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妈妈进了屋里,见里头坐着三个主子却并无一人在旁伺候,心里就晓得,怕是出了些事情了。

    等听楚伦歆说了楚维瑚的事情,邓妈妈一张脸煞白,怔了很久才回神,轻轻甩了自个儿一个耳刮子:“哎呦!这位七姑娘呦!这么说,奴婢昨日在城外头看见的真的是她?啧啧,是奴婢不够细心,刚瞅了那一眼就该上去瞧瞧,要是早些瞧清楚了,也不会成了这个样子!”

    “这事情也怪不得妈妈,”楚维琳摇了摇头,示意邓妈妈在一旁杌子上坐下,“哪个会想到七妹妹会,会不在府里呢!妈妈仔细想想,那时候七妹妹身边可还有什么人?她瞧着是不是有想去的地方?”

    邓妈妈苦思冥想,道:“奴婢其实也就看到了一眼,昨儿个城郊全是施粥的摊子,来领粥的百姓也多,人挤人的,七姑娘似乎是被挤在人群里,想走又走不快的样子,至于旁的,奴婢真不清楚了。”

    苏氏叹了一口气,与楚伦歆和楚维琳道:“我今日来,本就是想问一问宝莲的,能得了这个消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还是早些回去禀了老太太,既然出了城了,咱们就赶紧去城外找。”

    楚伦歆也是这么个意思,楚维瑚真是太糊涂了,一个姑娘家独自出府,还出了城,这外头多乱啊,尤其是这将近年关,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当真是……

    苏氏不要楚维琳送,楚维琳便叫流玉送出去,楚伦歆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宝莲与楚维琳两人。

    宝莲还在琢磨着楚维瑚的事情,一脸凝重。

    “可还想到些什么?”楚维琳问她。

    宝莲正出神,闻声一惊,几乎跳起来,转过身张了张嘴,道:“没什么……奶奶,七姑娘不会是真的想去找二姑奶奶吧?”

    “这我可说不准。”想起楚维瑶,楚维琳亦有些头痛,她跟着许家人远行,那之后就是音讯全无,“二姐姐自个儿都是泥菩萨过江,七妹妹去投奔她,能靠得上什么?”

    宝莲抿着唇点头,眨着眼睛半晌吐出一句来:“可不去找二姑奶奶,七姑娘能投靠谁?”

    这回轮到楚维琳愣怔了。

    出了府,楚维瑚无人可依靠,家里兄弟姐妹,那么多姻亲,哪个会由着她来?沈姨娘又不是什么好出身,也没路子可找,楚维瑚除了去找不清楚她陷害楚维琬情况的二姐姐,还能如何?

    留在府里,楚维瑚虽然饿不死,但也活不好,黄氏恨死了这个庶女,也就是顾忌闻老太太才留着她,等老太太归天,楚维瑚就算能留下一条命,也是青灯古佛一辈子。

    也难怪楚维瑚和徐姨娘耐不住了,非要赌上这么一回。

    常郁昀挑帘进来,见楚维琳凝眉躺在榻子上,就猜得到苏氏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示意宝莲先出去,他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了她的手掌。

    楚维琳抬眸看向常郁昀,深呼吸了几口,把事情说了。

    常郁昀的指腹摩挲着楚维琳的手心,道:“我知道这是大事,可现在只能耐着心思等消息,旁的事情我们都帮不上忙,你也别想太多了。”

    理是这个理,楚维琳也只能点了点头。

    腊月天寒,衙门还未放假,初九一早,常郁昀又上衙去了。

    翰林院里一切如常,常郁昀寻了楚伦煜,避开了人问了一声,楚伦煜摊了摊手,没有一点儿消息。

    散衙时,楚伦煜先走一步,常郁昀到了常府外巷口时,却被一人拦住了。

    “常家五爷?”少年拱手问道。

    常郁昀只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待回了一礼才想起来,这人正是杨昔诚,杨昔诺远嫁出京时,他曾在酒楼上看过几眼。

    “请借一步说话。”

    常郁昀随着他走到不远处拐角,见那儿还站着一个人,整张脸被帷帽遮住,一身小厮打扮。

    “姐夫。”那小厮掀开帷帽一角,露出来的却是楚维瑚的脸,“姐夫,我要见姑母和姐姐。”

