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萧令迎娶裴嘉月的日子定在了四月初八。

    这期间,皇帝终于使出了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处理了裴家,裴贵妃也被夺去六宫之权。然而这时凉州边境忽然传来军报:北戎进犯,来势汹汹。

    楚王萧肃连夜出长安,重返西凉战场。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萧令这次很是意外地没有抗旨拒婚。

    对于萧令的婚事,陆晚着实没有太大的感触。一则她成天掐着手指头盘算爹爹何时才能释放,二则她实在是没把萧令的表白当真。

    这婚事虽然来得有些仓促,可一个是皇帝的儿子,一个是长公主的女儿,婚礼的排场却是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距离大婚还有两天,王府一派喜庆,司礼监来来回回,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萧令一点都不忙,他正站在温香楼的窗边,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忽然问:“陆晚,你喜欢吴郡,还是长安?”

    “啊?”正吃糕点的陆晚抬起头来,含糊道,“当然是吴郡了。”

    “江南自古便是富饶之地。”他抿了一小口茶,似乎是感慨道,“才子佳人,山清水秀,倒真是让人神往的地方。”

    陆晚拈着一小块糕点,对他这突然的感慨没有轻易回话。

    萧令不把自己的婚事当回事,她可没有跟着放肆,她跟着出来不是和晋王殿下喝茶聊天的,是来见一个重要的人的。

    将手中糕点小口吃掉,她又从盘子里拿了一块。

    听说温香楼的某位舞姬,被王瑾小侯爷花大价钱请回侯府,学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学会了这独门秘制的桂花糕。

    甜而不腻,软而不糯,入口即化,果然是好手艺!

    萧令看着一盘糕点已经被她吃了大半,问道:“这么好吃?”

    陆晚道:“殿下尝尝就知道了。”

    萧令没有去碰桌上的糕点,而是举起酒杯对着阳光,看着光线在杯子里斑驳跳跃,略带嫌弃道:“酒肆乐坊的吃食,一般都特别甜腻。”

    陆晚一脸认真:“不甜,真的好吃。”说着取了一块递过他面前。

    “殿下试试嘛,真的不骗你。”她道。

    略一思索,他终于低头,咬了一口。

    然后,一种腻得死人的甜味侵入舌尖,一向拒绝被喂甜食的晋王萧令,眼皮跳了一下,迅速掏出帕子捂住了嘴。

    陆晚不敢相信地等着他,手上捏着半块被他咬了一口的糕点,目瞪口呆。

    萧令甩了手帕,倒了一杯茶水赶紧喝下。

    陆晚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然而心底又有种捉弄他人的愉快,于是她又说了一句:“好吃吧?王瑾小侯爷说殿下爱吃甜食,特意多放了三倍糖呢!”

    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那张笑容如同万里长风的脸上,再也保持不了风度:“王瑾,你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王瑾一溜烟地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来了来了!我来了!”

    “小狗儿!”一个礼盒远远抛了过来,他道:“接着!这是送你吃的!”

    萧令抢先夺过,打开一看,一阵甜腻的味道钻入鼻尖,他扬手就朝王瑾扔了过去:“滚!”

    王瑾笑得就差要打滚了,故意道:“你嫌弃什么,又不是给你的。我还以为你真不吃甜食呢,怎么美人喂的你就吃?”

    “我不吃甜食。”萧令恼怒,一字一句道,“谁、喂、也、不、吃!”

    王瑾拍手叫好:“你不吃就对了。我和陆姑娘打赌,她说你吃甜的,我说你不吃,她不信!赌注可是十两银子呢……哎哎哎你瞪我干嘛,你不会是改变主意了吧?这盒子里可是十二只红豆糕,十两银子一个,你全吃完我可是要赔出去一百二十两呢!不行,你想吃也不给!”

    萧令忍无可忍,一把夺过礼盒,伸手就从窗外扔了出去。

    王瑾忙跳了过去,趴在窗台叫道:“喂!这盒是送给谢幼亭的!你就这么扔了,他一会儿问我要怎么办!”

    “那你再赔我三盒不就好了?”一个声音响起。

    陆晚抬头,便见一人登上楼来,儒衫广袖,持一把玉骨折扇,行走时风盈满袖,分明是读书人的装扮,却透着几分仙风道骨,亦儒亦道,亦侠亦仙。

    而这人五官更是俊朗得让人惊艳,能与之媲美的,唯有晋王殿下了。

    王瑾笑道:“谢幼亭!”

    谢幼亭收了扇子,拱手向萧令和王瑾行了礼,道:“殿下好雅兴。”

    说话间,他看见萧令身后的陆晚,又道:“又与陆姑娘见面了,看来我与姑娘缘分不浅,不介意的话,不如认作兄妹?”

    陆晚自然是不敢轻易答应,然而迎上他的目光,只见眼神朗朗,举止之间超脱自然,她还在迟疑,萧令已经坐下,道:“陆大人这次能够洗清冤屈,全靠先生相助,陆姑娘叫一声哥哥,也是应当。”

    白玉绫的案子,若没有谢幼亭,父亲只怕还不能洗清逆党嫌疑,因此今日陆晚便是亲自来表达感激的。见萧令并无异议,她便起身施礼:“谢大哥。”

    谢幼亭将一个罗盘搁在桌上,王瑾捧起认真看了看,好奇问道:“谢先生还懂风水?”

    “技多不压身。”谢幼亭笑道,“不瞒小侯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经武略,中晓人和,还没有能难得倒谢某人的东西。”

    “啧啧……”王瑾笑道,“令哥哥,你瞧瞧,这臭书生为了让混个官儿当,也真是够狂的。”

    因为父亲的缘故,陆晚对读书人向来保持几分敬意,便反驳王瑾道:“小侯爷这话不对,当年诸葛孔明还自比管仲乐毅呢。”

    “这么说谢先生志向是做孔明那样的人?只是以你的才学,为何不肯正经科考入仕呢?”王瑾恍然大悟,“难道先生也像我这样,喜欢游山玩水?!”

    谢幼亭打开折扇,不紧不慢道:“良臣易做,贤君难求。”

    这个谢幼亭果然不愧为江北名士!

    然而当着晋王的面说出这种话,和直接骂当今天子有什么两样?

    陆晚有些忧心,微瞥了一眼萧令。

    萧令在旁始终一言不发,听到这话果然皱了眉头:“何为贤君?”

    “明君拓土以强国,贤君尊礼以安民。”

    谢幼亭答得飞快,似乎早就料到萧令会这么问,“很多人都希望皇帝做一个开疆辟土的明君,然而却忘了所谓太平盛世都是贤君开启,何为贤君?内亲群臣,下养百姓,朝野清明,百姓富足,如此才当得上贤君二字。”

    萧令不语,凤眼轻眯,似乎是在审视谢幼亭的心思。

    气氛陡然凝结,王瑾和陆晚面面相觑……

    “既然先生懂得阴阳五行,不如给我们算一卦?”王瑾打破沉默,笑嘻嘻道,“我想算一算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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