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睁睁的看着名义上的丈夫被别人这样杀死在这里,念真一时间觉得十分难受,觉得他很可怜。哪怕他经常打骂她,心中对他的更多的却是可怜中夹带着鄙视。但是这一切都并不能支持她在这样艰难的处境生存下去,一个妇人既要面对背后的指指点点流言蜚语,又要承受丈夫的指责质疑,照顾酗酒残废的丈夫。

    她早希望有一天能够脱离这个苦海……

    虽然不想承认,但发生这件事之后,她在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但接着心情变得复杂,毕竟,自己的丈夫被一个在传闻中和自己有着流言蜚语的男人杀死,她看在眼里,是觉得十分有罪恶感的。

    正当她百感交集,心情十分复杂时,陈旭的声音唤醒了她:“你去叫人的,让邻里的街坊去报官,就说我杀了你的丈夫。”

    陈旭很平静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手上用汉子的衣衫擦拭刀上的血渍。

    念真脸色煞白,愣愣的,颤声道:“报官?”

    陈旭道:“对。”本来就是他杀了那个汉子。

    这时,附近的房子里有人大:“杀人了!有人杀人了!”刚刚那汉子死前,叫的那么惨,那么大,只要不是聋子,附近的大伙都听的到。

    念真按陈旭的话前去叫附近的街坊。

    对于这个结果,陈旭在动手之前就有了计较,现在是乱世,武夫当道,地方上的官也管不了,再加上现在出征在即,最大的后果,就是降职抽几鞭子之类的。算是走之前最后帮她一个忙吧。

    刚刚被吓的脑子一片混乱,念真回过来,脑海浮现了响起陈旭在杀牛三时说“我是北镇军都头”那句话,似乎是跟她解释说的,但又似乎是对附近街坊说的。她生活在这个乱世,自然也知道这个时代武夫的地位很高,陈旭十八岁就已经是都头了,就算杀了人,也不一定要偿命,但多少还是会受到些惩罚的。

    但不管怎么样,做这件事对陈旭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自己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而且刚刚还把铁匠铺的地契给她……念真又觉得陈旭对她有意,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打散了。陈旭十八岁就已经当了都头,人也长得高高大大,如果真要找个媳妇,街道里面的黄花闺女想要争的抢的大有人在,如果只是像偷腥,在铁匠铺有这么多次机会,哪怕他想要用强,也没人制止的了,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不守妇道的女人。

    ……

    陈旭大马金刀地坐着,等待着负责刑事的官员到来。

    很镇定。

    没过多久,负责的官员就来了。

    先进来的是几个差役,他们本想上前制住陈旭,却见陈旭体魄雄健,一双眸子目放精光,一身剽悍之气,一时间不敢向前,后退几步等待后面的长官。

    门外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了起来,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大家。

    此时从官衙里来的官差已经到了巷子里,随行的仵作也去了。而铺子外面有一群皂衣的官差围住,还有附近围观的百姓。

    外面的官差把看热闹的人群驱散一点后,一边的仵作开始说话:“大人,受害人已经断气死了,头部头明显撞伤,根据现场血迹,应是头部撞击墙壁所致,致命伤则是颈部的刀伤,割破喉咙,一刀致命。”

    那名戴着漆纱幞头的官员指着陈旭问道:“这死者可是你杀的?”

    “这人是我杀的,这人对我无礼,本想教训他一顿,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打,失手打死了。”陈旭语气很平淡,让人听了都会觉得很无礼。陈旭感觉自己此刻像是一个大反派,但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就把这一切揽在自己身上吧。

    “收到来自王政的负面情绪值,+35。”

    “收到来自李凯的负面情绪值,+40。”

    “收到来自薛为的负面情绪值,+37。”

    ……

    陈旭这句话相当目中无人,在场的官差听了多少不舒服,你这是不把我们衙役放在眼里是吗,于是陈旭脑海中响起“叮叮叮”负面情绪值增加的提示声。

    听了这句话,官差里面有人不乐意了,旁边一个戴着高筒帽像是捕头的站了出来,想要拿下陈旭。却见戴漆纱幞头的官员不动声色的拉住了那位像是捕头的人,他来的时候已经知道杀人者是一名军士,这种事情他们官府管不了的。

    这时,陈旭突然站了起来,惊得围在旁边的官差退了几步,毕竟这家伙刚刚杀了人。看起来一身肃杀之气,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只见陈旭拿过那把杀人的刀,丢了过去,说:“我是北阳镇军辖下的都头陈旭,上级是指挥使徐得功,驻地在新郑门。”

    那官儿听了陈旭的话,便低声对那捕头模样的官差说:“你现在赶快去新郑门,去找他的将领,告知此事。”

    旁边有人问:“那案犯怎么办?”

