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的夜色已经被辽河一线的枪炮声撕得粉碎,不时腾中,双方士兵的冲杀声和冲天的大火,让整个大地都像是在颤抖一般,扭曲着,摇晃着。*

    在日军冲锋阵线后方的一处小山坡后面,一群满脸疲惫衣衫不整的骑兵队伍,正借着树林和夜色的掩护,神情焦急的望着辽河一线。他们是刚刚从连山关一线昼夜兼程赶过来建陆军第一镇的那一千人的骑兵,此刻每个人都早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勉强坐在马鞍上,双腿不时的颤抖着,连身下的战马也是大口的喘着气,鬃毛上面全是细密的汗水。

    “日军派出去的几十个游击哨都被收拾掉了,我已经安排了山寨里面的兄弟在后面盯着,只是面太大了照应不过来,估计可能会有漏日军此时应该已经获悉我们到达这里的情报了。”方兆怀从队伍后面缓缓的催马上前,在李奇峰身边一提缰绳皱着眉头说道。

    此次日军第五师团偷袭田庄台,正是方兆怀手下的负责联络和打探消息的弟兄最先现这些活动在辽东一带的马绺子地形人头熟,相互之间现什么动静,传递起消息也比新建陆军留在辽河的那一点兵力要快捷许多。日军第五师团从凤凰城隐蔽出后,虽然成功绕开了正面担任阻击建陆军第一镇的部队,却被潜伏在辽东各处的这些马绺子的暗哨现了行踪,立刻就把消息传了回来。

    获悉日军第五师团趁着夜晚向辽河一线潜出的情报后,一直在辽东联络各处马绺子袭击日军后勤补给线的方兆怀,差点吓得从马上掉下来。眼前这个局面之下,根据日军隐蔽出击的方向判断,即便是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日军的攻击目标,肯定是兵力空虚的田庄台一线要命的是皇上此时正在田庄台。一旦让日军得手,整个战局恐怕瞬间便是天崩地裂。

    情况万分紧急,方兆怀立刻通知了率领新建陆军第一镇一千多骑兵担任策应和牵制地李奇峰,经过商议,两人决定除了派出快马通知田庄台做好防御外,又连着派出得力人手通知新建陆军第一镇担任阻击地刘远辉部,以及在岩方向的聂士成部回援田庄台,李奇峰和方兆怀则率新建陆军这一千人的骑兵全力突击,沿途不惜一切代价袭扰日军,想方设法都要拖住日军攻击田庄台的步伐,然而始终还是慢了一步建陆军骑兵昼夜兼程赶过来时,日军已经对辽河东岸起了进攻。

    “不去管那些游击哨了,我们这一千人出击,日军不可能不会察觉,此刻想必已经在构造工事了……”端坐在马上,脸色有些苍白地李奇峰摇了摇头,转身对身后的联络军官问道,“刘远辉率领建陆军第一镇一千人要多久才能赶过来?”

    “他们距离田庄台地位置比我们要近许多,得到消息后已经拼了命的往回赶过来。日落前传回的消息,刘远辉部最迟在天亮前将回师田庄台。”联络军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声音嘶哑地说道。

    李奇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来就有些阴郁的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的阴沉。“恐怕等不到他们了,日军的攻势太猛,我担心以田庄台一线地兵力根本挡不住日军的进攻……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传令下去,立刻展开攻击队形,对日军起进攻,不要考虑任何伤亡代价,就是战至一人一马,也必须把日军地兵力吸引过来,为后续部队争取两个时辰的时间。”

    顷刻间,树林周围立刻响起一阵低沉地口令声,一队队建陆军骑兵开始在军官地带领下,整队驰出小树林,沉默的展开进攻队形。一阵阵马蹄声中,不时传来战马低沉的嘶鸣,马背上面士兵们都是一脸的凝重无比,目光中闪动着一种决死的神情。

    从加入新建陆军骑兵序列地第一天起。这些军官士兵们就不断被教官们灌输着关于骑兵作战地理念。近代战争。骑兵地作用主要应该是担任策应、侦查、偷袭和辅助性攻击任务。近代猛烈地炮火对于想要进行攻坚战地骑兵来说。无疑于是送死。此刻。在李奇峰下达地这个攻击命令后。所有地军官士兵们心中都很清楚。辽河附近随处都是半个多月前辽河一战中留下地防御阵地。战斗一旦开始。日军只要依托有利地形。构筑一定地防御工事。失去了机动性和灵活性地骑兵。硬碰硬地向日军阵地展开攻击。伤亡将会是无比地惨重。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全军覆没…………

    望着身边官兵们沉默中决然赴死地神情。/饶是一向冷漠如铁地李奇峰。此刻脸上也是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地这个命令。其实就是用拼光眼前这些人地办法。来为后续地部队争取时间。然而此刻地形势。除了用这些性命去拖住日军外。还能有别地办法吗?

