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罗世诚英雄事迹的传单撒遍了哈尔滨市第一中学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学生们偷偷地传递着传单悄悄地议论着悼念着。训育主任丁于听到一些议论在全校师生的例行朝会上他等不及校长和副校长前来就当众宣布:罗世诚是反满抗日的**匪徒他罪大恶极已被枪决。今后全校师生都要共同起来仇恨他咒骂他……

    丁于训话的结果是他自己招来了数不清的咒骂连厕所里都写上了骂他的粉笔字。他在盛怒之下未经慎重考虑就找到了副校长玉旨一郎先是丑表功似的讲了自己在“朝会”上的训示接着又说了学生因此对他的咒骂。最后他说骂他的学生以罗世诚同班同学为最嚣张看样子简直要图谋不轨。他要求学校立即采取严厉手段进行缉查和镇压。而且最好能把日本宪兵队或警察机关联络进来以罗世诚所在的高中班为主要目标实行严格的审查和搜索要抓起几个来.bsp;玉旨一郎紧锁双眉听他讲完了这段话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声问道:“丁主任认为抓起来多少合适呢?”

    丁于的眼睛紧盯着高深莫测的玉旨一郎看他窥测不出这句问话的真正含义便丝丝哈哈地说:“这个……现在还说不清楚。”

    “有一点可以说清楚吧。”玉旨一郎也紧盯着他说“丁主任既然把主要目标放在罗世诚的班级上那么抓人的名单上是不是应该有他们的班主任?”

    “这个……”丁于心一慌不由得用残缺的右手挠了挠脑袋。他知道王一民和玉旨一郎有着令人难以琢磨的特殊联系因此在谈到罗世诚班级的时候还有意地绕开了班主任但想不到玉旨一郎还是问上来了他又丝哈了一声说“有关班主任的事情当然得按照副校长的意旨办您的意旨就是……”

    “我的意旨就是请您少出这样的主意。”王旨一郎的声音仍然不高话语仍然很慢但每个字的分量却加重了他一字一板地说着“您大概知道我们是在建设王道乐土吧?在一块王道乐土上兴建的学校应该是什么样子?这您想过没有?”

    丁于涨红着脸嘴张动了几下却没出声来。

    玉旨一郎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是应该像您方才所设想的那样:操场里站着警察教室里坐着宪兵寝室里躺着特务我这个日系副校长手里拿着抓人的名单让您这个满系训育主任按照我的意旨去抓学生抓班主任使学生不能读书教师不能上课闹得学生哭家长叫最后再让外国记者采访去写成新闻标题是《请看王道乐土上之学校》内容是:该校之日本副校长玉旨一郎曾自诩为中国教育史之研究者而中国之教育史上何曾出现过此等手枪与镣铐并用之悲惨教育图景?训育主任先生您看一看您这番设想将把学校引向何处去?又将把鄙人置于何等难堪的地位上?您自己判断一下您这主意出得如何?”

    玉旨一郎话音住了汗水也从丁于头上流下来他不但不能答话连头都难以抬起了。

    玉旨一郎又接着说道:“至于方才提到的班主任王一民我现在正在接近他了解他。我知道这个人秉承家学很有学问在学生教师当中很有影响有人甚至把他视为青年学者对这样的人要是一伸手就抓起来又会造成什么影响呢?这一点您想过没有?”

    丁于面红耳赤地抬起头来看了玉旨一郎一眼丝哈了一声似乎要答话。

    玉旨一郎摆了摆手说:“好了您也不要急于回答。您可以慢慢想一想。对您我还是心中有数的。獭川副厅长曾经和我说过:您是忠于帝国的。”

    玉旨一郎最后这句话刚一出口丁于立刻抬起头来激动得嘴唇哆嗦着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用秃手捂着心口说:“阁下能能知道了于这颗忠于帝国的赤心真使丁于万分感动从今以后副校长有何驱使只管吩咐丁于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好了我知道了。”玉旨一郎站起身来说“我不多占用您的时间了您忙着去吧。”

    丁于也连忙站起来一边答应是一边往后退。说不上是怎么回事他竟像日本女人一样把残缺不全的双手捂在膝盖上一直猫着腰退到门外去了。

    丁于走后玉旨一郎便命校役把王一民请来。他请王一民坐在沙上又亲手沏了一杯茶送到王一民面前然后说道:“方才了主任当我说自从罗世诚死了以后你们班级的学生不断对他进行咒骂而且要图谋不轨滋生事端。因此他提出要请警察、宪兵。特务进学校来镇压要抓学生和老师而且是以你们班级为主要目标。对他这些话我本来不应该说给您听但是我已经和您说过:我要交您这位中国朋友对朋友总要推心置腹以诚相见吧。您说对不?”

