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平阳侯到……”一辆镶金错银的马车,在几十名侍卫的护持下,徐徐而现。数千双目光,都在瞬间朝东面转去。

    平阳公主刘娉,当今皇帝陛下亲女,王皇后亲女,太子殿下亲姊,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堤之上。

    刚刚撞在一起的人群,也是不由自主的一滞,手上正在挥舞着的农具,顿时就失去了声势。

    “给我掘,给我掘……”一股气血,忽得腾起,直朝着郑礼的脑上冲去。郑礼呆了一下,猛的转过身去,大声咆哮。

    平阳公主和平阳侯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了这场赌局,郑礼和郑家已是几乎投下了所有的血本,这一回,郑礼输不起,郑家也输不起。

    只要是酿成血案,即便是平阳公主在此,到时候也是铁证如山,凭谁也翻不了案,可如果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不但一切都会付之流水,反倒是会把自己给拖了下去。

    南堤之上,张横愣愣的看着远远驶来的马车,也是不由自主的转回身来,朝了北岸看了一眼。听着郑礼的咆哮声,隔河传了过来,让张横顿时全身一抖。

    到了这个时候,郑礼没了退路,张横也同样没了退路。咬了咬牙,张横握紧了手上的木耒,大喝一声,狠狠的朝面前挥下,南堤上面顿时又是一片哗然。无数只胳膊伸了过来,想要夺下张横手中的木耒。

    “让他打。”一声咆哮,在耳边炸起,张横顿时不禁又是一个哆嗦。

    卫氏族正卫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了过来,在几个族人的扶持下,正慢慢从堤下走了上来,一直走到张横面前才停住。

    “不要拦他,老夫就站在这里让他打。”卫佑班驳的胡须,横在胸前,两只略有些浑黄的眼珠,直直的看着张横。

    张横心里“咯噔”一响,最后一丝底气,终于在瞬间崩溃,手中的木耒,“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左右看了几眼,就要夺路而逃。

    就在这时,远处车驾上的平阳公主忽的侧过身来,对着平阳侯曹寿低语了几句。

    “此人名唤张横,给本侯拿下。”平阳侯曹寿,立刻从马车上站起身来,一声厉喝。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无数的人冲了上去,拦住想要逃窜的张横。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南面传来,几匹快马,飞一般的朝堤上驰来。平阳县令荀立,也是终于赶到。

    远远的看见大堤上黑压压的人群,荀立本已是心里一片冰凉,可等奔到了堤下,却又见南岸河堤完好,堤坝上的人群也并没有殴打在一起,顿时不禁有些愕然。

    抬眼朝北岸看去,只见一排车驾停在堤下,荀立虽是认不得曹寿和刘娉,但是也能立刻从车驾上猜出了几分。

    “掘北堤泄洪,乃是本宫和荀县令定下的对策。”见荀立也是到了,一道艳丽的身影款款从车上款款站起身来,“这河北各家今年的损失,自有本宫和县里照价赔偿,绝不少一分一厘。”

    平阳县民,虽然是常听说平阳公主大名,可毕竟亲眼见过的极少。更没想到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居然是如此艳丽,一个个看在眼里,顿时也是呆滞了一下,心里的暴戾之气更是减了几分。

    “荀县令,可是如此?”刘娉一语已毕,转回身来,朝着荀立隔河相问。

    “公主殿下大德,荀立岂敢不从。”荀立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向车驾行礼。虽然不明白平阳公主如何会赶了过来,可是心里也是庆幸不尽。

    抬头再看,只见一个小脑袋,从平阳公主和平阳侯的面前冒了出来,朝着自己笑了一下。

    “昭儿……”荀立心头猛得一震,儿子如何会也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和平阳公主,平阳侯同乘一车。

    想要叫喊,又怕失礼,正犹豫时,却见侯府的车驾,已是又掉过了头,慢慢转回。

    平阳公主刘娉,待车驾转身,微微一笑,对着面前开口说道,“此间事定,那人也是帮你擒下了,这一回,你可是能歇下了?”

