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没好气地走在前面,沈重笑嘻嘻地落后半步相随,魏忠贤几步开外幽怨急趋。

    朱由校回头瞪了一眼沈重,气道:“骗子,害得朕当众丢人,白白为你留了一脸鼻涕眼泪。”

    沈重装模作样拱手谢道:“臣惶恐,臣知罪,想来必是臣祖坟冒烟,方得陛下旷世之隆恩,恨不得举四海之财力,以报陛下恩德于万一也。”

    朱由校闻之,立即哀怨全无,神游天外,畅想着日后置身于金山银海之中,不由节操碎了一地,流着哈喇子无限沉醉。半晌方清醒过来,拍着沈重的肩膀傻笑道:“果真如此,朕心甚慰,怨气全无也。”

    两人相视大笑,勾肩搭背而行,魏忠贤欲哭无泪,连连痛骂妖孽。咱家日夜操劳,悉心服侍,天子却视之为奴,你这妖孽轻飘飘三言两语,天子竟视之为友,冰火之分,天地之差,何其不公也。

    朱由校忽然笑声一止,对沈重怒道:“花言巧语,全是空话,朕差点又被你糊弄过去。朕一时豪爽,被熊大胡子勒索了一百五十万两,如今你海上收入锐减,朕的内帑已空,你总不能猴年马月之后,再让朕心甚慰吧?”

    沈重两手一摊,笑道:“这可怪不得臣啊,水师战船运输则可,水战勉强。臣费尽心血于须弥岛造船,好容易一月一艘下水,您就一纸诏书将臣撵去了威海卫。现在造船厂刚刚恢复。没了朝鲜劳力,人手又极为不足。这白手起家。无中生有。岂是那么容易的,真是可惜了每年五六百万两白银啊。”

    朱由校听了一怔,无法置信、咽着口水、一字一顿问道:“五六百万两?还是一年?”

    沈重笑嘻嘻点头,内心却鄙夷着堂堂天子,没见过世面。人家郑成功他爹郑芝龙,千条战船。垄断四海。一年千万两白银的收入,实实在在的富可敌国,区区五六百万两,老子这还给你打着埋伏呢。

    朱由校立即回头喊道:“魏忠贤。给朕滚过来!”

    魏忠贤听天子传唤,连忙一溜烟狗如腿子般,凑到朱由校近前,躬身殷勤问道:“皇爷有何吩咐,老奴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朱由校嘶声力竭地叫道:“东厂、锦衣卫、各市舶司衙门一齐出动,征调沿海造船工匠,充实威海卫船厂。归定边军使用。还有,立即下旨,沈重百战百胜,威震辽东,扬威关外,功在社稷,钦赐三等威海伯,领山东海防钦差大臣兼登莱水师监军,许便宜行事!”

    又是三言两语,伯爷,钦差,还让厂卫跑腿,魏忠贤浑身哆嗦,彻底蒙圈,失魂落魄地接旨,然后嫉妒地瞪着沈重。

    而沈重哭笑不得地说道:“陛下,臣千里赴辽,征战万里,军功无数,您都没半点赏赐。这一听到银子,立即一派明君风范,如此现实,臣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由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笑道:“你不读书上进,又不愿做官,怪得了谁?再说你品行不端,满朝皆敌,若真给你个官做,岂不受气为难?若非怕你名不正言不顺,又无品级压不住地方大员,耽误了朕每年五六百万两的收入,朕还懒得费事呢。要知道,就你这个三等伯爷和钦差大臣,朕还得费心与内阁撕扯一番,再让朝臣将你骂得体无完肤,才能如愿啊。”

    沈重鄙夷道:“臣辛劳于外,得骂名于朝,所获财物还要供奉内帑,陛下,您又准备做点什么?”

    朱由校笑道:“造船工匠的迁移安家费用,征发山东劳力的钱粮,先从朕的内帑支付,如何?”

    沈重苦笑道:“反正里外都是您的,用不用臣给您叩头谢恩?”

    朱由校亦觉自己无耻,瞧着沈重的苦脸笑道:“朕不是还给你改良了燧发枪么,你辽东的大功,是不是也有朕的一半儿?”

    沈重立即郑重回道:“陛下,臣不得不提醒您,您只是一个创意,若没有潘林等大匠作的改进,根本不能用。”

    朱由校没好气道:“没朕的创意,他们改良个屁。”

    面对天子无耻,沈重只好认输,躬身而拜,随口敷衍道:“吾皇圣明,心思巧妙,鬼斧神工,臣佩服之极。”

    朱由校得意洋洋全盘接受,然后献宝般领着沈重到了苑池,挥手命小太监们疯狂踩踏水车,然后指着来回摆动的尾舵,对沈重笑道:“看到没有,朕也没闲着,这就是你托朕为你改良的尾舵,你瞧瞧如何?”

    沈重随意瞄了两眼,对朱由校躬身说道:“陛下大才,臣不及也。若水师尽用此舵,可嬉戏于碧水,可停之于四海,而岿然不动矣。”

    朱由校气道:“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你这是讥讽之言,这尾舵怎么不能用,快快从实奏来。”

    沈重坏笑道:“陛下,定边军新造战船皆两千料,如山高可跑马,百门火炮密布,三百勇士待战,二百船工操弄,您觉得这水车和十几个小太监,能推动否?”

    朱由校仔细想了想,不由大为失望,连连叹气。

    沈重笑道:“不过陛下巧思亦非无用,若用于小船,若行于江湖近海,可快若奔马,甚是迅疾。”

    朱由校眼神一亮,大喜道:“果然如此?”

