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城外的孤山寺前,一支长长地车队缓缓停下。前面开道的侍卫迅布好警戒,广西绥靖副主任白崇禧弯腰走下车,他是一个身材有些瘦削的中年人,胡子刮的干干净净,黄呢军便服领口上,嵌着的金色梅花,在阳光照耀下闪闪亮。

    驻足四处观望一阵后,他便在众随员的簇拥下向孤山寺内走去。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必到孤山寺烧香拜佛,这是虔诚向佛的白崇禧调节心情必不可少的去处。

    孤山寺是座彰名不显的小庙,却因为祈祷甚灵的原因,在广西权贵中很有口碑。更奇的是寺内有一处奇岩异洞,洞内有三口清泉不论旱涝常年流淌不止,饮之甘甜。

    白崇禧手持寺中住持亲自点燃的香火,虔诚地跪在寿佛殿的蒲团上,望着金塑的寿佛爷坐像拜了三拜,突然一条细末从天而降刚巧落在香头上,香头猛地冒出冒出明火紧接着熄灭了,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阵难闻的气味,突的怪状吓的白崇禧跌坐在地,心中扑通扑通直跳。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他急忙重新点燃香束,闭目长跪默默祈祷很长时间后,方站起身来,走近坐像前将香插入香炉内,再也没有心情与主持盘桓一番,立刻转身离去。

    “这次对红匪的堵截,虽然有些损失,但终于能够化险为夷呀!”白崇禧坐在车上寻找心神不宁的原因:“难道蒋介石要对广西动手?”

    广西绥靖长官公署是座三层楼房,路过这里的人都可以看到周围警卫森严,一看就是阴森的衙门。白崇禧就是在这里掌握整个广西一切行动大权的核心人物。

    从孤山寺回来后,白崇禧心情烦躁的刚走进绥靖公署官邸,忽然城内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声。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是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政训处按照他的命令,派遣宣传队在城内各条道路上进行的灭剿赤匪功绩的宣传演出开始了。

    为了排解心中的不安,白崇禧缓步走上楼顶,昂头巡视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震天的锣鼓声让白崇禧稍稍降低不安的心境,听得十分畅快。

    “报告副司令,四十三师师部电话!”

    勤务兵的声音,把白崇禧从沉默中惊醒过来,回到办公室顺手拿起了电话,他这间办公室里,铺着彩色的地毯,沙、茶几、玻晶烟具和墙角的盆景,装饰十分豪华。高大的黑漆办公桌,摆在房间正中,墙上挂满了军用地图。

    听着听着,突然就吼叫起来。“大嫂被劫持!什么?还有夏军长!谁干的?”白崇禧重复地问,突然声音一震:“甚么!查不出来?”话筒里紧张的解说,让他更加烦躁不已,最后对着话筒咆哮命令:“限你们一天,不!一个小时之内,立即找到绑架者的身份,否则,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我!”

    白崇禧怒气冲天,劈手把电话扔在地上。这时窗外传来的锣鼓声更响了,白崇禧再不想听那些锣鼓声了,大声吩咐副官立即去通知停止宣传。

    自红军进入广西以来,许多令人恼怒的,离奇古怪的事件,又一齐涌上他的心头:整师的军队被打残;师长被俘虏;甚至,自己的炮兵营去给红军助战……他仿佛看见红军正在嘲笑他的无能,那些中央政府的大佬正忙碌的寻找他通匪的证据,说不定哪一天,他将被人踩在脚下永世不能翻身。白崇禧不禁觉的心头冰冷,茫然凝视着对面昏暗的墙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还没有绑架者任何消息。白崇禧终于失去了运筹帷幄的信心,以前觉的只有他才是这里一切的主宰,只有自己,才能决定、控制和操纵着广西大地的任何活动,而今天他却呆若木鸡一动也不动地坐在三楼的办公室里。

    平时白崇禧就在这里处理一份份的公文,顷刻之间,都将通过电报、电话变成无数人的行动!而今天整个晚上他独自坐着,不想见任何人。透过窗户进来的暗淡灯光,从侧面把他的身影放大了数倍,投射在对面墙壁上,

    自从半夜时分接到刘斐从兴安打来的电话后,他生平第一次佝偻下挺拔的腰板,低垂下高傲的头。白崇禧终于明白:不是寻常勒索,是敌人的预谋行动,弄不好就会变成血腥的报复。这个局势不是自己能掌握的,在电话里他命令刘斐到全州待命,明天自己会亲自赶到全州。