    玉旨一郎说完这番话就直愣愣地看着王一民。王一民心里很不安他当然清楚他那些学生最近的悲愤情况尤其是和罗世诚要好的一些同学都立志要为罗世诚复仇。以肖光义为的几个青年团员甚至已经制定了一个左倾冒险的蛮干行动计划。对这些王一民已经进行了一些说服教育工作直至对团员下了硬性规定。现在听王旨一郎一说他的心真要悬起来了。他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害怕他那些心爱的学生遭到无代价的牺牲啊!因此他就忍不住地对玉旨一郎说道:“谢谢您能以诚相见。但不知您对了主任那些主意怎么看?您要采取什么……”

    没等王一民说完玉旨一郎就摆摆手说:“我什么也不想采取。我要保持学校的平静我要让学生能好好读书。但是据我了解他和教育厅副厅长獭川先生的关系很近。懒川喜欢吃松花江的大乌龟他就想法给抓最大个的送去。也不知他用的什么办法能把乌龟的祖宗弄到手。獭川因此很欣赏他也听他的话。对一中的事情因为碍于我的情面还没好意思直接插手。但是如果事情出多了闹得越来越厉害到时候新旧账往起一加獭川再一逼恐怕事情就不好办了。”玉旨一郎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我的意思王老师都明白吧?”

    王一民直望着玉旨一郎那张中国式的圆脸这张圆脸表现出来的是一股严肃认真的神情。王一民也注意看着他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一扇窗户他想透过这扇窗户看到他心灵中的隐秘——更准确地说是想要捕捉到一点狡诈的目光或者是不敢正视的转动或旁移。但是这些王一民都没有现这真使他有些困惑不由得想道:如果此人真是坏蛋那就会坏得特别阴险可怕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坏蛋;若是让他去当演员也会成为无与伦比的表演家。但是现在却只能使你相信他。于是王一民也表现诚恳地对玉旨一郎说:“您说的我理解。我将尽我班主任的力量尽可能不给学校带来麻烦和损害。”

    “您能不能把‘尽可能’三个字去掉改成一定做到呢?”

    “不我只能尽可能去做。我们班级五十多个学生我不可能把每一个学生的情况都了解得很清楚。也不可能让每一个学生都听我的话。我不能做任何过我力量的承诺过一分就是讲了一分假话过十分就完全变成了谎言。这样的假话和谎言您乍听起来也可能觉得很顺耳但是当事实证明那是假的以后您就会唾弃这样的人。所以我还是要说‘尽可能’而且愿意把这‘尽可能’加强。”

    “您说的也有道理。那么我就期待着您把这‘尽可能’尽可能地加强吧。”说到这里玉旨一郎微微一笑接着就像很随便似的问王一民“罗世诚的家里您去过没有?”

    王一民摇了摇头。

    玉旨一郎把直对着王一民的眼帘垂下声音不高甚至似自言自语地嘟哝道:“警方到现在还没找到他家。昨天听说已经通知各派出所要把全市所有姓罗的户籍都查一遍这下可能要查着了。”

    王一民听到这里心中猛然一惊他忙自镇定了一下使自己尽量保持平静地说了一句:“嗅警方倒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呢。”

    玉旨一郎抬起脑袋似乎还要说什么。这时候下课铃声响了走廊里响起一片学生的奔跑声嬉笑声。玉旨一郎看看表不再说话了。

    王一民忙站起来说:“我还有一堂课您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好。我们有时间再谈吧。”

    王一民点点头离开了校长室。他马上找到了肖光义把他领进教员室自己的办公桌前从一堆作文本中抽出肖光义那本指点着向他“讲解”着……

    教员室里还有四五位等着上课的教师都挟着点名册和课本靠着窗户台在闲聊说话声、哄笑声不断从那里出来。

    王一民的办公桌离这群人有六七米远只有大声说话那边才能听到。

    王一民用手指点着作文本不抬眼皮地小声问道:“我昨天讲的意见你进一步向团组织传达没有?”

    “传达了。”肖光义撅着嘴嘟哝了一句声音小得王一民刚刚听得见。

    “大家觉得怎么样?”

    “组织上服从了可是心里还不大通。”

    王一民不由得抬起眼皮看了肖光义一眼说:“是别人不通还是你不通?”

    肖光义撅着嘴不吱声。这青年在几天之间就瘦了许多颧骨高起来眼眶子突出来平常澈亮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好像有几夜没睡觉了。

    王一民又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那些意见是经上级领导同意的所以必须严格执行。在没有新指示前你们不许有任何行动连丁秃爪子也不要动。你们不但要管住自己还要带动进步同学保持校园的平静。这些意见今天必须再一次传达下去。听清了吧?”

