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部队沿着小丘的底部向山口处迅移动着,因此避免了过多的伤亡,来到了山口的位置。山口两侧的丘陵上并没有射出可怕的箭镞,这愈坚定了公爵的信心,认为已经找到了整个包围圈的重要破绽。

    然而,当他一马当先冲出山口的时候,却被草原上扑面而来的情景所震惊。越过横亘在面前的沼泽,蒙古大军的主力正在展开庞大的阵形,严阵以待。他们的骑兵全副武装,散出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伫立在那里宛如就是一尊尊铜打铁铸的雕像般一动不动。他们身上的盔甲、手中的弯刀与弓箭以及头顶上随风飞扬的战旗都历历在目,清晰可辨。

    他们的部队一支接着一支,鳞次栉比,严整有序,在枯黄的草原上横向排出了一条长龙。那是多少队敌人啊?三十队?五十队还是一百队?

    原来,他们连续十二天的退却就是为了等待着在这可怕的一天里动最后一击!那些在涅卜尔河边、运铁之路上、南方草原上虚晃一枪后就飞快逃跑的那几小股敌人只是对方抛出来引诱自己上钩的诱饵罢了。还要算上那个舌头上可以开出鲜花的亦勒赤台,他也是一个诱饵!鞑靼人用这些环环相扣的诱饵把自己和四万人马引入了危险的圈套之中,让自己在愤怒之中将脖子自行深入高悬的绞索之中!

    一旦想清楚前后过往,公爵的心都快碎了!他实在无法容忍自己居然会出现这样的疏忽大意,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错误!也许说错误还嫌轻了些,即使用罪恶来形容也不过分!然而,无论是错误还是罪恶,其直接的后果都是一样的严重!自己这些忠诚的部下和那些无辜的士兵们就像待宰的羔羊般被引入高举弯刀,引功搭箭,随时准备出战的鞑靼人设下的精巧骗局之中!让他们毫无防范的暴露这些冰冷的武器和同样冰冷的敌人面前!出路呢?援兵呢?这些东西现在看来就像是生在创世前的事情一样遥不可及。

    悔恨吗?自责吗?如果这样就可以挽救所有的人,那么也不妨落入二者交织而成的深渊,直达地狱!这当然是无济于事的!此时此刻,惟有找到一个可以为赢得时间,拔众人于苦海的策略才是最为切实的行动!当然,还要设法向依旧拖拖拉拉、大摇大摆地在北方大道上满不在乎地前进的部队示警!基督啊,为什么罗斯人不能团结在一起,挥出最大的战力呢?

    我们的部队并不少于鞑靼人,甚至比他们更多!但是,我们为何不能象他们那样集合起来,形成一支威武雄壮,任何人不可轻侮的力量呢?为什么那些公爵只知道争权夺利,各领其事?如果能够给我一天时间,不,哪怕是半天,我都可以想方设法让他们凝聚为一体,形成一股足以抗衡鞑靼的强大力量!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鞑靼人已经开始从四面的丘陵上向下冲锋了!对面的敌人也开始从沼泽的两旁迂回着向自己逼进!数万匹战马的铁蹄会将敢于拦阻他们去路的一切踏为齑粉!那股势足摧枯拉朽的力量是任何个体都无法阻挡的!这其中当然包括自己!

    战场上的加利奇公终于有所觉悟地挥刀斩落了自己的一片衣襟,交给一名机灵的亲兵,并对他说:

    "收藏好这个吧!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到家乡,将它交给我的妻子!"

    "殿下!"

    那个亲兵立刻明白了这个嘱托的背后所隐藏的一切,他双目流泪,泣不成声。

    "没有耽搁的时间啦!我将罗斯陷入了危难,惟有一死恕罪!"

    公爵喃喃自语着,突然挥动手中的马刀,用刀背猛击坐骑的臀部,战马吃痛,当即前蹄高扬,出凄厉的嘶鸣,就向前疾驰而去。士兵们感受到公爵身上散出来的必死信念,也呐喊着从后面跟从上来,迎向那如潮似海般包围上来的蒙古军……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短兵相接,蒙古骑兵那强劲的冲击力完全出常识之外,罗斯军几乎在次接触之时就被对方冲得七零八落,那些蒙古军出震耳欲聋的呼啸,横冲直撞地杀入罗斯军阵内,他们正是不台所指挥的那个万人队,十二天来的退却使他们人人都憋足了一口气,如今,这口气经由战场上特有的杀气所催化,形成了不可思议的浪潮,拍打着罗斯人近乎脆弱的抵抗,使之龟裂、瓦解、粉碎……

    加利奇公被迫后撤了,可以说他是被亲兵们强迫后撤的。每当他挥动战刀,要冲入一团敌人丛中的时候,亲兵们就立刻拥上去,将他与敌人隔开。但是,这个结果就是亲兵们死伤惨重,从原来的二百多人瞬间就锐减至不足五十人。他们不得已之下,只能死命拽着公爵的马缰绳,使他退回到盆地之中。然而,这里的战斗也在朝着不利于罗斯人的方向进行着。

    蒙古军三轮射击过后,就在者别的命令下全线出击了。他们从各个方向张开了死亡的罗网,沉默无声地出现在盆地之中。人人衣袖高挽过肘部,个个弯刀举在头顶上,从迦勒迦河岸到两座山口的交接部位,到处是铁蹄轰鸣,震撼着大地!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余的声音,就象是刻意为战争而制作的杀人机器般,暗藏着一种可畏的东西——同样的目标,同样的决心和不可逆转的意志!

