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只好加快步子跟上那个一条腿的神行大保不辣叫我们跟上是有事情的他把那摞钱又塞了回来塞给我我推开塞给阿译阿译推开。

    不辣:“你们要害死我呀?我真要蹦回湖南带这些还不是自寻短见?要蹦回去我身上就不要有别人想要的东西!”

    他说得对我嗯了一声而阿译默默地接了。

    阿译:“……你真就把一个小日本看得比我们还要紧?”

    我:“我讨厌他。我现在还想点了他。”

    “我也讨厌他。“不辣兴高彩烈地同意:“我也讨厌你还不是要一起过?”

    阿译:“……别把我们跟个鬼子放在一起比。”

    不辣:“当然没得比。我跟你们讲我讨厌他我一讨厌他就骂打仗我们湘人没少死正好出出气。他个姓王八就哭就跪着磕。”

    我:“假的啦。他现在用得上你而已。”

    不辣兴致全然不减:“我当然晓得。”

    阿译:“……等他一用不上了你了你睡觉他就给你一块大石头。”

    不辣:“那倒不会。”

    我:“……确实不会。”

    阿译就很有些讪讪因为那显得他心理阴暗。

    我:“阿译就是担心你还有遇事爱往坏处上想。他要是坏心眼世界上没有好心眼了。”

    阿译就连忙展了展容:“谢谢。”

    我:“可现在是在打仗仗打完以后呢?你帮他做这么多他还不是要回去的。你值不得为他这么做。”

    不辣便也开始有了点怒容对横山的而不是对挑拨离间的我们:“快回去好了!回去好了!千万不要再来了!跟你们说我讨厌他嘛!屁大点事也要跪毛大点事也开哭要讨饭他那腔调开口就变肉饼子!乌用场派不上还要分走我一半食!”

    我们不再说话了。陪着他走吧。

    他讨厌横山可他现在得这么做。要不然用他的湖南话说不得过。

    我和阿译后来就站在街头看不辣要饭。我们在这也许有好处的我们在这上次赶过他的那个花子头儿犹豫再三没有过来。而不辣蹦着跳着涎着笑着有时有有时没有。饭是讨得离我们越来越远。

    不辣爱蹦蹦得离我们越来越远。那是下意识地他已经彻底地远离了我们也许还念点旧情但他已经彻底厌离了我们所在的世界。

    我和阿译互相看了看我和阿译都明白。如果让我们也像不辣那样粗鲁和一无所求说不定我们也蹦在他的身后。

    后来一辆车停了下来。就停在我们面前车上的军官下来向我们敬了个礼——这时我才现他是小猴不过这会他让我们觉得很陌生因为我们熟悉的是他对张立宪和余治的那张脸现在他拿出的是一张师直对下属团的脸。

    小猴:“我师公务。让你们去一趟。”

    我们讶然得很着实讶然得很。

    我已经讶然得出了声了:“我们还有什么公务?”

    小猴便多给了一句那多半还是看张立宪的面子才说的:“师座从前沿回来了正在西岸江防候你们。”

    我瞧阿译现阿译也在瞧我。他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地。那我放:“候我们?候我们干什么?”

    小猴:“不是候你们是候龙团座和你。”他已经不耐烦起来:“上车。”

    于是我上车我最后看见的是站在那里茫茫然地阿译还有更远处笑嘻嘻冲我敬礼的一个叫花子。

    车又一回停下死啦死啦正一脸吸毒鬼相地站在迷龙家对街卖呆。

    小猴又一次地下车敬礼:“龙团座。师座有请。”

    死啦死啦诧异地瞧着车上的我我向他大做诧异的表情和手势他倒是没我那么多废话径直就上了车。

    然后我们行驶。

    我又一回地毛骨悚然原来师里比我们还了解我们的踪迹。

    第四十一章

    车在山野中驶行这是西岸。但不是我们熟悉的西岸。

    它没有我们习惯地硝烟味道反倒是越来越曲径通幽。偶尔我能从林叶间扫见并不豪华但是清雅的山间小筑看得到火山石切筑的院落也闻得到硫黄的热气。

    我一直在左顾右盼有时就把手在死啦死啦眼前晃晃他大概是嗑过太多药了这些天总有些睁眼瞎子才有的表情。后来我瞧见丛林里有若隐若现的岗哨。

    早听说西岸有火山天然温泉可以让人解乏甚至忘忧我立刻生了带小醉来散心的念头这个念头更立刻地打消了这里有岗哨是只有高官才能来的平民禁地。

    车停下了我们木然瞧着那片林子它倒是蛮合适我们打日本人伏击或者日本人打我们伏击的——这是我们下意识的想法——然后我们跟着小猴进了林子。

    林子里围着树用军用帆布扯了幔子小猴把我们带进的是这里。

    小猴:“更衣。”

