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城下,辽军的尸体层层叠叠,雪水和血水,将尸体和土囊冻在一起,在城下堆积了七八尺之厚。【小说文学网】堆叠得最高的地方,已经有十余尺之高了。辽军每天都用人命来填,囊土日渐增高,一旦堆积到城墙的高度,辽军就能顺着斜坡大队涌入城内。

    城墙内外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除了人马的尸体,到处散布着被击毁的鹅车,盾车,撞车。为了减少在城下的伤亡,辽军工匠营还造了一种特制盾车。将数层厚木板和生牛皮制成的巨盾安在可以旋转的托盘上,当辽军前进到南山城下时,可以灵活地转动巨盾的方向,以抵挡侧面袭来的霰弹弹子。汉军就不得不换用实心弹击毁这些盾车,利用这难得的间隙,辽军又能多运一些土囊到城墙底下。

    进攻中的辽军号角格外凄厉,葛鲁胆战心惊地行走在队列中间,虽然全披甲,但他心虚得好像赤身裸体一样。他看身边那些背负土囊的辽军步卒,一个个,缓缓靠近那南山城墙。和面色苍白的工匠们相比,这些步卒更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呸,女真蛮子!”葛鲁心里骂道。

    这些步卒都是辽阳城投降的女真兵,萧塔赤用他们来攻城,未尝没有将这些女真人消耗在南山城下的念头。为防女真兵不忿叛乱,开始几次攻城还以是契丹和奚军为主,到后来便越来越多的用女真兵负土攻城,而契丹骑兵远远地在后面监视。这辽东半岛的地方狭小,这些女真人就算想逃,也没地方逃去。

    “忽——”一声,一枚圆铁弹几乎擦着葛鲁的头顶飞过去,在他身后响起一片惨叫声,葛鲁的牙齿打架,浑身也颤抖不停,这时候,他只想转身往后跑。步军军卒只要把土囊抛在城下就能退走,可葛鲁却得候着这些水龙车把水灌进城里去。车轮子吱吱嘎嘎地响着,这催命的声音,让他喘不气起来。

    前面的浓烟已经起来,靠近城墙两百多步的时候,辽军散了开来,原本在阵前的盾车被推到两边,形成两面盾墙。有的盾车堆满了土囊,有的却载着点燃了的烟球,战场上顿时一片混乱。城头的火炮使用了霰弹和实心弹,一些盾车被实心弹打得粉碎,而辽军步卒借着这些盾车的掩护,在横飞的弹雨里拼命往前奔跑。到处都有人惨叫着倒下,葛鲁缩在一辆盾车的旁边,目睹了这血肉横飞的情景,几乎连胆都要被吓破了。到了这里,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推着水龙车的辽军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就在这一刻钟不到的工夫,已经有四五辆水龙车被当成盾车击毁了。

    “他娘的,又来了。”童云杰皱起眉头,浓烟再度遮挡了视线。

    虽然不一定多大效果,但辽军一靠近城墙便会施放浓烟,在烟尘的干扰下,汉军瞄准困难,实心弹也没那么击中盾车,攻城的辽军也多了许多生存的机会。对此,汉军也没有太多办法,只能对间隔使用实心弹和霰弹,对靠近城墙的地方全速开火。伴随着“轰轰”的开炮声,一枚枚弹丸呼啸着朝城下打去,虽然看不见效果,但多日交战,让童云杰相信,没有人能穿透这层弹幕,攻上南山的城头。

    “咯——”葛鲁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在盾车的掩护下,水龙车终于退到了距离城墙三十步之内的地方,这里的弹雨也最为密集,按照事先的安排,多辆满载着土石的盾车,鹅车环绕了一圈,为水龙车抵挡着四面八方倾泻过来的弹雨。借着浓烟的掩护,城头的汉军并没发觉他们。

    “快,快——”

    工匠们手忙脚乱地将水管头支起来,军卒慌忙地往下按压手柄,“滋——”地一声,凉水如一条白练般洒了出去。葛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半。从出发的地方到这城墙之下,他感觉经过的时间无比之长,甚至都有些担心水箱里的水会不会已经结冰了。

    “还好,还好!”葛鲁紧紧缩在盾车后面,大声喊道:“快,快——快把水续上!”后面的辽军军卒冒着弹雨冲上来,用水囊往水箱里倒水。和见效缓慢的土囊攻城相比,水龙灌城听起来既新鲜又快速,因此萧塔赤也有几分重视,特意调拨了数千奚军士卒为这支水龙车队背负灌城的水囊。

    冰冷刺骨的凉水刷刷浇在城头,伏在垛堞后的几个火铳手顿时被淋了个满身,纷纷破开口大骂:“见鬼了,大冬天怎么会下雨?”明明是下雪的天气嘛。这些火铳手浑身湿透了,牙齿“咯咯”交击,趴着城头朝下看去,正看见辽军的车阵,纷纷骂道:“原来的是辽狗在作怪,快开炮轰他娘的!”

