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民带着刘文智,在这座杨树铺唯一一座青砖灰瓦的宅子中,和老村长他们几个杨树铺村的长辈见了面。

    小丫头难得的乖巧,居然还给他们几个奉上了茶,然后又安安静静地站在他们身边。

    孙玉民明知道这小丫头有蹊跷,但是仍没有赶她走,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她多学学也是蛮好的。

    “杨老,麻烦你们过来这一趟,是有个事想和大家商量商量。”

    “东家,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什么商量不商量的,大伙都相信你,你作决定就好了。”

    “杨老,话不能这样说。我一个外乡人,幸得乡亲们收留,感激都来不及,哪敢私自作什么主。”

    小丫头听到这句话后,扑赤一声笑了出来,发觉失态后,立刻转过身,仍在偷偷地笑。关于重建的事,她已经从傻熊嘴里知道了,戴存祥和董文彬的任务她也一清二楚。明明已经全安排好了,却依然还摆出一副商量的姿态来,叫她如何能忍住笑。

    老村长他们,甚至是整个杨树铺的乡亲们对于小丫头都是非常好和宽容的,每次看到她把村子里的狗呀鸡呀赶得四处逃窜,也没有去责备她,反而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拿出来款待她。大家都知道她是东家唯一的妹妹,也知道她生性贪玩,人却是极好。所以她在边上偷笑,并没有惹几位老人生气,反而倒过来劝慰正有微怒的孙玉民:“东家,玉英姑娘正是贪玩的年纪,你可不能禁固了她的天性。”

    孙玉民本想教训她几句,却被老村长这两句话堵住了嘴,只得忍了下来,笑着说道:“舍妹这些日子给乡亲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老村长忙挥手,说道:“玉英姑娘长的漂亮,心肠又好,将来不知道谁家有这个福气,能将他娶回家,也算他家是祖坟冒青烟了!”

    小丫头听得有不好意思,推了孙玉民两下,弄得他也很尴尬,忙岔开话题。

    “杨老,今天找您几位来,主要是要商量一下我们杨树铺重建的事情。”

    孙玉民的这一句话,差没将老村长和屠夫杨东惊得从椅子上掉下来。

    “东家,恕老夫耳拙,刚才您说的什么?”

    重建整个村子这种事情是他们从来不敢想象的,涉及到的人力和物力不是个小数目,如果说孙玉民一来杨树铺时就谈重建,老村长他们肯定以为这人是疯子,可经历了送地送粮食送物资,甚至是这些天收获的粮食,这个新东家居然半粒都没要,综合这所有的事情,让孙玉民的形象在乡亲们的心目中高高在上,没人会质疑他的任何决定。现在他说重建村子,这个事情太大了,让没有丝毫准备的老村长他们几个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才会有如此一问。

    “杨老,本来我也不想动大家的祖业,可是现今这个时候,如果不重建村子,不做一些防范措施。别说六安或者霍山的鬼子,就是王得贵的民团,或者是盘居在扁担石的土匪来了,我们都无法抵抗,所有的乡亲们都会成为人家手里的玩偶,嘴里的肥肉。”孙玉民以为这几个老人家不同意重建这件事,解释了一大堆,生怕他们会持反对意见,哪里会想到人家只是被惊到了。

    “东家,您是说要帮全村的乡亲们盖房子对吗?”屠夫杨东首先反应过来,他是个粗人,重建这种文绉绉的词他讲不出来,反正在他的认识中就是这个东家要帮自己和乡亲们盖房子。

    “是这样的意思。”孙玉民头道:“如果我们不做好准备,像这些天收的粮食,像给大家分发的东西,迟早都会让人一扫而空。”

    “东家,您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们这些小百姓不懂,但至少乡亲们都知道,东家您是真心对大家好。而且,重建村子可不是小事情,这可是功在当前,利在后代的大善事啊。”老村长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激动,他一大把年纪,也算是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像孙玉民这般完全不图回报的人,此刻他已经有语无论次。如果这件事真的做成了,不光对整个村子都是件大好事,更加会惠及到周边,自己也算是跟着落个好名声。