    几块大白毛巾拿了过来我们真是很久没见过这么白的毛巾了伺候我们更衣的是军人可我们听见很遥远地传来女人的笑声。我终于开始有点赧然不是因为脱便脱作光屁股也没什么是因为白毛巾衬在我们身上根本就是两个乾坤。

    我小声地:“虞啸卿这娃终于成唐基了。”

    死啦死啦瞄了眼小猴他们离我们很远——看叫化子的烂黑皮衬在白毛巾上并不是多有趣地事情于是他也哼哼哈哈地回应:“你说娘们?虞啸卿再掉也掉不到这个地步。”

    我:“走着瞧。”

    死啦死啦:“走着瞧。”

    小猴已经近来:“师座有请。”

    于是我们就去见师座跟上回装在一架破飞机里摔在缅甸一样上回裹的是花布这回裹上白毛巾。

    穿过那些迷宫一般的丛林小径很远我们就看见虞啸卿坐在一潭热气蒸腾的水眼里一个人周围并非没有军人。但离得他很远——不仅是距离上也是心理上——现在他那股子拒人三尺之外的气场越来越强了。他低着头瞧着蒸汽里飘着的一片树叶一樽大托盘在他身边飘着上边放着酒壶和酒瓶但他根本没有去动地意思。他那张瘦脸象刀刻一样刻着孤独自闭和更多地东西裸着的膀子上有一条绷带交缠地新伤。

    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虞啸卿几乎是我们下南天门的同时他就奔赴西线战场现在我们看见一张倍受折磨的脸。肩膀上还伤得不轻

    伤成这样的人不该泡在水里可这关我什么事呢?让他泡死好了。

    我们又一次听到女人的笑声。这回还夹进了男人的笑声。

    虞啸卿皱了眉从水里伸出一个指头动了动我都不知道他的部下是怎么看见的但他们就是看见了——他们怕是每一秒钟都要盯着师座大人地举动吧?

    虞啸卿:“什么人?”

    小猴:“是县长家里的……”

    虞啸卿用不着等到听完:“叉。”

    什么疑虑都没有小猴立刻招几个兵去了没一会我们就听见男人地呼痛声以及女人的惊叫声。然后立刻安静了相信小猴一定是一丝不芶把人叉走的。

    虞啸卿:“他俩留下你们都走。”

    于是所有人都走了我和死啦死啦扯着毛巾傻子一样站在那里。虞啸卿看着水面不吭气拨开那片他已经看了很久的树叶。

    他有了权力从东岸到西岸现在军长也要让他锋芒。他很难过可在他一生中最难过的几个月里他的仕途走得过以往地十年可他还是很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虞啸卿:“能下来吗?我是请你们来洗澡。不是请你们来看我洗澡。”

    死啦死啦用手在胳臂上搓了搓黑泥成条地下落这是他不下水的原因。

    虞啸卿:“半小时前我比你还来得脏我刚从前沿回来。”

    死啦死啦仍然在犹豫我就更不用提。不不是不好意思我们才不是嫌自己脏——而虞啸卿也知道他用眼角都瞟得出来。

    虞啸卿:“我也讨厌这里看惯了血和土这里就绿得刺眼——可我想找个能和你们坦诚相见的地方。”他从水里站了起来。以便我们彼此看得更清楚一些:“我的身上也不缺伤痕。弹片咬到我的时候也不会觉得这人是一身虚肥臃肿的死肉。好了。现在我们都一样了伤痕就是军衔和勋章。”

    后来他瞧了瞧我们微笑:“哦你们俩的痕都多过了我那你俩位今天就是我的上峰——下来下来我的上峰地方不怎么样可是水很干净如果你们不嫌我刚才在这里泡下了六斤老泥。”

    那就却不过了我犹犹豫豫地走近了一点死啦死啦在水眼边坐下拿人家的洗澡水泡他的脚丫子一个一个脚丫子地泡舒服得直叹气——我知道他存心在惹人生气虞啸卿也知道虞啸卿斜眼瞧着他很久不见虞啸卿这么瞧他了又好气又好笑的。

    虞啸卿:“我建议你把自己整个泡进来要泡透了要出一身透汗。可以清毒的。你最近很需要清毒。”

    死啦死啦一下子被定格在那里了他歪着头两只手还在自己脚巴丫子上头虞啸卿很友好地看着他他们俩关系最好的时候虞啸卿都没这么友好的。

    那表示他对死啦死啦最近干的一切事情了如指掌如果他仍是以前的虞啸卿谋杀他下属的人早已被抄斩满门。

    于是死啦死啦再也不调皮了扑通下水把自己淹了个没顶良久后从托盘那头露出了他的脑袋。

    然后虞啸卿便瞧着我:“你呢?”