    沈重笑道:“当然,此技从南宋传至现在,已经屡试不爽。”

    朱由校气得转身,看着一脸坏笑的沈重,忽然冷笑道:“对了,朕忘了告诉你,客奶今晚欲请你赴宴,朕原怕你为难,本想厚脸陪你,此时心情不爽。你自行前往吧。”

    瞧着沈重呆若木鸡的样子,朱由校不由哈哈大笑。闷气尽消。

    茶亭内。朱由校高兴地灌了几口茶水,看着郁闷的沈重笑道:“你若去朝鲜,光海君可有罪受了?”

    沈重瞧着得意得天子,坏笑道:“谁说臣要去朝鲜?”

    朱由校怒道:“兵分两路,一去觉华岛,一去朝鲜。不是你自己当众说的么?难不成又是虚言。你能不能有点实话?”

    沈重笑道:“鞑子细作遍布京城,朝堂又是四面透风,臣岂能实话实说?”

    朱由校无言,半晌冷哼道:“跟朕也没有实话?”

    沈重连忙笑道:“岂敢隐瞒天子。不过天子能保密否?”

    朱由校拍案喝道:“自然!快说!”

    沈重笑道:“职方司既然得到奴酋聚兵辽阳的消息,必是奴酋发动在即,威海卫离辽东千里,再去朝鲜骚扰建奴腹地,广宁之战只怕都结束了。”

    朱由校盯着沈重笑道:“所以呢?”

    沈重瞥了一眼魏忠贤,低头饮茶却不言语。

    朱由校会意,摆手对魏忠贤说道:“你们都下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朕与沈重自得其乐就好。”

    看着魏忠贤恶毒地扫了自己一眼。然后转身不甘离去,沈重嘻嘻一笑,对朱由校说道:“觉华岛至右屯乃是实,令蒋海山会同毛文龙部,假扮臣入朝北上,窥探建州为虚。”

    朱由校双眼圆睁,问道:“你与定边军骑兵营,又实在何处?”

    沈重眼中寒芒一闪,冷声道:“登陆连云岛,趁虚而入,百里潜行,攻击辽阳。”

    朱由校摇头道:“蒋海山最多三千人,毛文龙不足千人,又皆是步卒,还要守御铁山,恐力量不足,难以成事。”

    沈重笑道:“臣麾下骑兵,一人三马,分与他们一半儿,不就是骑兵。毛文龙部虽只一千,臣离开铁山时,却给他留了六千精锐。唯毛文龙乃王化贞麾下,恐有不听宣调之忧,请陛下择一俊俏小太监,持圣旨入铁山,内为东江镇监军,外则伪装臣即可。哦,对了,陛下和信王曾派曹化淳赴须弥岛,他又去过朝鲜,就是此人如何?”

    朱由校点头同意,又问道:“老奴也不是等闲之人,就算主力征战辽西,辽阳守备也必然森严,辽阳又是雄城,你又如何速战速决?”

    沈重笑道:“陛下难道忘了,臣曾掌辽阳数月,凭工事力抗奴酋十万?”

    朱由校闻听一愣,却又豁然开朗,拍案而起,指着沈重喝道:“你有辽阳密道?”

    沈重惭愧笑道:“未战先留退路,全胜当留余力,此乃定边军军规,先不败方可致胜也!”

    朱由校气道:“你知不知道,辽阳被困近两个月,皇爷爷心忧辽东,先皇和朕则担心于你,日夜提心,寝食难安。而沈家班又公演《辽阳军纪事》,全城百姓泪飞如雨,齐赞沈东海和辽阳军三万男儿,热血悲歌,一死报国,感天动地,气壮山河,家家户户皆为你们焚香祷告,遥祝胜利。可你们居然还有一条密道,你还有没有点廉耻和节操?”

    沈重脸都不红地羞愧道:“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臣启禀陛下,不只一条密道,而是三条,皆通往辽西群山。哎哎,陛下别发飙,臣致死都没用过啊。”

    贡酒、佳肴、烛火。

    美人如芙蓉,天子啃鸡腿,厂臣喝闷酒,沈重扮才子,深宫蹙娥眉。

    客氏看着憋气的朱由校,嫉妒的魏忠贤,洒脱的沈东海,不由噗嗤一笑,素手举杯,眉目传情,与沈重眼神交汇间,一饮而尽。

    客氏笑道:“奴两见沈东海,却毫无疏离之感,东海可知为何?”

    沈东海笑道:“射雕有忠,红楼有情,聊斋有泪,孤儿有义,曲有金陵十二钗,戏有辽阳三万血,不见其人,却见其文,感悟嗟叹,已是知心。”

    客氏眼中神采流动,柔声说道:“难得是沈东海,出口就是锦绣,一言就伤女人心。”

    朱由校心中哀怨:“也伤了朕心。”

    魏忠贤心中忿恨:“咱家也想哭。”

    客氏余光瞟向朱由校和魏忠贤,然后秀目盯着沈重问道:“能写出那样的文章,必是至情至性之人,奴对东海可是仰慕已久。听说东海身边藏有乡女数人,却至今尚未婚配,不知可有意中人?”

    客氏话一出口,朱由校、魏忠贤便是一怔,然后朱由校冲沈重坏笑,魏忠贤对沈重怒视,而沈重则浑身一颤,心里连连叫苦,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威胁要和魏忠贤抢女人是一回事,把客氏抢到手又是另一回事。如今客氏的丝丝柔情正紧紧套来,沈重不由追悔莫及,暗骂自己犯贱,见到美女就装,这戏又演过了,当如何收场。未完待续。。

    ps:感谢看正版的书友,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流着哈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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