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涵欣说完,挑衅地看了楚维琳一眼。

    楚维琳顺着赵涵欣手指的方向看去,温和道:“赵家妹妹,这是我先看的簪子。”说完,又侧过头去李娘子,“多少银子?”

    生意眼看着要成了,李娘子本该是高兴的,可她就隐隐觉得这两个姑娘都不是什么善茬,一时有些犹豫。

    赵涵欣皱着眉头,也问了一句:“快说,多少银子?”

    李娘子还未开口,另一个娘子腆着脸,道:“一百五十两。”

    簪子虽好,便是和那盒子一道,也不该是这个价格。那娘子看得清楚,这两人怕是要争一争高下了,虽说价格抄得越高越好,可在店中伤了和气总是不妙的。

    再说,先来后到,要是楚维琳出得起银子,自该她买回去的,赵涵欣抬价,也不是什么厚道事情。

    不如就报个高价,叫楚维琳知难而退就好了。

    主意是这般打的,偏偏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她的意料。

    楚维琳直接吩咐道:“那就帮我装起来,赵大太太还要选东西,我就不打搅了。”

    赵涵欣瞪大了眼睛,一把拦着了要上前的李娘子:“二百两卖我。”

    抿着唇,楚维琳上下扫了赵涵欣一眼:“赵家妹妹,这样子不妥当吧?我是替姐姐买贺礼的,好不容易挑了件中意的,你别与我抢。”

    一听这话。赵涵欣越发来劲,挽着赵大太太的手,娇声道:“母亲。我就是喜欢这簪子,买给我吧。”

    赵大太太整个头都痛了起来,那个簪子好看是好看,但这个价格显然能买些更好的东西,她想和赵涵欣讲一讲道理,可赵涵欣此刻哪里听得进去。

    一想到赵涵欣是替赵涵忆消灾的,不由就有了些纵容的心思。赵大太太打了个圆场:“琳姐儿,阿欣就是这个性子。你别与她计较。不如给我个面子,让一让阿欣,你喜欢什么,我送你。”

    “赵大太太!”楚维琳惊得站起身来。饶是面对长辈,面上依旧有些不悦,“您这么说,就是在怪维琳不懂事了。赵家妹妹真要喜欢,那就让给她了。”

    赵涵欣喜上眉梢,楚维琳这是拧不过她不得不退让,这样的认知让她高兴极了。

    至于是一百两还是两百两,赵涵欣并不关心,左右是赵家的银子。她这个代姐出嫁的庶女,这会儿不多捞一点,往后还有什么能指望的。

    李娘子面上全是歉意。把那沉香木盒子盖上,放到了赵涵欣面前。

    赵涵欣猜测楚维琳银子有限,有意显摆,拉着赵大太太看些贵重的头面,有一套红珊瑚的,比不上长公主赐给楚维琬的那套精致漂亮。总算是一个材料的,赵大太太被赵涵欣磨得没了法子。咬了牙高价买下了。

    赵涵欣心满意足,挽着赵大太太亲昵离去,留下楚维琳一人。

    等人走远了,一旁的宝莲先扑哧笑出了声,见楚维琳睨了她一眼,宝莲又赶紧板起了脸。

    楚维琳是知道赵涵欣的脾性的,一旦赵涵欣起了敌意,那对方想要的东西,她都会费劲心思地弄过去。

    这个簪子楚维琳原本是不打算买的,不过到底气恼赵涵欣那*裸的示威一般的反应,这才将计就计,叫她高价买去。

    至于赵涵欣事后想转过来会是什么样一个反应,楚维琳才不想去纠结。

    李娘子此时又笑着想介绍些簪子给楚维琳,楚维琳却对这儿无甚好感,让宝槿去招呼了车把式。

    马车停在外头,李娘子亦步亦趋送楚维琳出门,抬眼见到马车上楚家的家徽,一口气梗在了胸口。

    这姑娘说过,这是替家中姐姐选小定的礼物。

    现今京中谁人不知,未来的崇王世子妃就是楚家的姑娘,过几日便要小定。

    小侯爷的填房,这名号听起来哪里比得过世子妃?原本能借着世子妃的名头在客人面前夸耀几句自家的东西,如今这生意砸了……

    李娘子懊悔不已,更是有些后怕。

    亏得没连哄带骗地叫楚维琳让出了雅间,不然这事更损颜面。

    楚维琳没有挑中喜欢的东西,少不得又要去别的铺子里看一看。

    连看了三四家,总算挑中了一支青玉簪子,这才满意地回了楚府。

    之后的七八天里,京城里热闹了一场。

    先是崇王府与楚家之间过了定礼,圣旨在前,三十抬满满当当的定礼送到了楚家,楚府又回了礼,这定礼也就成了。

    再之后,常府娶媳妇,常郁明骑着高头大马穿过闹市,边上作为傧相的常郁昀和常郁晖两兄弟亦跟着迎亲,引来百姓围观。

    等崇王世子领兵出了城门,京中才又渐渐平复如往日。

    楚维琳坐在梅苑里,帮着楚维琬描着花样。

    楚维琬绣了一个下午,难免疲惫,干脆放下了手中绣绷,笑盈盈地打趣道:“知道京中百姓现今都在议论什么吗?”

