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和杜晨风的家世都不是巴东城中的寻常人家。

    从古至今,普通老百姓对这些纨绔子弟们的花边新闻都有着无比执着的爱好,更何况两个富家子弟之间的冲突,甚至都当街动上了手,更是成为坊中百姓热议的话题。一些有幸目睹那场斗殴的好事者,更是把他们之间的矛盾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再加上有傅若兰这么浑然天成的药引子,稍微加上一些似真似假的料,“两大公子哥为争夺城中第一美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样的重磅新闻就此新鲜出炉,成为编撰者引以为傲的谈资,所以张公子和杜晨风之间的过节,早已经为巴东城中的老百姓所熟知。

    周遭那些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官府能否成功杀死鳄鱼的围观百姓,都暗自庆幸今天没有白来,因为他们已经嗅到了杜晨风话里那浓浓的挑衅味道。

    不过王县令身为官者,虽然也留心城中大小事,但这些道听途说之事,下人自然不会向他汇报,所以一时竟没听出杜晨风话里的挑衅之意。

    他捻了捻颌下短须,脸上充满期待神色,转头问张公子道:“张贤侄,杜贤侄的法子他此前已经与我说过,王某心中已然有数,你的法子,可否也讲与我听听?”

    被杜晨风多次有意无意拿话语讥讽,张公子早憋着一肚子火,一直紧咬着牙没有作声。听王县令问起,张公子这才开口答应了一声,随即朝自己带来的人挥了挥手。

    张家的下人们早已等待多时,连忙拿着各式各样的器具,尽数走到王县令面前一字排开。

    王县令用期待的目光,从左到右迅速扫视了一通,看完了,脸上却微微有些失望。

    周遭的百姓见张家下人们手中的器具大多是盾牌,几乎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武器,连个有刃有尖的兵器都没有,心里也都有些奇怪,有几个还交头接耳起来。

    不是说要除鳄吗?看这阵势,无论等会要如何对付鳄鱼,好像都是以防守为主。

    张公子却没看出来众人心中的疑惑,而是自顾自地讲解起自己的法子来。当说到六人盾阵将鳄鱼围于阵中时,忍了半天的杜晨风终于打断他的话,问道:“张公子,你的这个盾阵,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张公子心中对他厌恶已极,本不想与他交谈,所以先前无论他怎么挑衅,都没有应声。这下实在躲不过去了,但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目不斜视,冷冷答道:“张某这阵法是在傅姑娘之前的阵法基础上改的。傅姑娘的阵法是五人成阵,可为一字形,也可为扇形。我这阵法加了一人,六人成阵,可为一字形,也可为六边之形,可将鳄鱼困于阵中。”

    老夫人点了点头,问道:“张公子,老身也插问一句,围住鳄鱼之后,又当如何捕杀它们?今日我们齐聚于此,为的可是能杀死鳄鱼,仅仅围住它们可是不够的……”

    “老夫人,围住鳄鱼之后,再用这个……”张公子说罢从一名下人手上接过一根长长的竹竿,引得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看了过来。

    这根竹竿一人高不止,中间的关节已经被悉数打通,一条结实的绳子从中间对折后,穿过竹竿,有点像一个瘦长形的Ω字状。这样竹竿一端的绳子形成一个索套,另一端则是两根可活动的绳头,一扯绳头,索套就会变小,收紧。

    “杜某有些懂了。”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杜仲方忽然也开口问道:“张公子,你是想围住鳄鱼之后,再用这个索套,将鳄鱼的大嘴套住,收紧,制服它们,可是如此?”

    恨屋及乌,张公子对杜仲方也没什么好感,但对方是县丞,他也不敢太过造次,只是颇为自信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众所周知,鳄鱼最可怕的便是它那血盆大嘴,还有那满嘴锋利无比的尖牙。若能将它们的大嘴套住,它们便丧失了伤人的武器,到那时,鳄鱼便与兔子无异,再下手杀它们,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众人这才明白,纷纷思索着这法子的可行性。王县令想了一会儿,好奇地接过张公子手里的竹竿,扯了扯一端的绳头,另一端的索套果然很快随之收紧。

    “使用起来倒是挺称手的……”

    虽然心里并不是很看好,但王县令却丝毫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反而大声地鼓励了一句,刻意地放大着自己目光里的期许。无论能否成事,肯去钻研如何除鳄,这本身就是件值得肯定的事,也是他所乐于看见的。

    傅若兰总觉得这法子有些问题,但一时又说不出问题在哪,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杜晨风嘴唇动了动,本想再出言嘲讽几句,但看到王县令刻意释放出来的肯定,也不好再说什么。

    正在这时,不远处围观的老百姓中传来一阵骚动声。

    杜晨风转头一看,顿时大喜道:“张公子,多说无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那条鳄鱼,杜某先不与你抢功,归你了!”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一条两米多长的鳄鱼,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爬上岸来,静静地趴在地上,睛珠子时不时地转动一下,贪婪而又警惕地望着江边三三两两的人群。

    围观的老百姓们都吓得往后退开一大截,既害怕又好奇地望着这头传说中的猛兽。

    鳄鱼突然张了张嘴,又很快地闭上,虽然时间极短,但那惊鸿一瞥的满嘴尖牙,还是让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虽然它不张嘴,也能从外部望见一排参差不齐的尖牙,但张嘴之时,那锯齿一般的牙齿在空中画出的尖锐线条,更让人们触目惊心。

    王县令手一挥,十几名公人便持着盾牌跑上前去,在围观百姓与鳄鱼中间建立起一道防线。就密度而言,这防线远远不足于保护所有围观百姓,只是为了预防万一,如果鳄鱼突然发难,可以抵挡一阵,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撤退。

    好在一些围观的百姓都自发地带了或大或小的铜锣,紧紧攥在手中,只等关键时刻用于保命,所以倒也没有太过恐惧。

    若是那么害怕,便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瞧热闹了,人群中甚至有几个彪悍的中年妇女,伸长了脖子只等着好戏上演,好回了城添油加醋地跟同伴显摆一番。

    “上!”张公子低吼着朝鳄鱼的方向一挥手,“你们几个,一定要给本公子长点脸!”

    张家的下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清一色的皂色劲装,打着绑腿,一行八人,手里各持盾具和竹竿,听到自家公子发出的指令,个个神情毅然,脸上找不到一丝退缩,齐刷刷地朝着鳄鱼奔了过去。

    张公子上次输人又输阵,脸面丢得有些大,一心想着挽回自己的声名,所以为了这次的事情花了不少心思,这八个人个个都是他精挑经选出来的好手,身手出众,胆子也肥。

    其中一名身材魁梧、长相彪悍的虬髯汉子显然是这八人之中的领头之人,手持盾牌位于正中往前急冲,步履稳健有力,嘴里不时地向同伴们发出各种指令。

    “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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