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幽怨地叹着气而我们中已经有人笑得坐在地上捶自己的肚子。恐惧?那好像是上辈子加再上上辈子的事情。我在一片哄笑声中爬上通往三层的竖梯我觉得我像是笑岔了气的猴子。

    我爬进了了望哨那家伙正在枪眼边端着一支日式机枪这并没妨碍他另一只手拿着话筒。我爬上来时他瞧了一眼尽管在声音上他拿腔做调地做足了工夫但表情上根本是种拿枪瞄着人也被人瞄着的严肃——实际上我很少见他这样严肃。

    死啦死啦:“我找见个留声机。”

    我没吭声因为那话是对我说的殊无滑稽之意而他再对着他的话筒时又回复了气死人的油滑:“你真没劲你太没劲娘们被人强暴时都会出个声你就只好是个装娘们都装不来的男人。我替你不值我替你指挥好了——进攻!哦对不起你手下听不懂。杀该厉厉!空尼西哇!哇哇哇哇!啊该你妈撕乌哉乌哉谁来谁栽……”

    我就站在那看着他做惹翻几千日军来把我们砸成肉泥的努力。那家伙转了半边脑袋向我:“张嘴忘词来两句骂人话。”

    我:“……八格牙路。”

    死啦死啦:“八格……”

    他不用磨嘴皮子了隐藏的重机枪已经开始舔出火舌炮弹在树堡周围和主体上落下。死啦死啦对着刚冒头的几个日军打完了一匣子弹几个愤怒之极的日军倒下更多抓了狂的日军冲出。

    日军的子弹打在枪眼周遭死啦死啦扔掉机枪打着我去爬那竖梯只是几秒钟内的事。

    死啦死啦:“守住!守住!”

    我们守在堡里借着竹内为我们造就的空间是上下几层地立体防线。而且我们把能用的东西全给垒上了像是在堡垒内又搭出了街垒。

    所幸距离太近重炮派不上用场但直接敲在堡体上的中小口径炮弹仍让我们体会着让人心悸的震动若再加上那些枪弹外边的金属弹丸密得像下雨一样一死啦死啦已经相当成功地把对方惹毛了。

    我们分出了一部分人防守与东岸相对的正斜面但我们主要是防御反斜面那里是树堡的大门无论如何对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攻击的日军来说。它是最大的软肋。

    枪弹当然也打在那钢骨水泥的门上我们听着那撞击声。二层地迷龙几个已经就着枪眼在和外边交火我们瞧不见外边的动静只看见弹壳在迷龙和他的第三任副射手之间狂地蹦跳忽然一下全寂静了于是我们居然听到了麦师傅在狂地敲打电台按键的声音他正在请求火炮支援。

    很难说死啦死啦向迷龙嚷嚷的时候是庆幸还是失望:“退啦?”

    迷龙:“趴下啦!——小心!”他摁着他的副射手蹲下。一失近的炮弹就打在枪眼外边倒是没伤他们分毫这回来的炮弹像急雨一样枪声已经根本无法听清。

    全民协助在我右边抖丧门星在我左边庆幸。完消息的麦师傅加入了我们他倒是训练有素相形之下我身边籁糠的全民协助就欠踹死。

    丧门星:“我把门封死啦三道闩!”

    他还挥动着三只手指以示强调。我瞧着那处似乎在被人拿攻城槌撞击的门——没人撞它是直射炮打在它的上边:“一点也……”

    然后轰然一声我想至少是一七十五毫米以上的炮弹直接命中。钢骨水泥的门像纸页一样飘了起来它狠狠拍在地上让我们这帮瞄着门的家伙眼前一片尘土飞扬。

    我被震得都有些麻木了于是仍然惯性地说出往下几个字:……不管用。”

    然后我们就着门框给出的视野看出去外边的草线下出没着黄潮。

    柯林斯开始大叫起来(英语):“上帝啊!日本鬼子!我要喝冰淇淋苏打水!”

    我真搞不懂哪根错线的神经让他连上了这么两句屁话。可他把枪扔了然后就把自己窝了起来。我们连对他表示一下蔑视的时间也没有因为马上就得开始射击。

    射击飞奔近前的人影翻倒少了一个然后又多了很多。就着一个门框射击倒是让人精力集中。可也让人有一种错觉就是冲上来的人无穷无尽。好像全世界的日军都把自己填在一个门框里向你射击也被你射击。迷龙的马克沁轰轰地又响了起来还加入了九二重机的声蛇屁股把那挺机枪设在一层的门洞里在那个三面无忧的无耻位置上斜射。

    日军并不是来做自杀攻击的正面上吸引着我们的火力和注意几个蹭着堡壁戴着面具的家伙溜到了门边我们只能看得见他们晃动了一下的手几个陶瓷体地罐形手榴弹砸在地上碎裂。

    我:“毒气!”