    半坐半躺在铁战车上的者别始终在注视着脚下战况的点滴变化。为此,他特意选择了一处突出的山丘来坐阵指挥,这座小丘象一根楔子,直刺入盆地的腹部,因而有着几乎三百六十度的视角,视野极端开阔。但也相当危险,一旦被敌军现,就会遭到进攻。但是,这个缺点被者别故意忽略掉了,他认为在突遭打击的情况下,罗斯人不可能迅组织起有效的反攻,即使看到自己,也无力冲上来。当别人提出加派士兵来保护他的时候,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我一个半死的人,不需要活人来保护。你们打得越狠,我就会更安全。"

    后来的战斗进程证明,他说的一点没错。也有些罗斯人现这山丘上可能有蒙古人的主将,但是根本没有谁敢冲上来。在罗斯人的想法中,敌主将的周围肯定伏有重兵,这很可能又是一个诱饵。蒙古人放出的众多诱饵已经使他们变成了惊弓之鸟,再不敢大意了。

    迦勒迦河方面的蒙古军在到达岸边之后才吹响了号角。那种撕心裂肺的凄厉过后,野性的战呼立刻冲天而起!他们与正试图从这个方向逃脱的钦察人相遇,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立刻就绞杀在一处,谁也不肯放过谁。

    钦察人领亚隆是一个狡猾残忍的人,此前为了彰显战功,等意将战死的蒙古人的耳朵割下来,用皮绳穿成一串,挂在自己的马脖子上四处炫耀。现在,见势不妙的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些人耳饰物摘下来丢掉。可是,这个隐藏身份的做法并未见效,者别在山上早已特别注意到他,命令一支专门的部队用弓箭对其进行狙击,宁可放跑一些小卒也决不能放过这个可恶的敌人!因此,他还没冲出多远,就接二连三地遭到弓箭的袭击,幸好他的马术精绝,在马背上闪转腾挪,硬是避开了这一系列的攻击。

    然而,当他还未来得及庆幸,就在下一个瞬间内遇到了驰骋而来的脱欢帖木儿。不台在进攻后山口的同时,拨出两个千人队交给脱欢,命他绕到前山口来加强这里的堵劫力量,于是两位游牧人将领狭路相逢了。

    亚隆盘算着,如果他能够干掉这个蒙古人头目的话,或许可以让对方的铁壁合围产生混乱,使自己的部队能够冲出去。因此,他舞动着自己的长牙战刀,径直迎上了脱欢的镔铁点钢枪!钦察人的士兵们和他们的敌手一样,也狂呼乱叫着靠扰了队形,尽量避免遭到蒙古军的分割包围。这时,两骑战马已经交汇在一起,亚隆的长刀划起一道弧形闪电,向前奋力击斩而出。脱欢挥枪相迎,铮地一声磕出刀锋,枪杆一翻,斜挑向对手的小腹。他已从士兵们的口中得知此人就是那个凶残的亚隆,也不打算放过他,于是全力展开武艺,与之战在一处。

    恶斗了十几个回合后,亚隆出嘶哑的喊叫声,手中的刀舞得更快。他手下的一个人突然向身经百战的蒙古勇士投出了一支标枪,脱欢正在全力应付亚隆,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次偷袭,腹股沟处一阵剧痛传来,他才现那里被刺出了深深的伤口。他的部下都在奋力向这伙钦察人起进攻,一时无人觉主将受伤。鲜血从脱欢的伤口处流了出来,使他骤然感到头晕目眩,视觉也模糊了。但是,他依然挥动着他的长枪,向亚隆猛攻。这时,收缩的钦察人已经被蒙古军全面包围起来,裹挟到另一个方向去了,于是亚隆与脱欢之间的死斗突然被从大规模作战中剥离开来,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个人对决。伤口很深,造成大量的失血,脱欢的目光也愈散乱起来,他虽然还能看到那个凶恶的敌手龇牙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在狞笑,显然对方从他渐趋无力的攻击中得知了他那严重的伤势。

    "不能让他太得意了!"

    脱欢恨恨地想着,打算再刺出手中的枪,可枪却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这个绝大的破绽立刻被亚隆所掌握,他忽然在马背上站立了起来,身子前探,猛地一把揪住了脱欢的头盔。结在下腭上固定头盔的勒颌带因之猝然收紧,脱欢顿感透不过气来。

    "就要到此为止了吗?我再也无法回到青青草原,看不见克鲁涟河的碧水东流……永别了,我的大汗……"

    脱欢阖上了双目,静待对方刀锋刎,将自己送入无尽的黑暗。亚隆脸上的狞笑也愈重了,他知道自己的刀只要再向前进一寸就可以切断对方的脖子,然后尽可高举那颗级来示重,就可以乘蒙古人因失去主将的慌乱,一举闯出重围。这一刻,正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零和博奕!

