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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萧将宋繁花寄来的信装了起来,回卧室换了朝服,然后进宫,进宫后遇到了薛凌之,还有沈寒,这两个男人在衡州都与段萧打过交道,尤其是沈寒,若不是吕止言横空插来一手,他早就命归衡州了,哪可能还能安稳回到京都?想到这里,段萧就把吕止言给恨上了。

    段萧眯眯眼,心想,不急,早晚吕家也会成为那张风云残卷上的一员,被世人翻阅。

    段萧看到二人,自然是上前打招呼。

    薛凌之笑道,“段兄今天进宫是递交案情的吗?”

    段萧道,“是。”

    沈寒眯眼看他,凉意很甚,他还记得悬空山下段萧与宋繁花合力杀他的那一幕,如今回想起来,他真是太大意了,面前的这个男人,看着很容易对付,实则心机深到令人乍舌,宋繁花那个女人看着薄弱,实则心狠手辣,他冷冷笑道,“不到十天的时间你都能将案子结了,真是令寒佩服。”

    段萧笑道,“证据确凿,就不用再多费一番功夫,自然审的快。”

    沈寒冷哼,心想,等会儿见了皇上你再说这话吧,他头一扭,朝御书房去了。

    薛凌之也去御书房。

    段萧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也进入御书房。

    御书房里,云淳在批阅奏折,在他旁边,还站了一人,那人不是黄襄贵,是在云京文韬书策会上脱颖而出的温千叶。

    温千叶在为云淳研墨,听到三个人的脚步声,他轻轻地抬了抬眼。

    薛凌之看他一眼,笑着道,“状元也在呢。”

    温千叶冲他轻点下头。

    段萧也往温千叶看了一眼,却是不打招呼,温千叶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敛起眼内的波光。

    云淳搁下御笔,冲他们三人道,“都来了。”

    三人立刻拱手行礼。

    云淳摆摆手,冲段萧道,“案卷拿过来朕看看。”

    段萧立刻上前几步将卷宗递过去。

    温千叶接过卷宗递给云淳,云淳放在御桌上看着,看罢,他将守在门外的黄襄贵喊了进来,让他去旁边的宝格里取出一物,那一物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害柳元康百口莫辨的朱坚的亲笔书信。

    云淳将那信拿出来又看了一遍,看到末尾的八月牛耕的时候,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口气叹的莫名,温千叶没听懂,御桌前站的三人也没听懂,云淳将信重新收起来,对段萧丢一句,“既罪证确凿,那就按云王朝的律法来办。”

    段萧沉应一声,“是。”

    沈寒往前一步,对云淳道,“皇上,牵连前朝乱党,何等大罪,臣以为不能听一面之词,漏了相关人等。”他说相关人等的时候望了段萧一眼,段萧眯眯眸,沈寒又道,“臣这里还有一个证人,想面见皇上。”

    云淳看着他,“你何来的证人?”

    沈寒道,“衡州来的。”

    云淳轻笑,“既是衡州来的,他为何不敲鼓鸣冤,却跑到你九王府去了?”

    沈寒看一眼薛凌之,又看着云淳,颔首道,“实不瞒皇上,臣手中的这个证人是柳元康的女儿,她千里奔波而来就是为父亲鸣冤的,当时是薛凌之抓的柳元康,她不敢去击鼓,也不敢去上报,就来了九王府,她说原衡州太守段萧心有不轨,其实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幕后安排的,王爷不在府上,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草草了事,便安排此女住了下来,今日段萧了结案子,臣就将她带了过来。”

    云淳眯眯眼,看向段萧,“柳元康的女儿要告你,你有何话说?”

    段萧面沉如水,凉凉道,“皇上见她就是,臣没做过的事,不怕她信口开河。”

    云淳便扬声喊,“来人。”

    黄襄贵立刻推开门,“皇上。”

    云淳道,“将人带进来。”

    黄襄贵应一声,立刻带人进来。

    柳纤纤第一次进皇宫,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她不能让她父亲死,若真的拦不住,那她无论如何也要拉上段萧垫背,她没法把她父亲的罪责安在宋繁花身上,但她可以把罪安在段萧身上,宋繁花与段萧是未婚夫妻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柳纤纤走进来之后往地上一跪,冲云淳嗑头行礼。

    云淳看着她,幽黑的眼内翻出惊艳之色,他低声问,“你是柳元康的女儿?”

