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之喊来田家严和王朔,让他们将池乔抬进马车,又亲自将吕如宁带到刑部衙门,段萧跟上,苏进眯了一下眼,让墨砚回九王府向云苏汇报今日大街上的事情,他则是尾随在段萧身后,也去了衙门,七非、夜不鸣、沈九自是跟上段萧的,余下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最后,几乎所有目睹了今日之景的大臣们都让家眷们先回府,他们也跟着去衙门。

    薛凌之到了衙门后,遣陈河去肖府喊肖雄和肖璟,死者是肖锦莺,如今再次审理案情,他二人至少要有一人在场的。

    今日是肖锦莺出殡的日子,肖璟没办法去,就让肖雄去了。

    肖雄来到刑部衙门,进门口的时候那双染满悲痛的略带着红色血丝的眼睛快速地将屋内的情形扫视了一遍,看清情况后,他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堂中站着吕如宁,再往前一点儿躺着池乔的尸体。

    肖雄看到这二人了,其实,那天出事后他虽然在御书房听了段萧的推测,知道幕后人是云苏,可实则上,他不知道跟吕府有什么关系,因为肖璟与段萧私下密谋的事他并不清楚,但他不是笨人,就算之前不知道,如今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段萧旁边,挑了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坐。

    坐好后,薛凌之就开口说,“上次肖锦莺的死,尚没有找到凶手,虽然排查了几个嫌疑犯人,但没凭没据,只是推测,就定不了案,而今天,我亲眼目睹了所谓的眨眼之剑气如何在杀人的时候让人头不点地,一命呜呼。”

    他这话一说完,肖雄立马问,“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了?”

    薛凌之道,“十有八九,今天不会错了。”

    薛凌之从手边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他刚刚在街上亲手接住的那块木头,木头很短,上下两头都是参差不齐的,一头是段萧断海斩情刀留下的痕迹,一头是眨眼之剑气留下的痕迹,他将木头拿出来后递给陈河。

    陈河没大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小心地拿好。

    薛凌之道,“拿给各位大人看看。”

    陈河即刻会其意思,捧着木头走下台阶,往厅中两侧坐的那些大臣们走去。

    木头奉上,每个大臣们都拿起来在眼下仔细地端详着,一边端详一边感叹,都叹这刀功和剑功何其的令人惊讶,几乎全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尤其是受剑侵袭的那端,手一触上去,还有隐秘的灼热感,有大臣们对这灼热感不甚明了,就开口问了薛凌之。

    薛凌之照上次肖璟解释的话解释给了这些大臣们听,大臣们听罢,一个一个的都表示对这剑者的佩服,当然是佩服的,能把剑法练到如此境界,那真不是一般人,不让人惊叹都不行。

    可惊叹是惊叹,你功夫好就功夫好吧,却为什么要杀人呢?

    杀人就杀人了吧,却偏偏要杀肖太师的女儿,又牵连到监国将军的未婚妻,整个京都,不,可以说,整个云王朝,谁不知道监国将军是最疼爱他的未婚妻的,这不是自掘坟墓吗?关键是,这坟掘的好像还不止自个儿,还有,吕府。

    能当官的人,尤其能当上京官的人,有几个人是傻子?没有一个人是傻子,所以,这一来二想,心思一动,便个个心头冒起了冷汗。

    吕府忠于王室,那么,对上吕府,也就间接意味着对上王室,挑上吕府,也就间接意味着挑上王室,如今的王室没了云淳,没了云程,但还有一人,活的好好的,那便是九王爷云苏。

    云苏!

    大臣们一想到这个人,一想到这个名字,顷刻间就觉得手中拿的不是木头了,而是烫手山芋,拿在手上烫手,想在心里烫心,便纷纷地一转二二转三,将这块木头一个接一个地转走了,然后,他们就感觉自己这一趟跟过来真是掉进了陷阱里,坐立难安,如坐针毯,可想走吧,一抬头看到段萧,那屁股硬死不敢往上抬。

    田家严看了木头两端。

    王朔也看了木头两端。

    赵阔也看了。

    木头转到肖雄手上,肖雄看了很久,看罢木头两端之后,脸抬起来,看向厅中的吕如宁,然后又看躺在地上的池乔的尸体,最后,他伸出手,将木头递给段萧。

    段萧没接,只对他道,“看清楚了?”

    肖雄沉声说,“看清了。”

    段萧笑了笑,伸手接过那木头,自言自语地道,“这可是有力的物证。”

    是,确实是物证。

    薛凌之虽然为人小气了些,却在办案的时候一板一眼,讲求物证与人证,如今,物证与人证都到场了,薛凌之自然是秉公执法,虽然池乔死了,但罪行不可能免。

    然后,问题就来了。

    池乔是吕如宁的人,是属于吕府的。

    那么,吕府有没有参与这一起杀人事件,或者说,池乔是吕府的人,而她杀人,是不是受了吕府的指使?

    这都是问题。

    然而,在薛凌之这里,这都不是问题。

    薛凌之判了池乔死罪,结了案子,让陈河去刑部牢房把那五个不相干的嫌疑人给放了,陈河领命离开,大臣们也赶紧跟着离开,段萧坐在椅子里,大腿搭在二腿上,黑色蔽膝挡住了他交叠的腿,却挡不住他满身桀骜冷杀的气势。

    他看了吕如宁一眼,对薛凌之道,“这就结案了?”

    薛凌之道,“不然呢?”