    不台的部队在击破加利奇公后,尾随着溃败的的罗斯人突入了盆地之中。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孤立无援,走投无路而束手待毙的敌军。这些人虽然手中有武器,心中却已经丧失了斗志。如同没有的苍蝇般四处乱窜,口中出沮丧的呻吟声。他们之中的多数人已经退入了蒙古人留下来引诱他们的营寨内,然而一座失去任何防御性能的空营非但不能保护他们,反而成为了煎熬生命的大镬。

    不台军迅和小丘上冲下来的友军汇合起来,将废营地团团包围,继续用弓箭向内实施打击,将里面的人悉数射死。至于那些清醒过来后开始抵抗的罗斯人,由于失于了原有的建制,只得孤军奋战,不久就淹没在如潮而来的蒙古铁蹄之下。

    大密赤思老骑着他那匹灰色的战马,被溃兵们裹挟着东突西窜,就是找不到一条可出去的路。但是,偏偏冤家路窄,命运使他与亦勒赤台再度相逢于乱军之中。

    当第一支箭镞从天而降的时候,他就知道罗斯人的末日来临了。按照做奸细的常识,这个时候他应该立即逃跑,设法与自己人汇合。可是,他没有选择这条生路。现在,他觉得渴望已久的死期终于临头了,心情竟是异常平静,甚至略含欣喜。因此,他在原地坐了下来,等着身边哪位歇斯底里的上当者结果他。可是等了半天,眼前的罗斯人跑过了一批又一批,倒下了一批又一批,就是不见有人对他下手。大家都在专注于逃跑,竟全然忘记了是谁用财宝把他们引到这个死地来的。

    "这些罗斯人自私自利得都到家啦。"

    亦勒赤台想清楚这一点,不禁哑然失笑。

    "难道非要我自杀吗?真想让你们出一口气,也别白上一回当。莫非这样的好心都无人理睬吗?"

    后来,他现朝这个方向射来的箭越来越密集,他不想死在自己人手里,也不想与罗斯人死在一起,于是决心走到一处小丘下面去——

    自己人?为何想到那些成吉思汗的部下时,会使用这个词呢?仅仅因为与他们合谋诱敌吗?还是因为来自草原,同根同源的感觉呢?

    亦勒赤台愈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态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与加利奇公走了一个面对面。看到那张曾经被自信与骄傲刻写出"不可一世"四字的脸上充满了气急败坏与悲观失望,亦勒赤台就产生想笑的冲动,他没有压抑,因为没必要压抑。真正失去忽阑后,他变得无所畏惧了。因此,他哈哈大笑起来,同时用残存的一只手指着公爵的鼻子。

    "我当初怎会相信你?毒如蛇蝎的鞑靼人!"

    "多可笑的问题啊,就象你那件小丑才穿的红色披风一样可笑。对了,你把它丢哪去了?是不是因为太显眼了,怕被我们抓住?"

    被嘲笑而又无言以对的感觉,对于公爵而言,平生只此一次。那种痛苦感是比刀箭入体还要难以忍受的折磨。前者是外伤,后者却连心都会被刺穿!

    "少费话!只要我活着离开这里,早晚也报了今日之仇!"

    言说至此,公爵话锋一转,眼中射出两道寒光,直刺亦勒赤台:

    "至于你,应该记得我说过的话!"

    "可惜啊,你无论怎样都无法实践诺言了!"

    "我没时间和你废话了,受死吧!"

    公爵举起了手中的战刀。雪亮的刀光折射在亦勒赤台的脸上,传递出危险的信息。但是,对于他本人而言,却不谛于解脱的福音。

    "你说要用马绑住我的四肢,将我撕成四块的时候,难道真的没有注意到我只有一条手臂吗?"

    淡淡一笑过后,亦勒赤台双目微阖,静待死亡之雾从对方手中放出。

    在蒙古大军和罗斯联合大军正绞杀在一起的时候,蒙古大军身后大约有5日路程的蒙古后勤辎重大营里也是一副鸡飞狗跳的景象.郭进在交代了一饭副将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也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焦虑,骑上战马,带着自己特意从后方黑龙江抽调而来的五百精锐骑士,向着蒙古大军所在的方向急弛而去.

    其实他心中很是清楚,者别估计很难逃过这一劫了.这也是他被调来运送粮草,却并没有怎么反对的主要原因.他不想看着者别那病入膏肓的样子而伤感!不然他要是想闹事的话,整个者别大军中除了者别,估计就没谁敢和他别苗头.

    他昨天下定了决心,给母亲李萍写了封信,详细的把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下.放下心事的他,自然再也不愿意带在后面,他也想尽一份力,减轻一下者别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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