    但不是的我们加垒的工事上腾起了怪异的蓝白色火焰几个被沾上了的人跳起来拍打着身上无法扑灭的鬼火日军簇射进来的枪弹和我们射出去的一样密集他们立刻就倒下了。

    张立宪:“白磷弹!”

    他说对了那玩意沾上了就如再也无法摆脱的附骨之蛆燃烧时还释放着大量剧毒的黄烟。我们手忙脚乱地寻找着防毒面具日军终于可以趁虚而入了白磷弹仍从我们打不到的死角上投了进来一小口径直射炮弹把我们的工事一角都炸塌了。

    蛇屁股玩命地打虽然弹夹板上弹的九二绝比不上马克沁那么无间歇的悠长但头遭摸重机枪的人大概都会像他那么爽他们那几个砰砰轰轰的几乎没意识到这边的混乱蛇屁股还要连哼哼带叫唤:“小东洋啊吃点这呀!虞啸卿啊吃点那呀!”

    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把虞啸卿给带上了但就被坑得不轻的我们也实在是顺理成章之事。然后一个身影沉稳到有些缓慢地从我眼角晃过我们中间唯一一个在炎热中穿着皮质护具的人。笨得像狗熊背上背得鼓鼓囊囊——何书光。

    张立宪一边越过他的头顶往外投弹一边大叫着小心但何书光也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当没听见在一片烟雾中他是最早戴上防毒面具的人因为他喷火时都戴着面具。我们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在弹雨中漫步干脆就踩上了地上燃烧地白磷火焰——背着他的燃料瓶和压缩空气。

    死啦死啦:“小心!

    那都不是对何书光喊的是对我们喊的那位要炸起来是谁也拦不住了。我们忽拉拉地扑在工事后把自己贴成了锅底上的煎饼。还要随时等着爆炸和上千度的热流袭来——尽管对活人来说过百度和上千度也没什么区别。迷龙趴在他的枪后嚷嚷着“何烧光”——我也不知道他是在骂人还是惋惜。

    但那家伙没爆他庄重地开始喷射。火龙炽烧了从门外探进来正要投弹的手让白磷在投弹手身边炸开于是我们瞧见了一场凝固汽油与白磷的决战。何书光持续地喷射着让汽油的燃烧完全压倒了鬼火也把已经冲到门前地日军给卷进了火焰。

    张立宪:“回来!小何!”

    没听见一样他一步就迈出了大门。移动着他手上杀人又杀己的利器开始做一个扇面喷射从我们的角度看他把天空和地面都烧成了一片赤红席卷着在热流中升腾直上的黑烟。日军从原本的藏身之处奔蹿了出来带着一身的火焰和溅在身上的凝固汽油。

    我们抢出了大门占领了主堡门外的壕沟和工事现在我们没死角了我们猛烈地射击着进攻受挫地日军一时没能组织还击而何书光还在持续的喷射变成了几滴燃烧着往地上滴答的火焰——他没燃料了。

    张立宪猛把他扑进了沟。摔在我们身边。

    张立宪:“你什么疯啊?你脱光了找女人去现好了跑这来什么疯啊?”

    他都快哭了扯掉了何书光的面具露出一张愤怒得青筋暴露的脸。他摔开了张立宪对着我们。他愤怒得有一会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书光:“虞师座……万岁!”

    我惊得把一个正要换上的弹匣掉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可你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要不打折扣地崇拜他的师长单纯到有些暴烈。

    死啦死啦也在看着他似是羡慕像是悲伤:“我也很想活个上万年瞧尽人间。”

    何书光不折不挠并加倍愤怒地:“虞师座万岁!”

    其他人还在砰砰啪啪地放着枪。我们这里瞠目结舌。张立宪强力想把何莽子拉开。可何书光撑着不走瞪着。倒似死啦死啦是他刚现的仇人。

    死啦死啦:“孟副官打完了传话给还没死的谁再对师座出言不逊就照那啥论处。”

    我:“可是那啥到底是啥呀?”

    死啦死啦也知道我存心搞乱报之以脚后这事总算揭过去了。我们投入了战斗而何书光解下已经空空如也的喷火器坐了下来我偷眼现他在抖想必是想起了刚才自己那疯子一般地勇猛。你笑话他吗?不我羡慕他心中有神。

    我们听见了我们头顶远程炮火的破空之声虞啸卿在这事上总算还对得住我们在炮弹上他是毫无保留的。

    爆炸的硝烟淹没了日军、南天门的山顶和我们视野中的一切。

    蛇屁股仍守在主堡翼侧的外壕里在那挺搬换了位置的九二重机枪上卖弄着他并不娴熟的技艺少部分人在他身边使用着轻武器迷龙在堡内的二层用马克沁做着加强这火力并不强大但加上来自对岸的持续炮火已经让日军的反斜面攻势无法成形他们只能在林子里晃动报之以远远射来已失去威慑力的枪炮。