    “听清了。”

    “好去吧。”

    肖光义行个鞠躬礼走了。王一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由得一阵翻腾。他是多么喜欢这个心爱的学生啊!他恨不能按照他的意愿跟他们一道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可是不行啊现在连多说几句流露内心感情的话都不能只能硬邦邦地让他们执行决定。他仿佛看到了他这学生内心的痛苦他的耳边还响着三天前肖光义对他的哭诉……

    三天前肖光义和王一民在中东铁路局大石头房子旁边的树林里进行过一次谈话。从刘勃“失踪”以后一中青年团的工作就由王一民亲自领导了。他没有和团支部领导建立直接联系而是通过肖光义这个联络员进行工作。肖光义家住在铁路局附近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在那纯俄罗斯古典建筑的石头大楼旁边有一片大树林子树林旁还有长椅、石凳、林阴路是一个非常幽雅、清静的地方。肖光义就把这个地方作为和王一民接头、谈话的地点王一民对这里也很满意他们已经是第二次在这里见面了。

    第一次肖光义还不知道罗世诚已经遇难所以基本上还是平静的。可是这一次却掀起了一场感情上的风暴简直像刮起了一场飓风一样。他顾不得在距离他和王一民十几步远的地方一对依偎在一起絮絮低语的年轻恋人;更顾不得那林**上挎着胳膊搂着腰在散步的一对胖大的俄国老夫妇他一头扑到王一民的怀里失声地痛哭起来。如果是往日王一民一定会制止他甚至会批评他。但是今天他任着他哭下去……王一民沉默着两串泪珠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一个有声一个无声两颗赤心四行热泪都哭的是同一个亲人。直到肖光义的哭声渐渐小下去王一民才扶着他站起来避开那对已经扭过头来看他俩的恋人向树林深处走去。

    眼泪的长河不流了感情的巨浪却又掀起来。肖光义向他敬爱的老师倾诉了自己失去亲爱的同学、战友的全部痛苦。他生到这个世界上将近二十个年头还是第一次尝到痛苦是什么滋味。他彻夜难眠眼泪流尽举头看明月明月好像也没有往时亮堂;低头看身影身影也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孤单。他几乎咬碎钢牙立誓要为罗世诚报仇。他向团组织提出:杀害罗世诚的是日酋玉旨雄一这个老家伙的周围警戒森严一时之间难于下手;可是他的侄子玉旨一郎却在学校里不时出现要先宣判他的死刑割下他的头颅以祭罗世诚在天之灵。他这和着血泪一齐迸出来的提议使团领导那颗年轻的心也跟着猛烈地跳动起来他不但完全同意肖光义的建议而且还补充上一条:要把学校里的汉奸训育主任丁秃爪子搭配上区别是不要他的命而是对他另外一只完整的手开刀也照样剁下去两个手指头让他两只手一个模样举起哪只手都是秃爪子。

    肖光义被这两个大胆的革命复仇行动激动得一刻也不能等待了他立刻要求王一民和他会面。他本想见到王一民就立即提出这行动计划但是当他一拉住老师的手望着老师那深沉而热烈的目光以后不由得又想起罗世诚。以往都是他们两个人一同站在敬爱的老师面前受他的爱抚听他的教诲可是今天哪……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现在他把自己心里话都倾诉完了把那革命复仇的行动计划也说出来了就静等着自己的老师——党的领导话了。只要老师一点头他们就可以立即行动了。

    王一民挽着他的胳膊在树林里静静地走着。半天他才告诉肖光义他不同意这个行动计划。他表示非常理解他们的感情可是不能采用这种手段。他说:“在一中的小小范围内杀死一个玉旨一郎剁掉一个汉奸的三个手指头那结果就可能要我们付出高过多少倍的代价。这种因复仇而蛮干的行为对吗?何况我们是**者我们有更远大的理想。这种行动和我们的理想是不相符合的。”

    肖光义像兜头挨了一瓢冷水一样心都被浇凉了。他撅着嘴不吱声。这青年什么都好就是有股犟脾气。

    王一民又耐心地和他谈了许多。最后他表示还要向上级汇报听听上级的意见。但是在临分手前他又嘱咐肖光义一定要先向团组织传达他的意见不能有任何行动。

    两人分手后王一民立刻向李汉作了汇报李汉完全同意王一民的意见。第二天一早王一民又在老传达李贵的小里屋里向肖光义传达了上级领导的意见。

    现在当王一民了解到了于向王旨一郎出的坏主意以及工旨一郎的态度以后他更加明确了当前在一中必须保持稳定的形势所以才又向肖光义叮嘱了一番。他深深知道自己这学生的犟脾气才出世的千里驹有时就是难以驾驭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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