    我规规矩矩下了水把自己泡在里边。

    我们一声不吭地把自己泡在水里有时划动一下胳臂让自己更直接地感觉到热流。我们连热水澡都罕有洗过更不要说温泉化去的恐怕不止是我们身上的老泥还有我们自己。

    虞啸卿平和地看着。看来他今天决定做个平和地主人了他伸手把那樽船一样漂在我们中间地托盘拖了过来把酒给斟上。

    虞啸卿:“怎么样?还非得要我软硬兼施地弄下来。”

    他是对我们两个人说的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无视我。

    我声音都泡得有点颤:“……舒服。”

    死啦死啦眯缝着眼:“死了也不过如此吧?”

    虞啸卿没好气地瞧了瞧他:“我决定从西线回来一趟时约的你们是在西线战场上打地电话我可以不见钧座可得见你们。你们送我去的西线我这是第一次回东岸。”

    死啦死啦反对:“不是送是拦路求情。”

    虞啸卿恐怕也明白了只要顺着死啦死啦的说道。那便永远不要回来了今天他很坚持。或者说现在他更聪明了。他拍了一下肩上裹着的绷带让话题回到原轨:“弹片从这里进去后边出来半个军传闻我已经殉国可也没回东岸——因为我这么想我欠了债。我回来的话就得还你的债。”

    死啦死啦:“……你没欠债。这种话不好乱说说多了自己当真。”

    虞啸卿:“当到按时定量去喝老鼠药的地步?那你倒不用担心不会。”

    他们俩又杠上了就算隔着蒸腾的热气照旧咄咄逼人地瞪视最后虞啸卿摊了摊手作罢。

    虞啸卿:“前方正紧我不会无聊到折回来还债。债可以打完仗再还。我回来是因为烽火连天你两位大有可为。很用得上。”

    在热水里泡得松散了的肌肉又绷紧了。有什么办法?多少年地打下来我们听见战争二字起的已经是生理反应。死啦死啦在水里猛然哆嗦了一下是那种汗毛孔都竖将起来地哆嗦在一池热水中还能这样……他没得救了。

    虞啸卿便很有趣地看着他:“你哆嗦了。可不是害怕。”

    死啦死啦:“……就是害怕。”

    虞啸卿:“害怕的是什么咱们权且不说吧我只是保证。你无需再打南天门。”他猛一伸手如同要给死啦死啦一个耳光但他是把水抄了死啦死啦满脸然后他冲了过去抓着死啦死啦地头把他的头摁进水里。摁进水里。再拔出来再摁进去——我想帮我的团长。可我现虞啸卿的举动介乎嬉戏和当头棒喝之前至少他自己这样觉得。

    虞啸卿:“军人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战死沙场亦我所愿。”他淘米似地把死啦死啦的一颗头往水里抄后者几乎不反抗:“可你沉溺人情太多形同自废。”

    他最后一次把那颗脑袋从水里拔出来推开。死啦死啦退到了池边抹着脸大口地喘着气——虞啸卿看着他戏谑的成份完全没有了那张脸成了铁铸地。

    虞啸卿:“在南天门上时你也许为我痛心现在我看你痛心是你的十倍。”他一个耳光摔了过去:“你是我最信的人。”

    死啦死啦死样活气的挨了也就挨了他拿热水洗自己刚挨过的脸。虞啸卿不介意他退回了池中那地方更适合谈他纵横捭阖的梦想。

    虞啸卿:“如果你的炮灰们还在将是虞某人麾下最最辉煌的铁军数千铁甲敢敌十万虎狼。”

    我:“师座。从来没有过数千铁甲只有数千个曾是人垢子兵渣子的死人。”

    虞啸卿歪头看了看我像是在琢磨是不是该把我这么光着扔出去但最后他只是挥了挥手:“他们会回来。回来后我会让他们成为铁甲而且不是数千是数万数十万。”

    得了他们不可能回来因为我们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了。我咬了嘴唇不再说话虞啸卿说的只是个数目字数目字当然可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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