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几名契丹骑兵出现了,虽然只有几骑,却大胆的迫近了樊城渡口。(小说文学网)把守渡口的宋军多是步卒,在水寨码头的箭楼上大惊小怪的奔走示警。刘延庆脸色一沉,右手伸向一旁,黄湛忙将千里镜递上。

    千里镜视野里,辽兵的神情颇为趾高气扬,他们大声叫嚣,停在城楼宋军箭程之外,扬手指着城头叫骂,从口型看,这几个辽兵说的是汉话,也不知是不是汉儿。盖因为在幽云十六州,契丹人汉化极深,汉儿则胡化极深,若不看姓氏家谱或北院兵籍,就很难分辨得出来。和从前相比,辽兵的上身皮袄换成了甲胄,刘延庆认出那是步人甲的上半身,连兜鏊都是宋军制式,这大概辽军河北和汴梁缴获的。仅仅为了上下马方便,辽兵将前后裙甲取消了。或许就加挂在了战马的胸口。辽军轻骑原本几乎不着甲胄,现在增加了四五十斤的负荷,战马尚且能够承受,灵活性并没有打太大的折扣,冲阵肉搏的能力提高了不少。

    “真是如虎添翼啊。”刘延庆脸色更加阴沉了

    契丹有好马利刀,宋人有重甲强弩,双方各占优势,如今看来,在铠甲上面已经相差不打了。而席卷河东河北,让辽军士气大振,从这几个辽军拦子马的嚣张已经可见一斑。此时在宋军水寨的范围之外,不少逃难的百姓挤在汉水之畔,仅仅五十多骑兵,居然当着襄阳和樊城数万宋军的面,在挤成一团的百姓外围奔驰来去,嘴里发出吆喝的声音,试图将一部分百姓从人群中割裂出来驱赶掳掠而去。

    “辽兵!”“辽兵来了——”

    辽兵游骑只在远处骚扰,渡口的百姓还没有真正看到过辽兵的踪影时,每一次樊城点起狼烟,汉水渡口都会引起一阵骚动。刚才狼烟燃起时,百姓们纵然惊慌失措,但还有些人保持着镇定,但此刻真正有辽军骑兵出现了,拥挤的人群顿时比刚才混乱了十倍不止。许多人都慌乱无比,北方人多都不会游泳,慌乱之中许多百姓跌跌撞撞溺入汉水,岸上的人还在大声的呼救命,场面一时间换乱无比。

    城头上宋军也不少血性之辈,纷纷指着辽军破口大骂。

    丁几道秉道:“大帅,末将愿领百余骑兵出战,定把辽贼杀个片甲不留!”

    刘延庆犹豫片刻,沉吟道:“耶律大石狡诈无比,要小心中了辽贼的诱敌之计。”其它军将本欲请战的,见大帅脸色微沉,似是不喜,便不敢再提出战的事情。刘延庆视行营如家业,当初东南和河北换帅时,曾下了好大一番功夫,将不服管束的将领一一打压。众将都学会了察言观色,只要刘大帅心情尚好,便是喝酒耍钱都没关系,若是大帅脸色难看,就谁都不要去触这个霉头。至于韩世忠、岳鹏举等王彦的心腹旧将,又不愿俯就于他的,则纷纷调出了东南行营。

    汉水北岸的百姓都知道一旦被辽军掠走,必定是悲惨无比的下场,所以不管辽军骑兵如何奔驰恐吓,百姓只抱定了一个念头,争先朝着南面逃命,江岸边的人挤得越来越密。五十余骑辽军嚣张了许久,大约是马力不支了,这才扬鞭远遁,这时候,汉水的江面上,已经漂起了数百具尸体。江畔上哭声震天,除了溺死的,还有不少人因自相践踏而伤亡。

    五十余骑辽军在樊城如入无人之境的情况,在樊城东面的一座山丘尽收眼底。耶律铁哥收起千里镜,暗暗道:“刘延庆如此谨慎,倒是个麻烦。”他本身为北院枢密使,耶律大石又委以南征西路都统重任,称得上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但是,皇帝越是看重,耶律铁哥自己觉得责任也越重大。在他身旁,众多顶盔贯甲的将军肃然而立,其中既有契丹人,也有女真人,蔑尔勃人,在北地骑马打仗都不皱眉头的,遇到这汉水环绕的襄阳城,竟无人能为耶律铁哥出谋划策。

    在这座不高的山丘下面,灰色的营帐连成一片,已驻扎了三万多北院精骑,按照事先的安排,每一个小队都立设了三倍的营帐,再加上内外严密巡哨,远远看去,竟似有十万骑军在此立帐一般。耶律铁哥估计,到不了后天,樊城的宋军侦骑就会把这个情况报上襄阳。

