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槐花满店香,胡姬压酒劝客尝”,李白的这两句诗正好说明唐酒的制造方法。这时的酒多是用果子“压榨”而成,比不得后世的蒸馏酒,因提纯不够,即便是号称最烈的果酒三勒浆也不过只有十几度,不过是比后世的啤酒度数略高而已。

    这样的酒,这样的度数,对于一个大学毕业后有着职场经历的穿越者而言,还真是看不到眼里来,事实上自从唐成穿越过来后,参加的酬酢宴饮还真不算少,但着实是连一次都没醉过。他一度甚至以为自己在唐朝永远也不会醉,但没想到……

    依稀之中,唐成面前出现了一个异常雄伟的大城,在这个城市里,街道井然,繁华富庶,一支支骡马队,甚至骆驼队带着各地出产的宝货从四方汇集而来;一个个身穿儒服的名士大儒从各地慕名来此,商贾齐聚,名士云集,叫卖声与咏诗声在整个城市上空缭绕不绝。突然,散出无尽活力的城市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满城所有的人在静默中都将目光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了一处。

    他们仰望着的是雄城的城楼,此刻,朝霞初升的城楼上只有一个人静静看着下方,看着这座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雄城。

    长身玉立,他的背影很年轻,但这年轻的背影里却充满了自信的豪迈,站了一会儿后,那年轻人无声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了更为苍茫的远方……

    突然之间,那年轻人扭过了头,唐成看清楚了他竟然有着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活了过来……这无比古怪诡异的一幕让唐成忍不住叫出声来。

    “大官人,大官人……”,从耳边熟悉的声音到眼前熟悉的人,唐成终于从醉酒后的沉睡中醒了过来。

    喉咙干的要冒烟儿,头昏昏沉沉地又笨又重,刚睁开眼睛的唐成吧啦吧啦嘴。涩涩着声音道:“怎么了?”。

    “大官人,你喝醉了”。

    来福嘴里说着,手上将早就备好的一盏凉茶服侍着喂尽了唐成嘴里。

    冰凉的茶水入肚,唐成这回是彻底醒了过来,扭头看了看外面天色的同时,昨天下午的一幕幕也已自然浮上心头。

    “小地跟着大官人也有些时候了。大官人醉酒这还是第一次见”。来福嘴里边说着话。手头儿已麻利地准备起梳洗水来。“不过昨个儿喝地着实不老少。那贺博士吩咐人唤我进去时。我见着屋里散放着地酒瓯怕不下有三十个!一瓯是一斤地份量。这样算下来。大官人你就是喝地再少。总也得有个十来斤吧。啧啧!”。

    闻言。从榻上起来。正依着抱枕而坐地唐成摇头自嘲地一笑。

    “不过大官人地酒品却好。就是醉了也不吵不闹地……”。手上忙活地来福刚笑说到这里。榻上悚然一惊地唐成已沉声打断了他地话。“来福。昨天醉酒之后我可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呀”。来福扎煞着一双沾满水地手转过身来。笑着道:“要不说大官人酒品好。醉了不乱动不乱说地。就那么几句还都是好话”。

    “什么话?”。

    “你肯定能当上礼部侍郎。肯定能!大官人说地就是这个”。说道这里。来福嘿嘿一笑。“大官人这话让贺博士听地且是高兴。脸上地笑都没停过”。

    “我真说这个了?”。

    “说了,小人听的清清楚楚的”。

    开元年间,贺知章出任礼部侍郎,执掌大唐文秤达数年之久,他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吉利话。而是史实,实实在在地史实。长吐出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的唐成在庆幸之余,更多的生出戒惧之心来。