    常郁昀愕然,看了眼杨昔诚,又盯着楚维瑚,道:“七姨,你该回家去。”

    楚维瑚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有人要害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开了。”

    见常郁昀不信,楚维瑚有些急了,一把拽过杨昔诚的衣袖,道:“要不是他救我,我说不定就死在山里了!”一面说,她又一面挽起袖子露出一小节手腕来,“你看。”

    非礼莫视,常郁昀原是想偏过头的,可余光还是瞥见了,楚维瑚白皙手臂上全是红黑色的擦伤,有几处伤得极深。

    楚维瑚垂下手,红着眼睛道:“我不敢回去,也不能回去,我只能找姑母和姐姐,就算是死了,也要死个明白。”

    对于楚维瑚,常郁昀并无好感,为了自己的私念连嫡姐都能够陷害的人,自然不会叫人同情,只是看她如今这模样不似说假话,他便问杨昔诚道:“你救了他?”

    杨昔诚颔首,一五一十说了经过。

    杨昔诚随送亲队伍返京,眼看着入了腊月,就有些急切了,他想在腊八前回家,便辞了队伍,快马先行一步,哪知还是没赶上,直到今日才到了京郊,也是巧了,在玄明山行走时,他正好瞧见崖下有一个人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莫不是失足摔下去了?杨昔诚赶忙下去救人,等走得近了,才瞧清楚是一个姑娘。

    那姑娘摔得厉害,人也迷迷糊糊的,杨昔诚只好带上她,等入了城,那姑娘清醒了些。

    杨昔诚问她身份,那姑娘起先不肯说,等他自报了家门之后,才问他道:“杨将军府上?你姐姐是嫁去了西桂的郡主?那你送我去常府,我是楚家的姑娘,我要去找我姐姐。”

    楚维瑚又口口声声说她惹了祸,若现在回家去就没命了,要求姐姐救命,杨昔诚半信半疑,还是找地方让楚维瑚换了身衣服,把她送到了常府外。

    楚维瑚不敢直接进门,只能在这儿等常郁昀回来,让常郁昀带她去见楚伦歆和楚维琳。

    常郁昀听罢,无奈叹了口气。

    不管如何,楚维瑚都是他的小姨子,断不能把人扔在这儿,还是先带回去,交给楚伦歆处置的好。

    由常郁昀引路,楚维瑚入了常府,两家虽是姻亲,但她不似三房的姐妹,她幼年时极少来这里,一时只觉陌生,但楚维瑚的心思又不在这些上头,只想着快些见到楚伦歆和楚维琳。

    常郁昀把楚维瑚带到了宜雨轩。

    楚伦歆见常郁昀身后跟着一个人,上下打量了两眼,就见那人扑了过来,哭着道:“姑母救我!”

    楚伦歆瞪大了眼睛,一把掀开那人帷帽,看清了她的模样,气得直跺脚:“你疯了不成!”说罢,一把把楚维瑚拖进了自己屋子里,让人守住了房门。

    楚维琳得了消息,哪里还坐得住,急匆匆赶到了宜雨轩。

    推门进去,楚维瑚红肿着眼睛坐在榻子上,鹦哥正小心翼翼替她处理伤口,一眼看去,手臂上就没有几处好的。

    楚伦歆见了她,气恼地摇了摇头:“不止手上,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亏得她顶着一口气,没有叫这些伤痛晕过去。”

    楚维瑚抬眸看她,杏眼里全是泪水,哑声道:“六姐姐。”

    这般样子,连骂她几句都没了兴致,楚维琳问楚伦歆道:“知会府里了吗?”

