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一心要入社,众人见她这般有趣,越发喜欢,都埋怨昨日怎么忘了她,遂忙告诉她韵。

    史湘云一起兴头,等不得推敲删改,一面只管和人说着话,心内早已和成,即用随便的纸笔录出,先笑说道:“我却依韵和了两首,好歹我却不知,不过应命而已。”说着递与众人。

    众人道:“我们四首也算想绝了,再一首也不能了。你倒弄了两首,那里有许多话说,必要重了我们。”

    一面说,一面看时,只见那两首诗写道:其一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却喜诗人吟不倦,岂令寂寞度朝昏?

    其二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

    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看到了,赞到了,都说:“这个不枉作了海棠诗,真该要起海棠社了。”

    湘云道:“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

    众人道:“这更妙了。”因又将昨日的与她评论了一回。

    至晚,湘云偏要与宝钗同睡,宝钗心下为难却不露声色,笑道:“好呀,我正要与你说说话呢!”

    宝钗将湘云邀往蘅芜苑安歇去,又让莺儿去与贾玢说一声!

    湘云灯下计议如何设东拟题,宝钗听她说了半日,皆不妥当,因向她说道:“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玩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

    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你还不够盘缠呢。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子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

    况且你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道也是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往这里要呢?”

    一席话提醒了湘云,倒踌蹰起来。

    宝钗道:“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家田上出的很好的肥螃蟹,前儿送了几斤来。

    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妈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呢。

    你如今且把诗社别提起,只管普通一请。等她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的。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

    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她想的周到。

    宝钗又笑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千万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的。”

    湘云忙笑道:“好姐姐,你这样说,倒多心待我了。凭我怎么糊涂,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成个人了?

    我若不把姐姐当作亲姐姐一样看,上回那些家常话烦难事也不肯尽情告诉你了。”

    宝钗听说,便叫一个婆子来:“出去和大爷说,依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妈赏桂花。你说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儿已请下人了。”

    那婆子出去说明,回来无话。

    这里宝钗又向湘云道:“诗题也不要过于新巧了。你看古人诗中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那极险的韵了,若题过于新巧,韵过于险,再不得有好诗,终是小家气。诗固然怕说熟话,更不可过于求生,只要头一件立意清新,自然措词就不俗了。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一时闲了,倒是于你我深有益的书看几章是正经。”

    湘云只答应着,因笑道:“我如今心里想着,昨日作了海棠诗,我如今要作个菊花诗如何?”

    宝钗道:“菊花倒也合景,只是前人太多了。”

    湘云道:“我也是如此想着,恐怕落套。”

    宝钗想了一想,说道:“有了,如今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竟拟出几个题目来,都是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便用‘菊’字,虚字就用通用门的。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也没作过,也不能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又新鲜,又大方。”

    湘云笑道:“这却很好。只是不知用何等虚字才好。你先想一个我听听。”宝钗想了一想,笑道:“《菊梦》就好。”

    湘云笑道:“果然好。我也有一个,《菊影》可使得?”

    宝钗道:“也罢了。只是也有人作过,若题目多,这个也夹的上。我又有了一个。”

    湘云道:“快说出来。”

    宝钗道:“《问菊》如何?”

    湘云拍案叫妙,因接说道:“我也有了,《访菊》如何?”

    宝钗也赞有趣,因说道:“越性拟出十个来,写上再来。”说着,二人研墨蘸笔,湘云便写,宝钗便念,一时凑了十个。

    湘云看了一遍,又笑道:“十个还不成幅,越性凑成十二个便全了,也如人家的字画册页一样。”

    宝钗听说,又想了两个,一共凑成十二。又说道:“既这样,越性编出他个次序先后来。”

    湘云道:“如此更妙,竟弄成个菊谱了。”

    宝钗道:“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如解语,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

    湘云依说将题录出,又看了一回,又问诗韵。

    宝钗笑道:“何苦为韵所缚。咱们别学那小家派,只出题不拘韵。原为大家偶得了好句取乐,并不为此而难人。”

    湘云道:“这话很是。这样大家的诗还进一层。但只咱们几个人,这十二个题目,难道每人作十二首不成?”

    宝钗道:“那也太难人了。将这题目誊好,都要七言律,明日贴在墙上。她们看了,谁作那一个就作那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首都作也可,不能的,一首不成也可。高才捷足者为尊。若十二首已全,便不许他后赶着又作,罚他就完了。”

    湘云道:“这倒也罢了。”二人商议妥贴,方才熄灯安寝。

    贾玢这里歇在了鸳鸯这屋,享受着她帖心的服待,说道:“你哥嫂如何?”

    鸳鸯道:“爷怎么想起他们来了,我哥哥、嫂子蒙太太不嫌弃,在府里做了管事的!虽说势力了一些,但还算老实!”

    贾玢笑着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皮,笑道:“别让孩子有个奴才舅舅,明天让凤儿发还契书,我另给他个活计!”

    鸳鸯双目放光,讨好道:“好老爷有什么活计他能胜任!”