    荀昭全身一阵放松,转回身来,朝着刘娉和曹寿咧嘴一笑,道一声谢,两片眼皮也是再支撑不住,渐渐的合在一起。一阵轻微的酣睡声,从车驾上响起。

    见荀昭居然真的在车上就睡沉了,曹寿和刘娉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顿时也是忍俊不禁。

    刘娉轻轻的扶过荀昭一顿一顿的小脑袋,小心的放在自己的膝上,凝玉一般的手指,在荀昭的脸上缓缓划过。

    “公主……”刘娉的举动,让曹寿也是吃了一惊,抬起眼来,不解的看着刘娉。

    “他很像一人。”刘娉看着熟睡中的荀昭,面上露出一丝疼惜,“和他一般的年纪,一般的聪慧,一般的倔强,一般的俊秀。”

    “公主是说,太子殿下?”曹寿略想了一会,小声的问道。

    刘娉微微的一笑,点了点头,又吩咐车驾行得再慢一些。

    上高河堤上,虽是只见了儿子一眼,却没能说上一句话,问个究竟,可是既然儿子是和平阳侯,平阳公主在一起,荀立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放心。

    等谢过了卫佑,周围的几个青壮,也是押着企图逃窜的张横过来,按在荀立身前。

    刚才的冲突中,也有几个乡民受了伤,好在伤势都是不重,已经被分头扶下回休息了。

    “你是……张横?”荀立对着地上的张横略看一眼,立刻认了出来,“你是县中门吏,如何却在这里?”

    “县令大人恕罪。”张横磕头如捣蒜,“一切都是郑主薄主使,小民只是按吩咐行事。”

    “果然是郑礼。”即便是荀立心性敦厚,此时也不禁是勃然大怒。

    “荀县令可是安好?”荀立正要作,却猛得听见一声呼喊,从对面传了过来。转头去看,只见对面的河堤上,一张蜡黄的长脸,两只眼睛也不甚大,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在下郑氏郑季。”郑季见荀立转过目光,立刻自报家门,“问县令大人安好。”

    “你就是郑季?”荀立见了郑季,才现原来此人竟是当日在城门冲撞之人,顿时心里更是恼怒,当即冷哼一声,“此回你郑家企图私掘堤坝,煽动殴斗,即便你是侯府中人,荀立今日也饶不得你。”

    “荀县令此言差矣。”郑季哈哈大笑,“余虽是有管教不严之过,可是却和荀县令一样,也是刚刚知晓此事。等此处事定,郑某自当会去擒下郑礼,亲自送缴县衙。”

    “郑某虽是有过,郑礼也其罪当诛,可荀县令也莫要以为郑某只为请罪而来。”郑季目光在对面扫了几眼,才继续说道,“郑某此次前来,是想向卫氏佑公讨一个人。我郑家孽子郑青,不但忤逆犯上,更是捏造谣言,蛊惑乡里,企图煽动殴斗。”

    “还请佑公把郑青交还给我郑家,郑某定会严加惩处。”

    “郑季,你便就不怕雷殛了你?”卫佑按捺不住,怒目圆瞪,大喝一声。

    “呵呵。”郑季只是轻笑几声,眼里带着几分戏谑,直直的盯着荀立和卫佑。

    “传下捕文,缉拿主谋郑礼。其余张横等从犯,一应下狱待审。”荀立定了半晌,咬了咬牙,猛的回过身去。

    “待本县察明真相,所有一干人等……”荀立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紧紧的盯住郑季,“一个也休想走脱。”

    郑季一言不,脸上仍是泛着淡淡的笑容,目视着荀立走下堤坝。

    “噗嗤……”眼看着荀立和卫佑等人渐渐走远,郑礼身体猛的一颤,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身后的家仆连忙扶住。

    郑家……完了,虽然这回把郑礼托了出去,又以郑青讨价,换了郑氏一时的平安。

    可是眼下,既然便就连平阳侯和平阳公主,也都是向着荀氏,郑家最大的倚仗在瞬间已是荡然无存。此后的郑家,只怕再也不是当初的郑家了;此后的平阳县,也绝不会再是当初的平阳县。

    “荀昭……余果真是小看了此子……”郑季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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