    柳纤纤轻声道,“是。”

    云淳眯眯眼,“抬起头来。”

    柳纤纤慢慢地将头抬起来,那头一抬,媚眼勾丝,像天上的雷霆闪电一下子就电到了云淳的心,他忽的一下踢开龙椅,走过来,冲她问,“叫什么名字?”

    柳纤纤报上名讳。

    云淳呢喃,“柳纤纤?”三个字,磨在齿间,带了些沉暗的欲色。

    沈寒脸一凝。

    薛凌之玩味地抱臂笑了笑,眼光斜出来看向段萧,心想,皇上是看中这位柳小姐了呢,这下糟了,柳纤纤若得了皇上欢宠,那柳元康还会不会死就不好说了,关键是,段萧,危矣。衡州一局,到底是不是段萧布的,薛凌之没兴趣,他现在感兴趣的是,九王府抛出一个柳纤纤来,是想做什么?他摸摸下巴,冷眼旁观。

    段萧也冷眼旁观,但冷眼旁观的同时他也在寻思对策,他眼不瞎,当然看出来皇上对柳纤纤起了非同寻常的心思,那么柳纤纤若真入了后宫,宋繁花会不会乐意?应该不会乐意的,但也说不准,柳纤纤效忠云苏,定是因为心仪他,而如今让她去伺候皇上,她必然痛苦万分,能看到柳纤纤痛苦,宋繁花应该会很高兴的,可她目前不在京都,她看不见,等她能看见的时候柳纤纤指不定已经独掌后宫了,这种情况不是段萧乐于见到的,当然也不是宋繁花乐于见到的,所以,不能让柳纤纤入了皇上的眼。

    段萧一番分析之后冲站在御桌边的温千叶投去一眼。

    温千叶接到他的暗示,默默地转动了一下眼眸,垂在袖筒下的小手指微微动了动,气如笔笺,无声无息地勾出一个字,等。

    段萧便垂下眼。

    云淳看着柳纤纤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又看她那双勾人摄魄的眼,再看她那丰满的令人垂涎的身子,轻问,“你要为你父亲鸣冤?”

    柳纤纤又轻应一声,“是。”

    云淳笑了一下,又看她一眼,扭头重坐回龙椅里,他支着下巴,轻轻慢慢地道,“你可知你父亲犯的是何罪?”

    柳纤纤道,“勾结前朝乱党。”

    云淳道,“你既知你父亲犯的是这等大罪,还敢来鸣冤?”他又睨一眼她的身子,眼角露出了讽刺,想用身体换回她父亲的命吗?云淳摸了摸下巴,竟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起来。

    柳纤纤面色柔软,神色却很坚定,她抬头看向段萧,冷笑,“我父亲若有问题,那段萧也有问题。”

    云淳眯眼,“嗯?”

    柳纤纤道,“那日搜府,薛大人也在场,当时搜府的官兵全是衡州太守他段萧府上的,而搜出那一封写了前朝乱党朱坚书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段萧的心腹夜辰。”她说到这儿,顿顿,语意悲戚,“皇上可能不知,就在官兵搜柳府之前,民女与爹爹就搜过整个柳府了,那个时候民女的弟弟尸体不见了,我们曾派人翻过府上的每个角落,若真的有那么一封信,我们怎么不知道?”

    云淳扭头看向薛凌之,“确有此事?”

    薛凌之道,“柳小姐所言不虚,柳绍齐的尸体不翼而飞是微臣亲眼所见,至于后来他们柳府的人有没有翻过柳府的每个角落臣就不知道了,但搜出那封密信的,确实是段萧的手下,名叫夜辰。”

    云淳伸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看着段萧,眼中开始漫出无限怀疑。

    段萧心知肚明那封信就是他放的,但他却不能让云淳把这抹怀疑烧到他身上来,他眯眯眼,问柳纤纤,“你弟弟明明是死了的,为何要欺瞒本官?”

    柳纤纤一噎,瞪着他,“你明知故问。”

    段萧挑眉,“柳小姐,在皇上面前,还请你把话说清楚。”

    其实这话说不清楚,柳绍齐是宋繁花杀死的,柳纤纤又利用柳绍齐的死想把宋世贤祸害了进而得宋府财富,可这话她能对皇上说吗?不能,皇上若知道她效忠的是云苏,又极力为云苏谋财,定然不会放过她,柳纤纤顿顿,语泣到,“我弟弟早先是没死的。”

    段萧冷笑,“哦,所以,偏巧不巧,薛大人一来你弟弟就死了?”