    我们把主要的力量集中在树堡对正斜面的二层我们用枪眼和自己的肉眼监视着外边的陡坡日军的万岁声仍从草线下传来但他们已经受挫过了豁之驴的头几招已经不管用了。

    我们死死地抓着就手抓到的任何武器我们的表情有点风声鹤唳。

    一个战争油子不会干出逐步投入兵力的蠢事团长不会。竹内连山不会虞啸卿不想。反正从日军的第一次冲击我们就知道他们要在任何时间出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的任何薄弱环节了。

    狗肉开始吠叫狗肉瘸了可还在出力。

    我们把枪口转向了树堡附近的地面开了花根本没来自万岁声传来的方向另一个方向的草丛下忽然冒出了许多洞树堡的附近成了地蜂窝日军象源源不断的地蜂一样冒出来亏了狗肉。疑兵之计失效了我们猛烈地射击。日军不顾死活地冒出来抢在被射倒之前尽量多开几枪他们掩护着那些挑着竹竿的家伙竹竿头上绑着炸药包是地他们没法炸倒自己修筑的堡垒。但他们可以藉此把那玩意塞进我们的枪眼。

    火力太猛烈了冲锋的家伙也太强悍了很多家伙连钢盔也没戴额头上扎着布条赤着臂膊仅仅叫嚣了几声仅被击中了加入了顺着陡坡下滚的血肉泥石流但他们也没什么觉得不值的接着往上冲。

    死啦死啦捶着我们让我们将枪口转向:“死角!死角!”

    刚才叫万岁的那里现在又冒头了。打的仍是声东击西的主意一个没留神便被他们欺进堡下了我们把各种爆炸物从枪眼里塞出去中间最惊人的是堡垒里存着的集束手榴弹和用炮弹改的巨型手榴弹。我们像在沙盘上对付虞啸卿一样对付他们但他们也像虞啸卿一样对付我们一下边的家伙好像炸不死的竹竿挑着的炸药包仍颤巍巍地靠近我们的枪眼。

    直射地战防炮弹在他们中间开花了被炸断的竹竿连着炸药包在我们眼前飞了出去。那不是我们打的我们没这个角度。

    死啦死啦怪叫每次一开火他就成了个半癫狂状态。想来他也知道除了这个没别的激励我们:“死胖子。再来一万炮!”

    我把拿着望远镜的他从枪眼边拉开免得被太近地炮弹炸到。

    克虏伯在他隐蔽良好的炮窝里。挑了一上边写着“我整死你”的炮弹装进了炮弹他身边的炮弹上写满了我们每个人骂人的口头禅死胖子一边装炮弹一边还要念叨。

    克虏伯:“打你个猪蹄胖。下边是我五花肉老人家的。”

    视线外地阵地早已喧哗起来“谁放炮?”“哪个朵脑壳地擅自开炮?”这样的声音乌乍成一片。

    克虏伯也嚷嚷着混淆视听:“要死啦?乱打*炮?”然后他又轰了一炮。

    可在一个阵地上找个连轰带炸地还不容易吗?值星官已经出现在他的炮窝外边了。

    值星官:“胖子死出来!”

    克虏伯没理撅着个大屁股在炮窝里翻寻他那炮弹找到了写着“我饿了”的那他只管把炮弹填进炮膛。

    于是外边的值星官也不会说话了他拉开枪栓。

    然后他身外也响了一下枪栓可比他那枝卡宾枪响多了人家那是支车载的重机枪。

    “三倌儿你滚开点好吗?碍着人家做正事。”余治的坦克车就停在炮窝之外余治半个身子探在舱口外手上的机枪已经调了过来。值星官便把枪扔了跟这么几个东西玩命气并不壮。

    值星官:“余连长这事要你自己扛。”

    余治:“那我就再扛多点。”

    他踢车里车手的肩膀那是个讯号坦克震动了一下把早瞄好的炮弹打向克虏伯的同一方向。

    我们努力地射击着现在我们没死角了一切事情就好办了许多暴露过头的家伙还在被日军的冷枪手射杀但日军已经不大可能攻上他们自找的缺德地形了。我们现在在点射着眼见无望想钻回地下的家伙。

    蛇屁股的机枪声停了迷龙猛射了一气然后也停了他从他那位置向我们一边大划拉一边鬼叫:“屁股!屁股!”

    我抓着急救包便冲向他的屁股:“你也有今天!”

    可他的屁股并没有问题迷龙意识到自己也太简约了一点指着个方向加以明确:“屁股!蛇屁股!”

    我从他的枪眼里望去那是马克沁掉不过去的极侧我刚好能看见蛇屁股被日军拿绳勒着脖子束手扎脚抬进壕堑里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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