    这官儿也知道这件事比较棘手,说:“我们在这儿把案件的凶器收好,和死者的尸体一起带回衙门,你们几个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激怒此人,我去把这件事禀告给堂尊,由他定夺。至于那名军士,先让他进屋回避一下,派几个人守在这里,看住人……”

    在人群中看着的念真此刻心情很复杂,但是心里却没有怪陈旭,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见陈旭暂时没有什么事,她就先从小巷回了家等候。

    ……

    她觉得自己活的这二十多年像一场梦。

    她在很小的年纪就离开了家,连父母的样子早已经记不清楚了,被他们卖给人贩子后,辗转几次,后来被卖给了邺城节度使薛文礼府上。成了薛府里面的一名婢女,名字也从家里人叫的大妹被改成了念真。在薛府,哪怕是普通的婢女,过得也比在家乡忍饥挨饿的日子强。当时觉得很庆幸,如果不是被卖到薛府,自己可能长大后嫁给门当户对一样贫穷的家庭,过上无知而又贫穷的生活。抑或者,在某次旱灾饥荒中饿死或者被当成食物吃掉……

    见过了不属于自己的奢华与尊贵、衣食无忧的日子,念真在心里很向往。但她不想一辈子只做一名婢女,没有人想要一直身份低贱受人欺凌,却不向往体面而又受人尊敬的生活。那时候的她,已经出落的十分水灵,在一群婢女里面也是鹤立鸡群的。这时的她渐渐明白容貌,是她最大的资本和机会。

    这个时代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品,她想要的生活只能从身份地位高的男子身上获取。薛府的家主薛文礼为人很精明,到时候肯定会变成一个玩物,等新鲜感过去肯定会被丢弃,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于是她将目光转向了薛府的少主人薛定南,这个出生豪门的还没长大的公子哥显然没有多少阅历。

    和她预想的一样,年轻的公子哥很快被念真迷得神魂颠倒,在一阵山盟海誓之后,他们俩偷食了禁果,临时她很害怕,很痛苦,但自己事到临头,只能忍着不发出声音。

    她嫁给瘸腿丈夫前,只有过的两次经历男女之事之,这是其中一次。

    不过后面她终于明白自己出生卑微的她终究是不可能成为薛府的少夫人的,尝过新鲜的薛公子似乎把许下的山盟海誓抛到了脑后,此时的薛府正要与另一处高门联姻。念真只希望薛公子后面能兑现承诺,她并不奢望他能兑换全部的,只要兑换一小部分的承诺就够了。很快,又一个好消息来了,她意外的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对此更有信心了。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决定等后面要嫁过来的正房夫人搞好关系,以期成为薛正南身边一个地位较高的妾。如果后面生的是儿子,那就更好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世事无常,谁也料不到鼎盛一时的薛家会遇到王朝更迭的政变,后汉皇帝畏惧当时身为臣子的魏国太祖陆渊的,竟把陆渊留守东京的家眷杀个一干二净,要解除陆渊的兵权。逼得陆渊走投无路,起兵造反。镇守邺城的薛文礼被卷入这场战乱,为陆渊所击败,薛府被灭。

    在战乱中,念真很恐惧,她只是薛府的一名普通的婢女,没有什么背景,薛府一灭她就什么都没了,无依无靠,得不到什么礼遇,最终她被冲入府中的一名武将给抢走了。

    她被那名武将施**|污,随后被掳掠回家,但她无法反抗,否则会有更悲惨的事情发生,曾是婢女的她听说过战乱中女子被充作营l妓被更多人折磨的事。也是因为如此,念真流产了,并且被医生告知此生再也无法生育。可她还来不及痛恨那名武将,武将就在一次战争中死去,树倒迷糊散,那名将领的妻妾把家中的财产分了,并把势单力薄的念真当做货物给卖了。卖给了现在这个瘸腿脾气暴躁,却患有天阉病症的丈夫。

    一开始想要逃离这个冰冷的地方,但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人生地不熟,逃离了这个地方,又被人抓住卖掉,还是悲惨的在某个角落孤零零的饿死……

    有时候她很绝望,想着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但她觉得很不甘心,觉得很憋屈,难道就这样带着屈辱的结束这一生。自己出身低微,但出身底层的人又不止自己一个,况且自己还有上天赐予比大多数人要好看的容颜,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走错了?是自己不该招惹薛正南,但哪又会好到哪里去。

    念真现在只想找一个没有人找到的角落里待着。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所以平时出门都不和人说话,害怕别人的嘲讽。若是有一个地方没有人认识她多好,这样的话自己的不幸就不会被人拿出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破碎的家也没了。还要面对市井中粗鄙丑陋的泼妇言语羞辱。她有时候很羡慕那些高门贵妇,家里带来的权势,尊贵的身份,那些市井村妇,谁敢嘲笑,谁敢羞辱?她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这么尊贵,那时这些粗鄙的妇人一脸敬畏的跪在地上,认识到她们的低贱,粗俗。如此想象,她心中才有一丝缥缈的快意,找到一丝尊严……可是那终究是不可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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