    柳纤纤气的瞪眼。

    段萧却不再看她,朝皇上拱手一拜,“皇上,柳小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她记恨臣治了她父亲的罪,便要来诬陷于臣,还请皇上明察。”

    云淳蹙蹙眉,看看他又看看柳纤纤,末了,他道,“关于柳元康,照原令斩。”

    段萧应一声,“是!”

    柳纤纤大惊失色,“皇上!”

    云淳睨着她,“按云王朝律法,勾结前朝乱党,是要被诛九族的。”

    一句话,吓的柳纤纤不敢多言了。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了,她若敢再说,那连她也会被诛。

    柳纤纤压下眼,眼中积满了恨。

    云淳却是不再看她,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走了,温千叶也要走,被他喊住,云淳看着他,问,“你认为段萧这个人如何?”

    温千叶道,“没接触过,不清楚。”

    云淳问,“以你的聪明听了今日这话,觉得段萧可有罪?”

    温千叶道,“有。”

    云淳掀眉一笑,“哦,何罪?”

    温千叶道,“治州不宁。”

    云淳哼一声,“他已经不是衡州太守了。”

    温千叶抿抿唇,“如此皇上就不必担忧了。”

    云淳却是揉了揉眉,“你不知道他……”说了这几个字,云淳不说了,他道,“罢了,你也下去吧。”

    温千叶退身下去,回到状元府,虽说是状元府,却冷清的让人不敢恭维,府上没有几个人,只有一个暖床丫头,这丫头还是太子送给他的,当然,也是他讨要来的,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宋明慧身边被掳走的冬青。

    冬青一见温千叶回来了,立马迎上去。

    温千叶将官袍脱下来递给她,问,“今日太子可派人来过?”

    冬青道,“来过。”

    温千叶问,“是谁?”

    冬青看他一眼,小声说,“在你房里头。”

    温千叶浓眉一蹙,顷刻间抬步就要往里冲,冬青一把拉住他,把他拉到角落,冲他道,“你做什么去?”

    温千叶冷道,“又是女子?”

    冬青点头,“是啊。”

    温千叶气闷,“你又让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睡我的床?”

    冬青无奈摊手,“那是太子派来的人,我管不着啊。”

    温千叶咬牙,气闷的一把推开她,冬青又将他一拉,温千叶压低声意怒道,“松开!”

    冬青也压低声音小声道,“你总得睡一次,不然太子天天派人来,你烦我也烦,你睡一次之后他就放心了,指不定往后他就不再送女人过来了。”

    温千叶冷笑,“你确定我睡了之后他不会再送人来?”

    冬青不敢保证,她觉得太子很变态,她轻轻砸巴一下嘴,说,“就算往后再送,应该也不会这般频繁了,至少得等你腻了一个之后吧?这样我就能清静一段时间了,再者。”她抬头看他,“免费往你床上送,不睡白不睡。”

    温千叶眯着眼冷笑,手一伸将她按在了怀里,低沉危险道,“你也是太子送过来的呢,不如,就拿你开刀,嗯?”

    冬青一怔,反应过来后尖叫。

    温千叶冷冷甩开她,掀帘进了内室。

    内室里确实有一个女人坐在床上,身上披了一件薄纱,玲珑身姿若隐若现,虽穿了衣服,却跟没穿一样,温千叶只看了她一眼就走到柜子前找衣服,找了一套长衫,穿好之后他走出来,冲冬青道,“姿色不错,你替我睡了。”

    冬青面色一赤,冲他瞪眼。

    温千叶威胁道,“你不睡她,明日我就睡你。”

    冬青一噎,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女子啊,怎么能,怎么能……与女子……”

    温千叶冲她温柔一笑,邪恶道,“我之前教过你点穴法,你到了晚上再进去,太子送给我的女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你只要点她定身穴,让她不能动弹,然后把她当作我,好好爱抚就行了。”

    冬青脸庞越发的红了,“我做不来!”

    温千叶收起那乍然一现的温柔笑脸,冷冷道,“那就是你的事了。”说罢他就走了。

    冬青气结,这个该死的神棍!

    温千叶去太子府,向云程禀告今天的事,他特意提起了柳纤纤,还有皇上看柳纤纤的眼神,云程摸摸下巴又眯眯眼,“柳纤纤?”

