斤,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

    “你叫啊,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赵彦刚说完就觉得这句话怎么这么不对劲呢,不过李筠此时已然近在咫尺,其身上的处子芳香若有若无,闻起来倒是让人感觉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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