    沉默片刻。李奇峰咬了咬牙。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准备下达出击地命令。忽然间。一只手从身旁紧紧地压下了他地右手。

    “冲锋地事情。还是让我去吧……”方兆怀微微一笑。跃马挡在了李奇峰身前。

    李奇峰不由得一怔。抬起头望着方兆怀脸上那份奇怪地笑意。心中不知为什么。忽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地情绪。翻江倒海般地起伏着。

    自从收复了塞上飞地队伍后。方兆怀对待自己地态度一直都透着一股子冰冷地疏远。虽然彼此间还是相互配合。但是曾经在陆军学校里面也算是要好无比地两人。逐渐变得有些形同路人了。李奇峰心中非常清楚。塞上飞虽然是死于日本人之手。但是其中未尝不是有自己刻意为之地因素在里面。正是为此。方兆怀才对自己产生了这样一份莫名地隔阂。而且恐怕是今生今世都无法消除地隔阂了。

    对于自己当初所做的选择,李奇峰一直都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是军情处的人,处在他的角度,很多话是无法向方兆怀挑明地。他也并不后悔,在那样地形势下,他坚信自己所做的是最有利于战局的一种选择,然而内心深

    方兆怀,始终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与其说是躲着他,倒不如说是他下意识地在躲着方兆怀。

    而此时,一直和自己刻意保持距离的方兆怀,忽然提出代替自己率队起冲锋,李奇峰心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有些说不出来地痛楚。

    “你是军情处的人,你的职责不是率队冲锋,后续部队的联络指挥都要你居中调度。我在马匪中也混了许久了,这样地事情我干起来比你要驾轻就熟……”方兆怀脸上依旧是那份淡淡的笑意,只是眸子中忽然闪动着些许晶莹的光亮。

    “你的任务是带好你下面的弟兄们,让他们为朝廷为国家出力。送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李奇峰冷冷地摇了摇头,坚决而不容迟疑开了方兆怀地手。

    “李奇峰,你欠老子一样东西,你心里很清楚。今天就做个了断吧,省的大家憋在心里都难受。”方兆怀毫无所动地挡在李奇峰面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神情忽然间变得无比深沉。

    “这一战要是我不死,也算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国家了。从今往后,我和朝廷再无半点瓜葛,也不会再替朝廷做事了,到时候还望你替我在陈卓大人面前说几句话,让我和兰儿浪迹天涯吧……”方兆怀平静地望着李奇峰,迟疑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如果我战死了,兄弟求你一件事情,就当是你欠我的。兰儿和她下面的兄弟们都是野惯了的人,肯定不会服从朝廷的约束,今后万一有什么事情,希望你能通融一下抬抬手放过去,就当是我用命换兰儿的周全吧。”

    这些话在方兆怀心中已经想了很久,塞上飞是兰儿的父亲,他的死不可能不困扰折磨着他,特别是面对兰儿的时候,他总是无法掩饰内心中那种莫名的内疚。他想不明白这件事情究竟是对还是错,或许正像李奇峰那样,于国家是对然而于兰儿,却是错的。

    人一辈子,很多东西真的是无法用对或错来衡量的。他只是担心,如果有一天兰儿知道真相后又会如何呢?

    对于辽东的战事,他没有过多的想法,无论生死,都是要咬牙挺过去这点轻重他心中还是有。但是此战过后,他唯一的念头便是想带兰儿离开,走的越远越好。他很清楚,辽东的战事一旦结束,朝廷肯定会对辽东各处的马绺子进行收编整顿,以朝廷的手段,很难说会做出什么来。与其到时候进退为难,倒不如带着兰儿远走高飞。而如果自己此时战死沙场,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来朝廷今后对兰儿的顾全和恩典,也算是一种弥补吧,总好过一辈子心中纠缠不安。

    “记着,是你欠我的……”说罢,方兆怀也不等李奇峰回答,转身拔出马刀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断然大喝道,“全军听我号令,冲锋!………”

    顿时,一阵滚滚的马蹄声,将黑夜碾压得粉碎,黑压压的队形,向着辽河方向的日军疾驰而去。

    望着马背上那个跃然而去的背影,李奇峰摇了摇头,心中默然的叹息了一声。无情未必真豪杰,究竟是无情还是有情,其实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终究都是要有个了断的。他明白方兆怀此时心中想要的是什么,一个人想死是挡不住的……

    沉默片刻,李奇峰收起心中那份起伏的心绪,回头沉声说道,“张姚,你带军情处的人留守此处,联络后续部队。其余的人跟我向日军阵地突击!”