    温千叶道,“是,她原是衡州人,这趟进京是为了救柳元康。”

    云程道,“云苏的人?”

    温千叶眯眼,缓慢道,“大概是。”

    云程笑了,“皇上看中她,是她的福气啊。”

    温千叶沉默地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云程垂眼看他,“今日给你的美女可是兰香阁里的花魁,你还不喜欢?”

    温千叶捏着水杯的手一顿,他叹息一声,抬眼看他,“不是下官不喜欢,而是下官已经有心爱的人了,太子心疼体恤下官,下官很感激,只不过。”他将茶杯放下来,低声道,“往后太子不要再往状元府送女人了,青儿会不高兴的。”

    太子一愣,问,“关那女人什么事?”

    温千叶慢声道,“下官心爱的人就是青儿,而且已与她……”他顿顿,不言,可云程已经是情场老手了,这话一听就明白了,他大惊,又大骇,最后是难以置信,摸了一把脸,想了想,死活想不起来青儿长的是什么样了,他问,“长相很美?本宫怎么不记得了?”

    温千叶道,“不美。”

    云程问,“身材很好?”

    温千叶道,“不好。”

    云程又问一句,“床上功夫很了得?”

    温千叶额角抽了一下,轻咳一声,吐出两个字,“还行。”

    云程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你既有喜欢的人了何以不早点告诉本宫,青儿好像也是本宫送你的吧?”

    温千叶道,“是。”

    云程点点头,“既如此,明儿你喊她一起来吃顿饭,正好明天我要宴请咱们新上任的京州刺史。”

    温千叶一顿,“京州刺史?”

    云程笑道,“是啊,明日圣旨就会下了。”

    温千叶想问是谁,可话到嘴边还是塞了回去,在云程面前,跟他谈女人可以,听他谈大臣或是朝中之事可以,但你却不能谈的,温千叶又坐了一会儿,回到状元府。

    第二日,柳元康被问斩在东午门。

    柳纤纤站在人群外,看着段萧亲自监斩,甩下斩子令,看着她父亲被断头刀砍下,她掩面大哭,她仰头看天,却一下子觉得天空塌了下来,悲极攻心,她晕倒在人群里,沈寒目露心疼,将她抱了起来,带到九王府。

    等柳纤纤醒来,风云已变。

    段萧被任命为京州刺史,正式进入云王朝的权力中心。

    其实段萧很清楚,皇上封他,不是器重他,而是拿他当矛,他升的越快,死的也就越快,段萧心知肚明,却无所谓,矛能杀人,亦能杀主,云淳大概以为他能掌控段萧,却不知,当那一天,他放段萧出牢,便放出了一头虎狼,再想将他送进去,难如登天。

    京州刺史,官居正三品。

    薛凌之坐在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仰天长叹,“放虎归山,祸患无穷。”

    薛少阳道,“爹去太子府了,你不去?”

    薛凌之笑道,“大哥都不去,我去干嘛?”

    薛少阳呵道,“不是说你与那段萧是旧识吗?人家升了官,你不去恭祝一句?”

    薛凌之抿抿嘴,“往后见了还得向他行礼,我还祝个屁。”

    薛少阳浅笑,“这话说的正。”他抬起酒杯一饮而尽,也抬头看向天空,道,“十月了呢,再过几天天气就转凉了,想不想去游游湖?”

    薛凌之笑道,“你又想勾引哪个少妇?”

    薛少阳瞪他,“瞎说,我只勾引少女。”

    薛凌之哈哈一笑,酒杯落于桌面,眯眼道,“就定在三日后吧,去春宴河,我叫上段公子一起,他来京都这么久了,大概还没见识过京都女子的风情吧?”他想到那个坑了他一万多白银的宋繁花,小心眼坏心肠地道,“让小妹去通知京都里的闺秀们,让她们都来,我就不信,这么多女子,段萧都不动心!”

    薛少阳瞥他一眼,道,“我听说他有未婚妻呢。”

    薛凌之呵笑,“她那未婚妻粗鄙无礼,又长的极丑,段萧能喜欢她才怪了,等他见识了京都女子的风情,必定不会娶她了,就是娶,那也排到妾去了。”

    薛少阳道,“依段萧的身份才智相貌,看上的女子应该不会那么差吧?”

    薛凌之想到宋繁花的那个可恶劲,砸舌,“差极!”