    酒能乱性!而一旦乱性之后事态就不受自己控制了,对于身藏着天下第一号大秘密的唐成来说,这种状况不仅不爽,而且更隐含着巨大的甚至是致命的风险。

    “来福,记着,以后再遇着这样的事儿。你需提醒着我饮酒不可过量”。闻言,来福诧然扭过头来。见唐成脸色郑重,遂也没再说什么的点了点头。

    事需牢记了”,复又交代了一句后,唐成从榻上下来梳洗。

    边服侍着唐成梳洗,想起昨日贺知章交代之事的来福遂将那番话仔仔细细地重复了一遍。

    唐成边用滚热毛巾敷着有些干涩的脸,边静静听着来福的转述。

    老贺与张春江只能帮着扬名,要录取还需镇国太平公主点头。老贺所说的这种情形倒是不让他意外,士林华选哪!毕竟进士科的取中名额太过矜贵,额度既少,来京应考的人又实在太多,今年的加上往年的,到明春二月的科举日时,算算能在长安扬起名声地人,怎么着也得比那一二十个录取名额多。在这种情况下,就该是权势介入以决定着极度稀缺资源地归属了。

    能想明白并理解是一回事,但操作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镇国太平公主,对于此时的唐成而言,他地位份距离这个传奇公主实在是太远了,远到想见上一面都难,更别说其他的了。

    后世里要想见个高官已是难上加难,更别说这还是在看重尊卑等级的唐朝,若是就这样冒冒然而去的话极有可能连大门都进不了。

    “开门见山的直接请见是肯定不行了”,用滚烫的毛巾敷脸最能收缩皮肤、提振精神。放下毛巾时唐成已是神采奕奕,“不可直中取,便于曲中求,来福,备饭!”。

    吃完早饭后,唐成于行囊中取出张亮当日所给的玉牌袖了后,便直出客栈而去。

    安国相王府实在是太好找了,问个人都能知道。看着眼前红墙碧瓦的气派和大开的红门两侧那八个身穿锁子甲的校尉,来福嘴里有些紧,“大官人。名刺……”。

    “不用了”,唐成笑着摆摆手,径直往门房走去。

    不愧是王府气派,单是这门房就比唐成在金州宅子的正厅还要大的多,里边的布设不提,最震人的还是那身穿着宫人服的太监门子。

    “尔是何人?此来所为何事?”。见唐成进来,门房里地太监门子用公鸭嗓撇着个陕西腔儿懒洋洋问道。

    这还是唐成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太监,“果然是不男不女的”,仔细将太监打量了一遍后,唐成笑着道:“山南东道观察使衙门掌书记唐成请见郡王三殿下”。

    不等那眉头一皱的太监再说什么,唐成反手一伸,袖中的玉牌已呈现在那太监面前。

    “天生我材必有用”,太监翻过来看到玉牌背面的“李隆基”三字儿后,刚刚皱起地眉头顿时转化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谄笑。“原来是三殿下的尊客”。

    “你是新来的吧,三殿下的尊客还要登录什么,蠢措大!”。那太监先将一个捧着册子过来的小厮呵斥了一顿后,起身之间又挥手将另一个凑上前来准备带路的小厮给挥退了,“咱家自己来,你们好生守好门房”。

    “看来那张亮没说大话,这面玉牌还着实是珍贵的很”,手上收回玉牌的同时,唐成向跟着他进来地来福丢了个眼色。

    点头之间,来福在袖子里掏摸起来,一贯的。这可是个宫人,实在是拿不出手啊!两贯的也不成……十贯地又实在太多,直让来福肉疼。最终从那一叠飞票中翻检出一张五贯票面时,来福总算满意了,接着上前一步的机会悄悄塞到了唐成手里。

    来福自在门房候着,唐成则由那太监亲领着往千门万户的王府内走去。

    收到唐成递过来的五贯门子钱,那名唤福海的太监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左穿右绕了好一会儿后,他已带着唐成到了一个由众多偏院儿组成的跨院儿前。