    方兆怀这个家伙倒是痛快了,难道想要老子难受一辈子吗?李奇峰自嘲的一笑,随即双脚一磕,带领着剩余的几十个人呼啸而去……

    …………

    一阵滚滚的马蹄声如闷雷般席卷而来,黑压压的一片,向着日军阻击阵地越来越近。日军战壕内顿时响起一片哗哗哗枪栓拉倒的声音,日军士兵匍匐在地上,有些紧张的举着枪,等待着负责指挥此次阻击的藤原幸之助中佐下达射击命令。

    获悉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地骑兵已经尾随而至地情报后,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立刻下达了构筑防御阵地阻击清**队的命令。清**队来的如此已经让他别无选择了,只能抽调师团本部余人的直属部队,来担负此次阻击任务,这也是他手中最后地一点兵力了,原本还有留作预备队的一个大队的兵力,但是为了达成从辽河上游渡河突袭田庄台地目他坚决拒绝了师团参谋们提出的调动这个大队担任阻击的建议,他要和清**队在这里做孤注一掷地一搏。

    望着山坡下面呈散兵线逼近的清国骑兵队列,藤原幸之助中佐面无表情的握着手中的军刀,带着白手套的右手微微高举起来,冷冷的下令道。“命令炮兵可以开火了,向清**队中部开火,将清国骑兵截成两段…………”

    顷刻间,一阵剧烈地炮声在夜色中响起,日军从辽河前些抽调过来的三门火炮开始起炮击了。此刻辽河前些两军已经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进行惨肉搏战,炮兵已经挥不了多大用处了。野津道贯便将一个炮兵小队配属给藤原幸之助,以完成此次阻击任务。

    炮弹在清**队中升起一团团黑烟,清国骑兵地队形顿时变得散乱起来,隐约可以看到腾起的尘烟中,不断倒地地战马和马背上被炸飞的身影。在这猝然的打击下,清**队的前锋依旧坚决的向阵地起冲击,后续部队受炮火的阻击,则开始向阵地两侧进行迂回。

    “我们携带的弹药并不多,等清**队攻击到山坡下方后,步兵再自由射击。”藤原幸之助用白手套擦拭了一下一尘不染的军服,脸上依旧是一副看不出丝毫表情的样子。

    这条防御阵地的选择对清国骑兵的攻击而言是致命阵地两侧都是密林,连人穿行都极为困难何况是骑兵,根本无法进行迂回穿插,清国骑兵只能选择强攻,而呈度角的山坡足以减缓清国骑兵的攻击度,在向上仰攻的瞬

    为防御火力的活靶子。

    没有炮火的掩护,绝对恶劣的地形条件,仅仅眼前这一千人的清国骑兵是根本没有可能突破帝**队防线的。藤原幸之作为第五师团的负责作战指挥的参谋军官,对这一点看的很清楚,也没有多少担心,然而心中却丝毫也感觉不到轻松。他面无表情的后面,不是平静,而是无法言忧虑和郁积的愤怒。

    这支清国骑兵队伍之所以在局面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还起这样近乎送死的攻击,无非是想要牵制第五师团攻击辽河一线的兵力。击败眼前这支清**队的攻击并不难,但是在这支清**队后面还有建制完一个镇的兵力,此刻正在拼命的回师过来,帝**队能够坚持多久呢?