    太子府设宴款待段萧,请贴自是全发了,接到请贴的家族全都派了人来,一时,太子府热闹非凡,段萧在夜宴上见到了吕止言,温千叶也见到了吕止言,这么些个月,温千叶在京城,却没有一次遇过吕家的人,在朝堂上,他倒是遇过一次,那人面如冠玉,身轻如风,说话轻声细雨,一头青丝不挽官帽,仙风入骨,他只在朝堂上露过一次脸,那一次皇上于金銮殿上大骂苏府,那人来了之后皇上的火就熄了,后来他才知道,那人叫吕子纶,是吕氏一族中最令人忌惮的男子,也是他温千叶复仇路上的一大障碍。

    温千叶看着面前的吕止言,心想,吕氏一族,子弟倒是不少。

    段萧坐在那里吃酒,吕止言来与他敬酒,段萧轻轻看他一眼,嘴角抿着冷笑,将酒喝了,等喝罢,吕止言说,“段兄,你看我们多有缘,在衡州能一起喝酒,在京都还能一起喝酒,不如晚上散了席,去我那里喝一杯?你好歹来了京,让我尽一尽地主之宜。”

    这次的地主之宜可就是真正的地主之宜了。

    段萧清冷道,“不用。”

    吕止言蹙眉,“这升了官就看不上我那一亩三分地了?”

    段萧冷笑,“你吕家的地,我敢看吗?”

    吕止言一噎,“不管,你不来我就去你那里。”

    段萧不理他,这人惯会扯皮拉脸,假装与你亲近,实际上,他存了什么心思段萧还真不知道,上次吕止言出手救沈寒,实在是超出段萧的预测,所以这一次,他信他了才鬼!

    段萧不搭理吕止言,吕止言也不纠缠他,等酒席一结束,段萧回了府,就看到吕止言大敕敕地坐在他正院那方凉亭下,等着他。

    段萧气闷,“你怎么进来的?”

    吕止言掏出手中的吕字腰牌,“在京都,这个很管用的,你要不要试试?”

    段萧眯眼。

    茗香和采薇两个人纷纷奔上来,说,“大人,是奴婢们放吕少爷进来的,吕少爷说大人要请他饮酒,是以奴婢们就……”说到后面,看到段萧那冷寒的眼,声音慢慢的就止了,吕止言却好像不会看脸色似的,又来一句,“我三姐说了,你这个人像块石头,怎么撬都撬不开,所以我今天把她带来了。”

    段萧冷冷甩袖,“那你们姐弟自己自便。”他转身就往堂屋里进,冷情的样子让人牙痒痒的。

    吕止言砸舌,“还真是冷的很哪。”他摸摸下巴,疑惑地嘀咕,在衡州也没见他这样啊,他对宋繁花不是挺好的?好像对宋昭昭也挺好,对宋明慧也挺好,对柳纤纤似乎也挺好啊,怎么轮到他三姐这里就变了样?吕止言其实没把吕如宁带来,就算他带,吕如宁也不会来,他摸着下巴,想不通。

    吕止言想不通也是正常的,段萧对宋繁花好那是因为宋繁花是他的未婚妻,再加上他越来越喜欢,自然就越来越好,至于宋昭昭宋明慧还有柳纤纤,段萧不对她们冷脸,那是因为她们不打他的主意,吕如宁就不同了,她是冲着段萧来的,段萧不谈情说爱不代表他情商低,吕如宁想得他的人,他允许吗?

    段萧心道,我已经把自己许给宋繁花了,怎么能容忍另一人来分享自己?绝对不行。

    段萧进到寝室,换掉衣服,刚躺在床上,采薇就进来了,段萧冷眼一瞪,“出去。”

    采薇小声道,“薛少爷来了。”

    段萧眼一凝,“哪个薛少爷?”

    采薇道,“薛二少爷。”

    段萧眯眯眼,坐直身子冲她问,“吕止言还在?”

    采薇道,“还在。”

    段萧道,“去备些酒菜,再上一坛酒。”

    采薇应是,立刻下去准备。

    段萧披了一件外袍来到外屋,果然看到薛凌之已经与吕止言攀谈了起来,他眯眯眼,拢紧外袍,走了过来。

    吕止言抬眼看着他,轻哼,“你这心偏的也太明显了,我来你就进屋睡觉,薛兄来你就出来作陪?”