    贾玢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准备在河北张家口一带建一座马场,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打理,正好想到了你哥!”

    鸳鸯喜道:“谢谢老爷,老爷你对我真好!”

    贾玢颇喜她撒娇的样子,笑道:“别人的娘家都有依靠,不能独委屈了我的鸳鸯!你可是爷的第一个女人呢!”

    鸳鸯喜极而泣道:“奴婢一点也不委屈,能跟着老爷,奴婢死也愿意!”

    贾玢拥着她躺在床上,笑道:“只要给爷养好孩子就行!”

    鸳鸯听他如此说,更是欢喜,娇笑道:“我一定给老爷生个大胖儿子!”

    贾玢笑着拍拍她的翘臀,道:“睡吧!”

    第二日,贾玢将焦大与金文翔找来,道:“我打算在河北草原上起座马场,由文翔总管,焦老就从旁监督帮忖一下!”

    焦大因在开国时期,从战场上将受伤老宁国公背下来,因此在宁府地位特殊,谁知他好喝酒骂人,不受主子待见,遂被安排在马厩做事。

    焦大更是郁闷,曾喝了酒大骂“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被贾珍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得亏自己孙子受到玢大爷的器重,日子才过得好一些了,当下保证道:“大爷放心,老头子别的不行,在宁府养了半辈子马,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贾玢笑道:“您老是咱家的老人,此次让您去是坐镇的,可不是干活的!文翔可要把焦老照顾好,有一点闪失,我扒了你的皮!”

    金文翔笑道:“老爷您瞧好吧!我一定把焦老爷子和马养的白白胖胖的!”

    焦大骂道:“放屁,马能胖吗?得养的膘肥体壮!”

    金文翔忙道:“是我不会说话,一定给您养最好的马!”

    贾玢拍了拍金文翔肩膀,道:“鸳鸯年后就要生了,别让自己的外甥瞧不起,好好干,将来我给你弄个官身!”

    金文翔跪地哭道:“老爷,奴才记住了,一定好好干,不给妹妹丢人!”

    贾玢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拿出一封书信,让他们去寻王玥,搭伴同行也好有个照拂!

    一老一青两人兴高彩列的去了!

    贾玢亲自带着林安去了工部,胡士营也在,命人领林安去报道,笑着请贾玢喝茶,道:“贾大人当真轻闲呀!”

    贾玢苦笑道:“我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谁知管了以后,这大小琐事让人头大,与兵部、地方衙门是各种扯皮,烦不胜烦,最后一甩手,让下面的人去办,我才躲了个轻闲呐!”

    胡士营笑道:“贾大人悟了!正是难得糊涂嘛!”

    贾玢笑道:“我才知道,这满朝文武只有胡大人最明白,也最糊涂!”

    胡士营道:“这叫小事不挂心,大事不糊涂!贾大人你有的学呢”

    贾玢笑问:“不知皇上最近可好?贾某数次上疏问安,皆被驳回,感觉不在朝中一般,耳目闭塞消息皆无!”

    胡土营请贾玢游览工部,两人来到一座凉亭,胡士营压低声音道:“文若可曾听说辽东一事!”

    贾玢眼珠一凝,问道:“还请大人解惑,贾某近月一直留连温柔乡,不曾关心朝中大事!”

    胡士营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据传南安郡王为了一女子,与女真汗王努尔哈赤数起争端,还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贾玢沉声道:“皇上何意?”

    胡士营叹了一声,低声道:“皇上无心理会那边了,交给忠顺王爷负责了!”

    贾玢道:“忠顺就是一和稀泥的,怎能妥善处理?”

    胡士营用更低的声音道:“宫里出事了!”

    贾玢惊道:“何事?”

    胡士营背对贾玢四处看了一下,道:“皇上长期服用道士所献金丹,前几日突发昏厥!”

    贾玢急道:“身体可有碍?”

    胡士营摇头道:“太医全都闭口不言,皇上昏迷期间,还出了一桩大事!”

    贾玢问道:“难道有人沉不住气了?”

    胡士营低声道:“三皇子淫辱后宫嫔妃,被突然醒来的皇上发现了!”

    贾玢惊的目瞪口呆,心里狂骂,真他妈找死呀!

    永正帝共有五子,前两个幼年夭折了,现今只有皇三子赵时顺利成年,四皇子历与五皇子昼皆为永正帝登基后所出!

    如此一来这太子之位,很有可能落在三皇子时的头上,永正帝亦曾多次暗示,三皇子不错,将来可期!

    谁想他来了这么一出,叫人如何不骂娘,朝中支持他的大有人在,甚至贾玢也很看好他!

    贾玢低声问道:“皇上如何处置的?”

    胡士营道:“先暂时软禁在居所,等皇上大安后再行处置!”

    贾玢摇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呀!”

    胡士营道:“贾大人,真羡慕你呀,现在你不入朝堂,少了很多风险!”

    贾玢奇道:“大人此言何意?”

    胡士营讥讽道:“有些在四处串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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