    “那几位前悲算是同意了吗?”孙玉民脸上露出了笑。

    “同意,同意。这若不同意,那我们几个祖坟怕都会被乡亲们给掘了。”杨东叔很是兴奋,看到孙玉民的样子很是认真,随即又提了个要求:“东家,我们杨树铺除了娶进来的媳妇和招上门的女婿,都是同一个杨姓。村子近百户却没有个像样的祠堂,能否这次重建村子时,顺便帮忙建个宗祠,也不枉祖上积德,才会有今日东家来造福乡邻。”

    孙玉民听到老头应允,松了口气,先前那么担心这几个老人墨守成规,不愿把老村子拆掉。建个宗祠的要求不算过份,如果真要彻底收服杨树铺乡亲们的心,这件事还必须得干。

    “杨老,您也是杨东叔一样的意见吗?”孙玉民礼节性地询问了一句老村长。没想到老头竟然流出泪来,哽咽着说道:“同意,同意!东家,你可真是老天派来造福杨树铺的呀。”

    既然已经同意重建村子这件事,其他的关于村子怎么规划,怎么建设,每家劳工的出法,拆掉屋子的乡亲们的住宿,以及每天帮厨和厨师的指派这些杂乱的细节,就交给了刘文智和杨东大叔去商议了。

    孙玉民带着小丫头把老村长送出门口后,连忙让人把邓东平和傻熊、林原平找来,他这么着急叫三人来,是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么大张旗鼓的建设,让某些嫉妒的人或者势力眼谗了,以杨树铺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无法抵挡。

    傻熊被叫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全是土,这货不知道又在帮哪家在做什么活呢。一进屋他就在嚷嚷:“别让我去干那种挨天打雷劈的缺德事,说得再好听我也不去。”

    孙玉民眉头微皱,拿起手中那根装模作样用的拐杖,顺手就往他他身上敲去。

    “我让雷劈了,第一个拉你垫背。”

    听出孙玉民话中的微怒,傻熊立刻就老实了,忙拍马屁:“别人干肯定是天打雷劈,老大你那肯定是替天行道。”

    邓东平他们都被这话逗乐了,纷纷打趣他。

    “好了,和你们说个正事。”孙玉民敛起了笑容,说道:“有个事情需要你们几个去办。”

    “老大,有事吩咐就好!”傻熊巴不得出去放羊,立刻又站了出来,生怕孙玉民因为刚才的话而改变主意,忙急着表态。

    “这边现在需要一批武器弹药,以前这一块对我们来说很容易,但是现在却很难,我想来想去无非是两条路能搞到枪,一是黑市购买,二就是去把钱进运到山西的那一批武器接过来。”

    孙玉民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去黑市购买的话,我们很难找到路子,就算侥幸找到了,也没有多余的钱去购买,所以这条路其实是没用的。去山西把钱进藏起来的武器运过来,也不太现实,路途太过于遥远,且不说要经过敌占区,光一路上的土匪强盗都会让我们应接不暇,所以这条路也行不通。”

    “老大,既然两条路都行不通,那我们去哪搞武器弹药?”邓东平问道。

    “借!抢!”孙玉民扔出了两个字。

    “借?抢?”邓东平他们有摸不着头脑。“找谁借?去哪借?又找谁抢?既然能借到,为什么又要去抢?而且我们也没资本去抢呀,兄弟们除了短枪外,其他的可都是一无所有。”

    “武汉!”孙玉民说出了这个让他们几个都未曾想到的地名。大家才从那跑出来,现在又要回去那里,多少让人有不爽。而且鬼子正两路进攻武汉,现在去那个事非之地,似乎真的有不妥。

    “怎么都这样看着我,不认识我?”孙玉民感觉到了大家奇怪的眼神,心中也乐了,不就是去趟武汉吗?至于那么胆怯么。

    “老大,去武汉弄枪弄子弹能带得出来吗?而且,我实在是想不到找谁去借,陈先生他们已经去了重庆,当时从江西走的时候,是让虎子假传了你的死讯,如果冒然现身,恐怕会惹来麻烦。”邓东平考虑得比傻熊和半鬼子都周到,说出的话,问出的问题都一针见血。