    薛凌之笑道,“那你说错了,段兄没把你当外人,才与你如此随便的,他把我看作是客,自然是要以客之礼相待。”他抬起头来看向段萧,“段兄,我所言可对?”

    段萧道,“不对,你们是主,我是客。”

    薛凌之眯一下眼。

    吕止言大笑,“看来段兄在太子府喝了太多酒,这都喝醉了,竟说起了胡话。”

    段萧抿抿唇,唇角掠出一抹笑,却是不冷不热的,他撩袍坐下来,等采薇摆好酒菜,他亲自拿起酒坛给吕止言和薛凌之倒酒,酒满上之后,三人便举杯喝了起来,一杯酒下肚,薛凌之冲段萧道,“段兄,恭喜。”

    段萧毫不谦虚地说,“谢谢。”

    薛凌之闻言一笑。

    吕止言也向段萧说了恭喜,段萧却没回敬他谢谢,吕止言又碎碎地低骂段萧偏心,段萧却不搭理他,只管陪他们喝酒吃菜,一直喝到夜半三更,薛凌之才与吕止言一起,醉步蹒跚地回府。

    等这二人离了府,段萧眯眼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幕,喊采薇过来收拾残盘冷壶,他进屋去休息,到了丑时一刻,他换上夜行衣,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温千叶今天带着冬青去了太子府吃酒,云程昨天着重提及了此事,温千叶自不会忘,酒席散了之后冬青便被太子府的一个宫女带到了云程的书房。

    冬青进去之后不敢看那个坐在软坐里的男人,往地上一跪,低垂着头,喊一声,“太子。”

    云程眯眼看她一会儿,慢慢起身走过来,伸出手中的扇子支着冬青的下巴,那有力的目光在她脸上巡查了很久,这才在冬青渐渐变白的脸色下松开了他,笑问,“青儿?”

    冬青忙不跌地点头。

    云程问,“从哪里来的?”

    冬青小声道,“衡州。”

    云程眯眯眼,“来京之前是做什么的?”

    冬青道,“种田。”

    云程玩味挑眉,看一眼她白皙的手臂,“本宫没种过地,倒是不知种田的丫头皮肤能这么白的?”

    冬青垂在两侧的手微微一紧。

    云程却道,“无所谓。”他慢慢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那折扇是玉石所做,在他一截一截把玩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脆响,那脆响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出,张弛有力,伴着他不温不热的腔调,缓缓溢出,“不管你之前是做什么的,从进入太子府开始,你就只有一个身份。”他睨她一眼,折扇倏的一下合拢并入后背,他弯下腰来,用指尖托起冬青的下巴,笑问,“生是太子府的人,死是太子府的鬼,明白?”

    冬青僵硬着下巴点头,“明白。”

    云程摸摸她的脸,“乖。”

    冬青心里一阵恶寒,面上却不敢表露,惶惶恐地咽了嗯喉咙。

    云程松开她,又坐回了软椅里,“咱们的状元郎说喜欢你,你真是好福气,本宫送了他那么多女人他都看不上,可见,他虽然极聪明,看女人的眼光却不咋滴。”云程啧啧两声,忽然出声,“来人!”

    很快的门外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太子!”

    云程道,“进来给她验身。”

    冬青脸色一白,那门忽的一下被人打开,冬青看着那个身材高大又肥胖的嬷嬷进来,吓的尖叫。

    云程蹙眉,“鬼叫什么!状元郎说睡过了你,本宫总得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只是给你验身而已,又不是破你身,你鬼哭狼嚎个什么劲!”

    冬青心想,我是黄花大闺女,你要验我身不是等于破我身?我能不鬼哭狼嚎?

    可能是她的叫声确实太凄惨,那嬷嬷都听的不由一怔。

    云程冷狠道,“验。”

    嬷嬷说,“太子不避一下吗?”

    云程邪恶冷笑,“本宫看着。”

    冬青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她在嬷嬷往近前走,刚好挡住云程视线的时候嗖的一下站起来冲出门外,冲出门外她就疯狂的跑,边跑边大声尖叫,可恨的是这个时候太子府的宾客都散了,不然,她尖叫的声音必然会被那些宾客听见,到时候对太子不满的人党必然要参上一本。

    冬青跑着跑着腰上就一紧,她吓了一跳,尖叫声越发刺耳。

    温千叶浓眉一蹙,耳膜都要被她震碎了,他冷道,“是我。”

    冬青一听这声音,扭头就将他抱住,“太子要杀我。”

    温千叶眼一寒。

    云程一路追出来,听到这话,他哼道,“本宫什么时候要杀你了?”