    有着贵族血统,一直自认为是帝国最优秀的参谋军官的藤原幸之助,对于此次野津道贯指挥的第五师团的作战,充满了难言的怨怒。尤其是在大岛义昌旅团覆没后,他曾经多次向野津道贯提出,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极有可能会回师田庄台,第五师团应集中全部主力向清国新建陆军第一镇起进攻,以配合帝**队在辽河一线起的攻势。然而野津道贯担心再次陷入清**队的伏击,断然拒绝了藤原幸之助的建议。

    此次偷袭田庄台,藤原幸之助也是感到万分的失望。既然清**队已经获悉了第五师团偷袭的意图,一击不中就应该马上撤退。孤军深入,既没有后援和侧翼掩护,也没有后勤补给,像现在这样把军队摆在辽河一线,做孤注一掷的赌博,完全就是自杀的行为。一旦弹药耗尽,陷入清**队的重围中,必定将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即便像野津道贯设想的那样,以一个大队的兵力从辽河上游渡河偷袭田庄台成功,可清国皇帝难道会如此愚蠢,等着帝**队扑过来不定早就撤退到锦州了。

    帝**队的命运,难道就这样无法挽回了?藤原幸之助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那把祖传的军刀,虽然心中充满了万分的无奈和不甘,但是为了家族地荣耀和尊严,此战只能战死在这里了。

    阵地下方,清**队地攻击在猛步兵火力下,显得异常的苍白和脆弱。一群群的清国骑兵栽倒在山坡下面,那道在藤原幸之助看来无疑是死亡地带地区域内,战马和士兵的尸体几乎累积成一道墙,而后面的骑兵依然像潮水般地涌上来。似乎也意识到了地形条件的不利,清**队纷纷放弃战马,在几个军官的带领下,沿着山坡一边开枪射击,一边缓缓的向上冲。然而前进不到十几米远,便被阵地上地火力压制在地上…………

    这支军队表现的还算训练有素,可是没有炮火的掩护,这样的攻击除了送死之外,还有别的意义吗?藤原幸之助摇了摇头,心中忽然黯然无比,其实第五师团的命运和眼前这支清**队何尝不是一样,只是一场毫无意义地自杀式的攻击。

    如果还有机会,他是多么渴望能够率领第五师团和眼前这支军队进行一场真正地战斗,就像真正的帝国武士一样,进行一场生死决斗,那将是属于他和这支军队地指挥官陈卓之间的决斗。

    整个第五师团没有人知道,他和清国那个叫陈卓地军官曾经是帝国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如果不是樱木恭太郎将那个叫陈斌的人带到第五师团,确认了陈卓的身份后,他也无法相信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清国人,居然在今天会一手淬炼出一支军队,并且取得如此奇迹般的胜利。

    当年的陆军士官学校………这些日子里,藤原幸之助一直都在回想那几年的时光,对于那个叫陈卓的清国人,他似乎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唯一让他还留有一点印象是这个清国人身上那种与周遭环境格不入的孤僻,这一点似乎和他自己有点相似。所不同的是,他是出于高傲,刻意和周围的人保持一种距离,而那个陈卓则始终处于轻蔑的目光中,尤其是他头上的辫子,看起来是那样的可笑和滑稽。

    这样一个他从来没有在意过的人,怎么会在短短数年后,成为清**队的灵魂人物?不仅取得了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的胜利,此刻还统兵数将帝国陆军第一人山县有朋大将率领的军队压迫在辽南进退不能,面临随时可能全军覆没的境地。

    而反观自己,藤原幸之助不免充满了一种郁郁不得志的黯然,到今天,他还只是第五师团负责作战指挥的军官,这背后还是因为家族的关系,他才能在门阀等级森严的陆军里面获得这样快升………命运,真的就是如此捉弄自己?

    “报告,清**队开始撤退了!”一个军官在藤原幸之助身后立正报告道。

    藤原幸之助从有些恍惚的神情中抬起头,略微诧异的举起望远镜,望向远处的战场。天边开始露出晨曦的微光,刚刚还在起决死攻击的清国骑兵忽然间开始收束兵力,交替掩护着撤退向后方。战斗才进行了不到两个小时,清**队虽然伤亡惨重,但还没有受到致命的打击,怎么会忽然撤退了呢?

    然而片刻间,藤原幸之助的心中猛然一阵抽搐,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支清**队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借着黎明的微光,甚至可以看到清**队正在构筑炮兵阵地。

    清**队的援军到了!…………藤原幸之助有些沉重的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默默的叹了口气,回身说道,“报告师团长阁下,清**队的后续部队正在陆续到达,我部将坚守到最后一刻,与阵地共存亡……”

    着,藤原幸之助猛地一把抓住身后军官的胳膊,咬着牙狠狠道,“请再次禀报师团长阁下,为了第五师团的未来,请求师团长阁下率部撤退吧,帝国一个师团的建制,绝不能这样消失在清国的土地上,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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