    白崇禧不再迟疑,搁下电话,立刻与归西几大巨头进行联系。一时间,嗒塔塔的声音,在绥靖公署里响着,设有隔音设备的房子里,电报员紧张地击打着电键,把内容变成密码向天空,向那遥远的广州,和嗒塔嗒的报声混杂在一起的,还有几个话务员声嘶力竭的呼号声,经过几个小时的紧张切磋,三大巨头一致同意:红军俘虏可以放,但必须保证李,白两位夫人和夏军长的安全;悄悄调动兵力,人质救出后再把红军一网打尽;一切有白崇禧全权负责,派人进行谈判;其他人照常活动,以防其他势力察觉。

    深谙用兵之道的白崇禧当然知道,战争不仅是两个利益集团为了各自的最高利益或者说最终目标,所进行的军事实力的对决,也是实现政治目标最直截了当的手段,战争原本就是流血的政治,这次同赤匪在湘江两岸的火拼桂军是得不偿失。不光广西军事力量损失惨重,而且自己又一次成为了**的死敌。

    “新圩一战,我军已释放了诚意,而贵部却大肆屠杀红军落队人员。今次借两位夫人的项上人头,与你再做回朋友,不知白主任意下如何?”刘斐转述的声音,继续在耳畔轰响,而且越来清晰,越来越急迫了:“希望白长官立即安葬好牺牲的红军战士让死者安息;释放红军放被俘人员并加以救治;人员两日内集中到兴安一带;负责我军在广西境内的生命安全;至于如何完成,如何克服困难,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如果犹豫拒绝,李.白两夫人与夏军长等人是很危险的。最后答复时间是今明天凌晨五点之前。告诉你,我没有闲暇时间等待!”

    多么嚣张的指责,多么嚣张的要求,字字暴跳狂妄,溅着火星。

    白崇禧心里十分清楚,当红军被国民党主力打散后,大量掉队落伍的红军伤兵散落、走失在桂北各地的山村时,被当地的民团或流氓地痞当成土匪,惨遭了灭绝人寰的狩猎式的捕杀,或被活埋,或遭推下悬崖,或被强迫脱guang衣裤,活活饿死或冻死在山上,其惨烈悲壮不堪目睹!红军战士的鲜血染红了桂北大地的山山水水,这中间自己起了决定性作用,血海深仇啊!

    想到对方旺盛的生命力和坚强的意志,可以说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没想到几个落队伤兵进行的报复是多么的残酷无情,不过这一次拒绝的后果自己知道是万万不能承受的。

    一阵阵突然袭至的懊恼痛楚之情,在他血管里膨胀沸腾,浑身的肌肉,不能自抑地颤抖。电文所向恰击中了他的要害。他的思想纷乱已极,像被烈火烧了窠巢的蜂群,嗡嗡乱飞。

    这时副官走了进来,悄悄地帮他打开台灯。那抑郁的灯光,幽幽地照亮了他此刻灰青色的脸,平时,从不被人留意的细小皱纹,在白崇禧前额上明显地呈现出来,冷血微凸的眼睛,失去了平日矜持自信的光芒,他觉得自己瞬间老了十岁。

    他眯着双眼适应了一下灯光,接着命令副官通知集团军政训处处长王公度立刻赶到绥靖公署,副官离开后白崇禧突然站起来,脸上表情变化不定,他无法克制自己内心中的焦虑和恐慌。

    “王公度,一个烫手的火炭。”白崇禧想到王公度不禁头疼不已:“才高人贪,没有自知之明,致命的缺陷呀!。”

    王公度,原名王世杰,锦桥里岭桥人,出生书香之家,民国九年毕业于广西政法专门学校。民国十五年与李宗仁的弟弟李宗义一同留学莫斯科中山大学。王知识渊博,办事精明干练,深得李宗仁、白崇禧器重。现任第四集团军总政训处处长、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一分校政治部主任。

    王公度从苏联回国后,任李宗仁秘书。当时广西正处在一个战火纷飞的混乱形势,没有其个人回旋和表现的机会。

    一九三零年九月桂系组织“革命同志会”,王公度被任命为书记,他从此平步青云。南宁军校复校后,王公度又兼任军校政训处主任。他在军校学员中秘密组织读书会、同乡会等,等会员毕业后,把他们散布在桂系军队中和广西全省中等以上学校的军训队里,这样,会员随时向王公度报告机关及军队内部的一些情况,由他再向白崇禧密报。王的这些作法深得白的赏识和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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