    冬青抱着温千叶哭个不停。

    温千叶适时地表现出心疼,抱着她千哄万哄,终于把她哄的不哭了,他才抬头问云程,“太子对她做了什么?”

    云程抿唇,“什么都没做。”

    温千叶垂了垂眸,“那下官先带她离开了,她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

    云程眯眯眼,点头。

    温千叶向他退身行礼,然后带着冬青离开,等上了马车,温千叶将她松开,拧着声音问,“他刚对你做什么了?”

    冬青道,“他喊个嬷嬷来验我身。”

    温千叶气息一沉。

    冬青道,“这事儿不能这么办啊,你不能把我拉下水。”

    温千叶冷笑,“如果不是段萧嘱咐我,一旦发现你的踪迹就想尽办法把你弄到身边,你以为我愿意理你?”

    冬青一愣,“段萧?”

    温千叶闭眼哼道,“你得感谢你们六小姐找了这么一个夫君,不然,谁管你死活。”

    冬青惊问,“你与段萧认识?”

    温千叶冷笑,却不再搭理她,靠在车窗上浅寐去了。

    冬青却心如擂鼓,那天她被那个男人掳走后就装入了麻袋,那麻袋透风透气却不透光,她一直不知道她被掳到了哪里,只知道与她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女子,她那个时候很想知道她家小姐有没有在,可平时里,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她们都没机会离开那个麻袋,是以,她也看不到别人长的什么样,而且一路上,随了一开始的颠簸外,后来都不再颠簸过,偶尔会闻到海腥气,应该是在船上,也不知道行了多久,那船靠了岸,又颠簸一阵子,装她的麻袋打开了,入目的就是这座宅坻了。

    那个时候与她一起掳掠来的女子很多,有一些要逃跑的,被当下打死投进了乱葬岗,有一些不听话的,后来再也没看见过,是生是死冬青也不知道。一开始她也受了很多罪,时常被鞭打,后来她学乖了,听话了,便不再挨打,再后来她就被带到了外人面前。那个时候她很庆幸,庆幸那么多的女子里并没有她家小姐,再后来,她就遇到了温千叶,她一度以为他是她的贵人,因为他帮她脱离了苦海。

    可如今听来,这个贵人并不是上天赐的,而是段萧安排的。

    冬青心想,这个六姑爷着实不错呢。

    如此一来她就越发的自在舒坦了,毕竟一开始她觉得温千叶是恩人贵人大好人,现在呢,他是自家人。

    冬青笑眯了眼,等到了状元府,她一蹦一跳地跑进了府里头。

    温千叶慢条斯理地下来,也没管她,只抬头看了看天色,朝书房里走,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将门推开,推开后就看到角落的窗边坐了一人,那人黑衣裹身,面色沉毅,隐于黑暗中的脸薄冷如刀。

    温千叶笑道,“来的挺早。”

    段萧道,“你倒是晚了,是云程又留你谈话了?”

    温千叶挑挑眉,走进书房里头,不点腊,也不燃油灯,借着昏暗的月色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眯眼道,“不是找我谈话,是找了冬青。”

    段萧咦一声,“云程找她谈什么话?”

    温千叶抿抿嘴,实在是不想说,他沉吟一会儿,慢腾腾地道,“验身。”

    段萧一愣,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他轻咳一声,笑道,“这倒有趣了啊,云程怎么会突然……”段萧顿顿,看着他,“你与云程说了什么吗?”

    温千叶捂脸气闷,“你是不知道这个太子有多变态,每天都给我床上弄个女人来,那女人又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我哪可能会碰,为了断了他再往我床上送女人的念头,我就与他说我与冬青有情了。”

    段萧愕然,眨眨眼,问最关键的,“那你与冬青到底有没有……”

    温千叶快速甩一句,“没有。”

    段萧看着他,“那今夜你便与冬青圆房了吧。”

    温千叶瞪他。

    段萧道,“你别瞪我啊,云程既已起了疑心,你就要快刀斩乱麻,把他的疑心杀在萌牙状态,不然,等他真的怀疑到你的时候,那就麻烦了。”

    温千叶纠结着眉头,“我不要!”

    段萧问,“你不想与冬青圆房?”