    手上没有停,楚维琳想了想,道:“不是北边的战事吗?”

    “才不是呢!”楚维琬抿唇笑了,“我听二哥说的,都在猜着新晋的传胪大人会娶哪家姑娘呢!”

    楚维琳一愣,见楚维琬笑得眉眼弯弯,晓得她已经听了些风声,嗔怪道:“好端端的,笑话我做什么。”

    楚维琬笑意更深了。

    若是去年时,她便是有心与几个妹妹亲近,也不会直白地和她们说这些事体,可这段日子她和楚维琳相处融洽,也不需绕那些弯子,这才起了打趣的心思。

    “我在旧都时曾想过的,等我回了京里来,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与那边的姐妹相会,京里虽有你们,可也就是转眼要出阁了,还不清楚将来能不能常常见……”楚维琬说到这儿顿了顿,温婉笑容如春日的暖阳,添了几分暖意,“这样也好,你我同在京中,想见时总是能见到的。”

    原本是暖心的话,却叫楚维琳鼻子发酸,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想起前世楚维琬的疾苦,想到几次去宣平侯府中时楚维琬的艰难,楚维琳的心一阵阵发痛。

    好在,这一世终究是能摆脱了那样的命运……

    楚维琳起身坐在了楚维琬身边,握着她的手,道:“是啊,同在京中,一定要常常见的。”

    不仅仅是楚维琬,楚伦煜也从章老太太那儿听说了常府求娶的事体。

    出了颐顺堂,楚伦煜没有回前院,而是慢慢地走向了祠堂方向。

    刚到了掌灯时分,祠堂里淡淡光线,一层一层放着牌位。

    配院里亦是如此,最下头的是幼年夭折又未定亲因而留在母家的楚维瑂,上头一排里,摆了孙氏和江氏两妯娌。

    站在配院外头,楚伦煜凝神望着江氏的牌位,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直到眼眶一点点泛红,他喑哑着低声道:“瑾娘,你看,一眨眼的工夫,维琳都要定亲了。瑾娘,你不在了,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道怎么替维琳准备了……”

    到了后头,哽咽得无法出声,只余长长的叹息和哀伤。

    掩面抹了抹泪,楚伦歆平复了心情,这才缓步往清晖苑去。

    楚维琳正与宝槿说着话,陆妈妈挑了帘子进来,笑着道:“姑娘,老爷来看您了。”

    父女两人在桌边坐下,楚伦煜犹豫了半响,才浅浅笑了:“维琳也长大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楚维琳却听懂了。

    烛光下,才过而立之年的楚伦煜的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白发,楚维琳知道,这全是因为父亲思念母亲。

    她去过楚伦煜的书房,三间打通,东间摆了笔墨,西间摆了软榻,白墙之上挂了一轴画卷,那是楚伦煜的亲笔,画了手执桃枝而立的江氏。

    不仅仅是书房里,这边正院那极少有人居住的正屋之中,依旧如江氏在时一样,只是在内室里多了几副画像,而前院楚伦煜住的院子里,亦有画像。

    情深如此,又怎么能不衰老?

    楚伦煜注意到了楚维琳的目光,他抬手抚了抚鬓发,笑得有些无奈:“父亲也老了……”

    饶是在古代,三十岁出头的人说老,也是让人悲伤不已的。

    楚维琳吸了吸鼻子,哑声想说些什么,可开口已全是哭腔,前世里,父亲没有亲眼看到女儿出阁儿子娶妻,这一回,无论如何她也要让父亲了却心愿,百年之后再遇江氏,楚伦煜也能笑着与她分享儿女喜事。

    楚伦煜似是瞧出了楚维琳的心思,笑意越发深了:“我常常看着你母亲,总是想,我一日比一日老了,她却还在最好的年华里。我有些嫉妒她,又怕以后她嫌弃我。维琳,情深情浅,比不过能有携手一生的福气。我与你母亲福气太浅,只盼着你能是个有福气的。”

    再挡不住眼底湿润,楚维琳俯在桌上泣不成声。

    脑海之中,是一幕幕旧日情景,是楚伦煜和江氏给了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是他们护着她在这规矩沉沉的大宅深处一日日长大。

    楚伦煜自己不娶填房,亦懂得做填房会受的委屈,因而那时才会极力反对,却落得个横死下场。

    这一世,楚维琳想要守这一家平和,如今再入常府已是注定,那么这一回,她不能再叫父亲担心难过。

    情深也好,情浅也罢,她要做父亲眼中的有福之人,最少在明面上,要是个有福气的。(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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