    “你说的没错,确实难,可是为了以后能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次武汉之行势在必行。”孙玉民没有再让他们有反对的余地,直接说出了这已经是他决定了的事。“你们三个去准备行李,丫头这次也跟着去,把钱交给文智保管,明天一早出发。”

    邓东平见他已经把话说死,便没有再去反对,只得拉着傻熊和半鬼子去准备。

    “丫头,你去通知小宋,让他们五个人抽出来两个人,去找钱进,他现在还在虎子那边。如果我料想没错的话,二十师现在应该是在黄石那一块,让他们寻到以后,告诉虎子和钱进这个地方,什么时候他们不愿意呆在部队了,随时可以过来安家。”他说的这个小宋就是在南京光华门,二营炊事班长老刘头从阵地上带下去的五个小鬼。后来在钱进的带领下,跟着粤军从正面突出了日军的封锁线,这一年多跟着钱进也学了不少,渐渐的也能独当一面。只不过昨日,他已经安排让小宋带着另四个人去帮董文彬的忙,现在又朝令夕改,似乎是不太妥当。

    …………

    周善军正在一块磨刀石上细心的磨着那把不知道什么材料的剔骨刀,小小的刀身上泛着银光,特别是刀锋上散发的光芒透着冰冷的气息,让人感觉到心里发悚。

    身后忽然传来了人蹑手蹑脚的声响,他佯装着拿起小刀观看,刀身上映出来一个人的影像,正是自己非常不愿见到的一个人。

    周善军苦笑了一下,当作不知道有人来一样,用清水将刀冲干净,又取过手边的毛巾,将这柄锋利的小刀擦拭得干干净净。

    小丫头忍着笑,悄悄地走到了正专心致志磨刀的周善军身后,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可手伸过去时,发现他突然站了起来,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大门,好像完全不知道身后还有一个她,气得小丫头将那块磨刀石踢得飞远,自己也抱着生痛的脚尖,生着闷气。

    这一幕,完完全全地被戴存祥看在了眼里,他摇着头叹道:“妾有意,郎无情啊!”

    第二天一大早,戴存祥就领着周善军、小山子和另外五个兄弟出了门,目标正是安庆。

    孙玉民为了方便他们办事,特别让杨东大叔找了个村子里年青力壮的小伙子陪着他们去安庆。这个小伙子叫杨大志,稍有文化的戴存祥便开玩笑叫他“青面兽”。

    一路上也算是顺顺利利,大家也都高高兴兴,只是周善军一路上都显得心事重重,旁人觉得很奇怪,只戴存祥知道,他正为小丫头的一厢情愿而苦脑着。

    一行人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赶到了民国时期的安徽省会,安庆。

    可是他们白跑了一趟,五月初时,王得贵女儿就学的省立女子公学就已经随着省府迁到了立煌(今安徽金寨)。

    戴存祥很郁闷,几百公里的路途可不是说着玩的,满腔的愤怒和郁闷,最后都发泄到了几个正在公学附近欺负百姓的鬼子身上。

    老百姓向来都是逆来顺受,哪曾看到有人敢徒手空拳的和鬼子干,待到看到周善军和小山子他们如屠狗一般地将那几个鬼子兵杀死在街头时,一下子全都闪得干干净净,生怕因此惹上飞来横祸。

    他们几个出发时,除了带了些钱之外,并没有带武器,杀死这几个鬼子后,小山子和另外几个兄弟就要捡枪,却被戴存祥给喝止:“你们想自己暴露吗?”

    在已经被占领了两个月的城市中,光天化日之下被杀死几名士兵,这让城中的日军指挥官很震惊,当即就封闭了城池,经过几天的折腾,冲老百姓发了一通淫威,杀了几个无辜之人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只是戴存祥、周善军他们几个人被困在了城里好些天,解禁之后又不敢马上走,生怕是鬼子设的陷阱,又待了几日,才偷偷摸摸地出了这个差让他们阴沟翻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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