    这跨院儿前也有门子守着。再次将那面玉牌递过去之后,不一会儿的功夫,唐成的老相识张亮从里边笑着走了出来。

    “阿成,怎么到地这么晚?”,张亮也自怀中掏出一张飞票打了那太监之后,转过头来笑着拱手道:“算算时候,你到的可真不算早”。

    “只要不晚就成”,唐成笑着回了一礼后,扭头示意了那个刚走的太监一眼。“张兄。你适才打了他多少?”。

    “二十贯,怎么了?”。闻言,张亮有些不解。

    至此,唐成终于明白福海刚才古怪神情的由来了,边往里走边笑着道:“难怪人言侯门深似海,深不深就不说它,一个门子钱就要二十贯,这人要是穷了还真进不起”。

    “这也就是他!毕竟是宫里分派出来的,花些小钱省大麻烦,阿成,你进来的时候没有登录姓名吧”,见唐成点头,张亮一笑道:“这就是二十贯钱的好处”。

    “登了也就登了,这有什么?”。

    闻言,张亮笑着摇摇头低声道:“阿成此言差矣。各家王府访客的登录册子是要按月上呈宗人寺的。便不为这个,三殿下在这府里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封地又是在临淄,这才刚刚回京不久便有大量访客,终究还是遭人忌讳”。

    “回京!大量访客!”,张亮虽然说地隐晦,但唐成已然明白其意,笑着点点头后也就没再问。

    到了跨院最后面一个小偏院儿的正房门前后,张亮放慢脚步低声向唐成嘱咐了一句:“里边正在会议,进去后随我坐着,但听就是”。

    唐成点点头后,跟着推开门户的张亮走了进去。

    这间不小的正房里坐着的不下十人之多,年轻年老的都有,其中有两个虽然穿着便装的常服,但从他们的坐姿及身上透出的味道来看绝是吃军饭地武人。

    扫过屋中众人,唐成地眼神最终被坐榻上趺坐的那个青年男子给牢牢吸引住了。

    “李隆基”,几乎是在看到他地同时,唐成脑海里就已蹦出这个名字来。

    约略等于后世一米八的身高,使得本就坐的高的李隆基身形益显雄伟,屋中其他人俱都在他的俯视之下。他的五官相貌倒颇与唐成相似,并无时下贵盛子弟的清秀,更多呈现出的是其陇西先祖的分明轮廓。楠木窗户开处,一抹阳光透窗而过映照在半边脸庞上,在光与影的反差中,轮廓分明的李隆基益彰显出勃勃的英气。

    而最让唐成印象深刻的还是李隆基的那双眼睛,后世里有一句俗烂的话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眼前的李隆基就是这句俗烂话的最好显证,他的双眼之中黑色的瞳仁部分远比常人要多,这就使得他那本就极有神采的眼神愈的明亮,很亮很亮。

    这样的身形,这样的坐姿,这样的五官轮廓在这样的一双眼睛统领下,看着李隆基的唐成轻轻吐了一口气,以前只是看过历史书中的描述,而今真真实实见到了本人,但庆幸的是,眼前正处于雄心壮志青年时代的李隆基,至少是在外型上终究没让他失望。一个在前半生励精图治,手创出开元极盛之世的英主就该是这个样子。

    正在唐成注目着李隆基时,李三郎也扭过头来。

    对视之间,李隆基明显有一个愣神的动作,但仅仅是片刻之后他便已恢复常态的微微一笑,满脸英气的他这一笑起来,当真是如沐春风。

    屋中其他人扭头看了两人一眼后,便又转回过去继续会议说话,张亮将唐成引到屋后一处胡凳上安顿好,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便又悄步到了李隆基身边,附耳低语了两句。

    李隆基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儿再次瞥过唐成时,分明又有了些不同,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张亮回来后,在唐成身边坐下,手指了指屋中正在侃侃而言的那人后低声道:“阿成,这是三公子的心腹刘幽求,好生听听吧”。

    这刘幽求说着的正是韦皇后之事,“殿下,韦后先是在去年擢迁一蕃族女将贺娄武为将军职;随即又命宫女假传谣言,言其衣箱开处有五色云托凤凰而起,以造祥瑞;而今更执意要出任明春二月南郊祭天大典中的亚献一职。其用心所在,实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原也没什么新鲜,皇后娘娘如今所使的招数不过是重拾先皇后牙慧罢了”,接话的是房中另外一人,引起唐成注意的是这人的五官相貌与张亮有八分相似。正在唐成打量他时,这人接续道:“该学的该走的步子韦皇后都已走到了,如今的问题就在于韦后她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这是家兄”,张亮低声给唐成绍介的同时,便听那刘幽求斩钉截铁般的语气道:“图穷而匕见,韦后难之日绝拖不过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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