    “还没,等听她说完再去报。”楚伦歆扶了楚维琳坐下,“你也是,怎么还乱走动,当心些。”

    鹦哥处理好了,便起身出去了。

    楚维瑚缩着身子撅着嘴缓了很久,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楚维琳她们猜的没有错,楚维瑚不肯再被黄氏关在屋子里,就听了徐姨娘的安排,想逃出府去找楚维瑶。

    迷.药是徐姨娘给的,楚维瑚药倒了几个丫鬟,换上了她们的衣服,偷偷溜出了院子,而后躲在了来奉帐的管事的车上,这些人收了徐姨娘的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几日出入的人马极多,只要不被抓个现行,根本查不到是哪一辆车送走了楚维瑚。

    楚维瑚出了城,徐姨娘说过,她一个姑娘家长途跋涉不安全,已经寻好了人送她去,约定了在玄明山的一处破庙里会合。

    哪知因为施粥,城外人挤人的,楚维瑚耽搁了不少工夫,等到了那破庙外时已经过了时辰了。

    她喘着气想进去,突然听见破庙里一个汉子的说话声,那声音粗犷沙哑,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那小娘子是不是不认识路?怎么还不来?”

    另一个女人说话了,声音妖娆:“你呀,就是个急色鬼,小娘子脚程慢,等一等又有何妨?”

    “她不来,我们先快活快活?”汉子又道,“那等娇滴滴的小娘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一会儿还要你来教导教导,让哥几个快活完了,再把她扔山里去喂狼。”

    一阵男人们的哄笑。

    那女人啧了一声:“收人钱财,与人消灾,那人可没说要那小娘子的命,只说让她坏了名声就好,你们呐,别太狠了。”

    “她家里人都不疼她,还要我们怜香惜玉不成?哎,一会儿她来了,我们还是与她说,带她去德安找她姐姐,逗一逗她。”

    楚维瑚站在原地,那些话一字不漏落在她耳朵里,只觉得跟被雷劈中了一般,浑身止不住发起抖来。

    前头那几句,她已经觉得不妙了,等听到了最后才知道,人家设计的就是她,这些人根本没打算带她去德安找楚维瑶,徐姨娘的安排出了差池了。

    楚维瑚强忍着心中恐惧,转身就要跑,没跑出几步,里头的人听见了动静追了出来,她根本不敢回头看,跑了没多远,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崖边滚了下去。

    也许是见她摔下去了,那些人没有再追,楚维瑚运气不错,那崖边的石头虽割得她全身都是伤,但也有许多植被,她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这等大起大落,楚维瑚承受不住,当时就晕了过去。

    中间似乎是醒过的,迷迷糊糊分不清楚情况,直到被杨昔诚救起,才算是脱了险境。

    她又慌又怕,她不敢回楚府,徐姨娘不会害她,但徐姨娘不可能亲自安排人手,定然是派出去安排的人要害她,她不知道那人是谁,却知道重新落到黄氏手中,她不死也要褪层皮。

    这也就罢了,可害她的人她说什么也要找出来,她自己没这个能耐,只能另想办法。

    楚维瑚想了一圈,楚维瑢胆小,根本不会听她细说,楚维琬那儿,她见不着,也怕楚维琬对她避而不见,只好来寻楚伦歆和楚维琳。

    “五姑母,六姐姐,我知道我有错,但是……”楚维瑚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很怕,她是真的很怕。

    她生长在高门内院,她也见过许多手段阴谋,算计来算计去,瞧着是一张张笑脸,转身就是一刀子,连她自己也是如此的。

    可楚维瑚从没有见过那么“直白”、“粗鲁”的手段,不是笑里藏刀,不是口蜜腹剑,而是真刀真枪一般。

    那破庙里的人,和她从前的生活,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强盗,那些都是强盗啊!

    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逃命,根本来不及瞻前顾后的害怕,直到到了宜雨轩,直到见到了“自己人”,她回忆那一段经历时,那些恐惧就再也压抑不住,一下子翻滚起来。

    楚维瑚报着膝盖呜呜哭得伤心。

    楚维琳和楚伦歆交换了个眼神,这番话应当是可信的,楚维瑚一心要逃离京城,若不是出了这种变故,她怎么肯回来。

    徐姨娘要让楚维瑚远走高飞,定然会仔细安排,到底是谁在中间横插了一脚,要让楚维瑚遭遇那种事情?

    那女子说,对方不想要楚维瑚的命,只要要坏了楚维瑚的名声,也就是说,等他们成事之后,还要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要所有人都知道,楚维瑚私自出府还受了欺辱。

    这不仅仅是要楚维瑚身败名裂,这是要让整个楚家都抬不起头来。

    是谁,这般深仇大恨?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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