    温千叶道,“不想。”

    段萧摸摸下巴,“那这事儿就不好办了,目前能抓住云程把柄的东西就只有贩劫人口这一项,证据我已经让飞天猫去弄了,证人冬青就是现有的,到了恰当时刻,我会向皇上提及此事,但这事据宋繁花所说,皇上也有参与,所以,很可能扳不倒云程,而云程阅女无数,你究竟有没有与冬青圆房,他仔细观察几次就能发现异样。”段萧挑挑眉,手指轻磕起来,“或者,让别人与她圆房?”

    温千叶蹙眉。

    段萧道,“你先把她喊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温千叶只得去喊冬青,冬青进了书房,看到段萧,扑通一下就跪了过去,高兴地喊道,“六姑爷!”

    段萧顿时心花怒放,这句姑爷真是喊到他的心坎里去了,他笑道,“还不是呢。”

    冬青道,“早晚都是。”

    段萧心想,他与宋繁花有一年期约,若一年期约满,柳纤纤还没死,宋繁花嫁不嫁?她不嫁也不行,说好了一年后她提供宋府财富给他,她人也给他的,段萧想着想着思想就开始歪到了一边,由宋繁花嫁不嫁的问题延伸到了她的身子,再由她的身子无限想像了下去。

    冬青半天没听到段萧的反应,不由抬了眼去看他,可书房内没开灯,他又坐在漆黑的角落,月光虽然是投窗而照了,却没落在他的身上,他那一片,黑中显冷,冬青着实没看到段萧的脸,更看不到他的表情,她转头看向温千叶。

    温千叶抬腿就往段萧的椅子上踢了一脚,段萧一惊,顷刻间就回过神,回过神后想到刚刚那些不堪的画面,他轻咳一声,低问,“什么事?”

    温千叶瞪他,“想什么呢?”

    段萧又咳一声,没回答他的话,只对冬青问,“今日太子要验你身,验到了没有?”

    冬青脸一红,小声说,“没有。”

    段萧拧眉,“他既有这个想法,那今日不成就有明日,明日不成就有后日,他既起了疑心,你与千叶就只能假戏真做,把房圆了,让他抓不到破绽与缺口,不然,你们二人,都有危险。”

    冬青的脸腾的一下烧红,她结结巴巴道,“我,我……”

    段萧道,“你若不想与千叶圆房,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尽量给你找来,段家军里还是有很多好男人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把他们拎过来任你挑。”

    冬青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小声道,“只能这样吗?”

    段萧眯眼,“若能杀了云程,倒是简单,但一时半会儿还杀不了他。”

    冬青紧了紧手,“若只能这样,那我就,就……”她抬头看一眼温千叶,又垂下脸来,说,“就与公子……”

    段萧不等她的话说完,开口道,“你既然决定了,那等我走了你们再办,现在我与千叶还有事说,你先下去。”

    冬青立刻起身,退出了书房。

    等书房的门关过来,段萧对温千叶道,“不要辜负了冬青的信任。”

    温千叶眯眼,“不会。”

    段萧道,“那就好。”顿了顿,又问,“你上京这么久,可有看过吕家的人出现在朝堂过?”

    温千叶道,“只看过一次。”

    段萧问,“谁?”

    温千叶道,“吕子纶。”

    段萧挑眉,“哦?”他道,“你上京都快四个月了,才见过一次,也就只见了一人?”

    温千叶道,“昨晚见过吕止言。”

    段萧道,“那人不算。”

    温千叶一怔。

    段萧摩挲着手指,缓缓问,“吕子纶出现的那一次,是为了何事?”

    温千叶说,“关于苏府,具体什么事不太清楚。”

    段萧薄唇一抿,苏?他掸掸眉,轻笑,“苏府座落于琼州城,在皇上登基之前,是世侯门阀里最强大的一支,那一次吕子纶出现,大概不是为了苏府,而是为了最近各地都有些蠢蠢欲动的世侯门阀们。”他眯眯眼,又道,“看来,想要引出吕家人,必然要有大事。”

    段萧心想,什么大事呢,灭太子,算不算?

    段萧打定主意要将云程灭了,一来有他在,温千叶与冬青都会受制肘,二来他不死,云苏就不会动,云苏不动,皇上就不会危,皇上不危,他哪来机会报仇?

    所以,灭云程,是打开京城复仇的第一步,可,堂堂一国太子是那么好灭的吗?不是,云程不好灭,但,非灭不可,那么,要怎么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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