    辽军用水龙车攻城这一出,让赵行德也颇感意外。原先辽军在城下燃起的浓烟遮蔽了城头的视线,让火炮难以瞄准盾车。这一场人造雨浇下来,顿时将烟尘洗落了大半。城下辽军的布置看得清清楚楚。

    赵行德当即下令道:“换实心弹,照着那边轰!”

    话音未落,各个炮位已经开炮了,圆铁弹,几十斤重的石弹,带着尖利呼啸的风声,都照车阵而去。辽军鹅车、盾车只能抵御霰弹子,在火炮用实心弹的轰打下,顿时化作一团团横飞的木片,聚集在车阵周围的辽军也遭了池鱼之殃。各种炮弹如雨点般纷纷落下,比城墙下还要密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几十架水龙车都化成木片。后面的奚军军官见状,立刻让士卒抛下水囊后退,冷水四处流淌。

    葛鲁被败兵夹在中间,头昏脑胀的往后跑。水龙车攻城不折不扣就是个笑话。前面是条死路,萧塔赤的刀口正等着他,可是后面汉军的火炮立时便要了他的命。而且被溃兵裹挟在中间,叫他不得不跑。他居然奇迹般地从南山城下逃生了回去。

    这一场的攻势,以萧塔赤寄予希望的水龙车被击毁而告终。南山城下,血水和冰水混合在一起,四处横流,没过多久,凝结冰面滑溜无比。无数辽军摔倒在地,纷纷破口大骂。这番狼狈的景象,城上的汉军看得清清楚楚,大家一边开炮轰击,一边哈哈大笑。刘志坚也向赵行德献策,以后辽军再施放浓烟,便在城内以水龙浇淋,一边清洗烟尘,一边制造冰面。南山城虽小,城内有水井三口,凉水应有尽有。

    “这倒是个好办法。”赵行德点点头,补充道,“每天晚上,将冷水浇在城墙外面,再顺着敌军的土囊斜坡浇水,教他们玩玩冰滑梯吧。”想起辽军这颇为滑稽的攻城法,他的眼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众将笑着答应,下去各自安排用冷水浇城。辽军堆积土囊攻城,军卒必须将土囊抛在斜坡上才能逐步使之增高,汉军将这斜面浇成冰面以后,辽军要冒着横飞四射的弹雨往上攀爬,倒不是容易的事情,要将盾车推上去,就更难如登天。

    “赵将军,这是炎凉仪的记录。”

    赵行德接了过来,仔细地翻阅起来。因为李四海曾经想让苏州关南成为夏国水师的主港口,因此详细地记录了过去几年时间苏州关南的气温,以及海冰冻结和消融的情况。赵行德驻守南山以后,更每天派人记录温度,同时让汉军水师监测海冰的情况。将数年气温和海冰的数据趋势做了对比,他发现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要暖和一些,而相应的,海冰融化也会稍微早一些。

    “如果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还有二十多天,海冰就会融化了。”

    赵行德暗道,他将炎凉仪的记录交还给亲兵,沉声道:“告诉帅府,通知李校尉,海冰很可能会提前融化,如果到时候辽军还有重兵驻扎在关南的话,请李校尉破坏冰面,和我们一起用火炮封锁出入关南的通道,”他微微笑道,“呆了这么久,怎能不收取点利息?”

    亲兵将记录接了过来,吃惊地望着赵行德,仿佛看着个活神仙一样。关于赵将军的传言已经有很多,也不差多这一条。他的口风很紧,是不会将这种消息四处外传的。至少也要等到海冰融化,向辽狗收取了利息再说。

    这时,辽军大营内,葛鲁仿佛霜打的茄子一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萧塔赤正欲命人将他拖下去砍了,郭保义却劝道:“萧都统,这葛鲁也是想为大军出力,若就这么斩了,未免令人寒心。”他靠近萧塔赤,低声道:“葛鲁的弟弟在乃是太子跟前得用的心腹,倘若就这么杀了,恐怕有些麻烦。他是契丹人,吃了败仗,还是让北院发落好了。”

    萧塔赤面色阴沉,最后还是同意了。郭保义忙让葛鲁磕头谢恩,待他退下后,又问道:“萧都统,攻克铁山堡已经有些天,为何还没有向陛下报捷呢?”

    作者:不好意思,因为家里网络问题,今天就一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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