    小山丘旁边的官道上挤满了马车和手推车,签军和民夫正将大量的粮草正从颍昌府送来樊城前线,宋人的习惯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契丹的习惯却是兵贵神速,打草谷补给军需。这次也不例外,耶律铁哥亲率的三万骑兵赶在了前面,将近二十万签军和粮草辎重、火器营铁桶炮等都落在了后面。

    有部将请战道:“都统大人,宋军如此不堪一击,我们可以先把樊城攻打下来。”

    耶律铁哥称许道:“好,勇气可嘉。”但却摇了摇头道,“樊城城墙坚固,我们都是骑兵,死攻城不划算,待火炮营和签军大队赶到后,再攻樊城。”不知为何,匆匆赶到此处后,耶律铁哥似乎反而不着急了。按照辽军的制度,官阶越高,大胜仗分得奖赏越多。耶律铁哥帐中部属,都是些统带万骑千骑的将领。因此,在刚刚结束的河北河南之战中,都得到了许多的好处,此刻兵临樊城,却被生生地勒兵不进,更仿佛被憋在笼子里的鹰一样焦灼。

    耶律铁哥心中暗暗点头,却仍然沉着脸道:“离开京城前,陛下亲口叮嘱我,攻襄樊不可大意,坏我大军的威名。我们把营寨扎稳,为火炮营筑好炮垒,只等火炮和攻城器械到齐后,便可攻打樊城。襄阳这种水城我们不熟,如果我们贸然攻打,不但打不下城池,还平白损兵折将,等签军跟上来以后,打造船只木筏,为我们试探襄阳的虚实,再看如何打下它来。”众将听说是皇帝亲嘱,虽然不再反对,但脸上多是失望的神情,听耶律铁哥又道:“房州一个小小知州,居然胆敢斩杀我契丹使者,若不加以惩戒,只怕宋人就越来越猖狂了。”他环视众将军,喝问道:“大军在襄樊立营寨栅栏,谁先去房州,砍下高振的头给宋人看看!”

    话音未落,北院将军耶律先轸高声道:“我愿去打仗!”他最厌恶的就是扎硬寨、筑炮垒,造木筏水师这些冗杂的事情,虽然这些劳役多是由签军承担,但将领也有监督之责。相比之下,耶律先轸宁愿率军去攻打房州。其他契丹将领头被他抢了先,这才暗暗懊悔,房州那边还没怎么洗掠过,虽然听宋人讲是地瘠民贫,但总是有不少油水的。

    耶律铁哥当即点头同意,命耶律先轸率本部人马前往房州惩戒宋人。耶律先轸退下去后,没过一会儿,山丘下面的牛角吹响,大约五千多北院骑兵卷起了帐篷离开大营,将那些虚设营帐仍旧留在原地,远远望去,大营中的辽兵数量并未没有削减多少。

    过了一个多月,辽军大军徐徐聚齐,耶律铁哥并没有着急攻打襄樊两城,辽军一直在樊城和襄阳的周围修筑营寨,堆砌炮垒,甚至役使签军在汉水上下游打下了木桩,企图截断襄樊宋军的粮道。这期间,宋军试探性地出击了辽军几次,但并没有全力阻止辽军的行动。没过多久,岸上的道路被辽军骑兵控制,而水路也岌岌可危,东南行营这才紧张起来,派快船前去联络鄂州,约镇国军和东南行营同时举兵,破了横亘在襄阳和鄂州之间的水栅。

    见过襄阳的使者后,镇国军指挥使岳飞立刻召集众将,商讨如何应对刘延庆的提议。岳飞似乎颇想借此机会和辽军接触一战,但诸将多不愿意平白折损实力去帮东南行营打通粮道。

    王贵怏怏不乐道:“东南行营十万大军,早干什么去了?”

    杨再兴也道:“他们坐视辽军立住脚跟,现在却要攻打他们营寨,死伤就是几倍。”

    自从镇国军成军以来,诸将还没有如此反对指挥使的决断的。岳飞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正沉吟未决间,忽然外面人来通秉,陈东和赵行德一同前来商议援救襄阳的事情,岳飞的脸色不禁微微一沉,他并没多说什么,只吩咐亲兵给二人看座。

    鄂州文武以陈东和岳飞二人为首,若以大宋以文御武的体制,陈东的地位还略在岳飞之上,但军营中外人不得擅入,守门的军兵得到帅帐的军令后,方才把陈东和赵行德放入。陈东也不以为意,赵行德踏入帅帐拱手道:“陈大人邀赵某一起来,是为商量襄阳粮道之事。”

    陈东先开口道:“岳将军,陈某觉得,鄂州兵力微薄,自保尚且不足,若要再分兵为襄阳打通粮道的话,恐怕有些不妥啊。”帅帐中的气氛顿时有些怪异,诸将相互看了看,大家都面色古怪,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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