    段萧轻笑,“素闻薛大人是断案能手,手上所经案子,无一不破,是,这次行凶的凶手是找出来了,但幕后之人还没找出来呢,如此草草结案,不符合薛大人一直以来的办案风格。”

    薛凌之眯眼,“查死凶就是查死凶,凶手既已伏诛,这案子就算了结了。”

    段萧道,“吕府若是也参与了呢?”

    薛凌之面色一怔,还没开口说话,吕如宁已经率先一步跨上前,走到段萧面前,痛心疾首地说,“我的婢女犯了错,我已经亲手惩治了她,将军还想要我怎样?”

    段萧微垂着头,不看她,只把玩着自己的手,不冷不热地说,“你的婢女犯了错,这错若不牵扯到别人,只在你吕府的院子里,那当然是由你这个主子惩罚,可她这次犯的不是府内小错,而是命案,既是命案,这就不是你这个主子能惩罚的事了,而当时,大街上有七成以上的官员在场,还有主审此案的薛凌之,这么多人,随便一个人都比你有资格,那么,你一没官职,二没权责,却当场杀了池乔,你觉得你没问题吗?”

    吕如宁脸色一白。

    段萧又道,“若论真的来讲,你没官职在身,又没权责所持,那你杀了池乔,你也是杀人凶手,要逮捕归案。”

    吕如宁神情一怔,眼瞳倏的一下子睁大。

    段萧却又撇撇嘴,收起把玩的手,看向薛凌之,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薛凌之真心觉得段萧真有胆,不,是胆大包天,但他又说的很对,吕如宁不是朝廷命官,就算池乔是她的丫环,可池乔是杀人凶手,不管是审问还是判处还是要斩首级,那都是官门的事儿,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薛凌之看一眼吕如宁,对着段萧道,“按照云王朝律法,吕小姐这种做法确实不恰当。”

    他说不恰当,却没说有罪。

    段萧听之一笑,两手撑着椅把,站起身,“既不恰当,那就关进刑牢反思几日。”

    薛凌之惊愕,“啊?”

    段萧挑眉,“怎么,没听懂?”

    薛凌之抿抿嘴,瞪着他。

    段萧道,“这是为吕小姐好,免得她以后又做这种不恰当的事儿,今日有吕府罩着,她能安然无恙,若往后没有吕府罩着了,那她就逃不过这一劫了。”说罢,这才正正当当地看向吕如宁,笑道,“是不是,吕小姐?”

    吕如宁看着他,看着她第一眼在皇宫见到后就十分心动十分倾慕的男人,那一次,事关前党朱坚,事关勾结前党朱坚的柳元康,吕子纶被皇帝召进了宫,她也跟着进了宫,那个时候,这个男人是待罪之身,可他给她的感觉却像是匍匐的王,后来,他成功从牢中走出来,从五品侍仪到四品敕史再到三品敕伯侯,再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国将军,他走的不缓不慢,似乎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走到这里来,他有能力,有魄力,有实力,更有心机,不管是从里到外,还是从外到里,他都深深吸引着她,而他,也确实不辜负她的爱慕,英俊卓凡到常人难以企及,但终究,他辜负了她的情义。

    吕如宁闭上眼睛,拼命抑制住眼内汹涌而来的不甘的泪,好半天,将泪压下之后,她才睁开眼,看着段萧道,“将军说的很对。”

    段萧道,“那就到刑牢住五日吧。”

    说罢,他就走了。

    吕如宁站在那里,看着他刚刚坐的位置,看着看着就笑了,然后,她走上前,缓慢坐下去,男人刚离开,时常萦绕在他身上的松竹香还没散弥,周游在椅子四围,吕如宁闻着这样的香气,痛从心来,他知道今天拉不了吕府下水,大概也就没这个打算了,可他却不打算放过她,只因她害得宋繁花住了好几天的牢房,他便也要让她尝尝这牢房的滋味。

    他在向她无声警告,他的女人,谁都碰不得,碰了就得付出代价。

    吕如宁想到去年在春宴河,肖锦莺与她说的话,她说,“这样的男人一旦搞定,终身都无忧,越冷情的男人一旦动了情就必然专情。”

    段萧确实很专情,可不是对她,不是对她。

    吕如宁死命按着心口,眼泪控制不住的吧嗒吧嗒往下掉,最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呜咽哭出声来。

    衙门里已经没了几个人,案子一结,所有人都走了。

    此刻,薛凌之在整理案卷,陈河在一旁协助,二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忽然之间听到女人的哭声,二人都是疑惑地抬头,看到吕如宁坐在位置上哭,陈河吓了一大跳。

    薛凌之眯了眯眼,将卷宗递给陈河,对他说,“你负责撰写好,等会儿我来检查。”

    陈河应道,“是。”

    薛凌之起身,走到吕如宁身边,伸手将她拽起来,亲自把她押到刑牢,投进大牢里。

    严司眼观鼻鼻观心,不到跟前凑热闹。

    薛凌之把吕如宁摔在地上后,掸了掸袖子,毫不客气地说,“想哭在这里好好哭,没人看你的丑相。”

    说罢,他也走了。

    他回官衙,继续将今天的卷宗整理好。

    段萧离开官衙门之后就去接人,姜小黛和另外三名嫌疑犯已经被释放了,唯独宋繁花,还在九王府问审,不在刑牢,所以,段萧只好去九王府,而在他去九王府的时间段里,云苏也得知了今日之事,首先是大街上的阴谋诡计,再接着是衙门里的得理不饶人,不得不说,段萧这个人,越来越难缠了。

    云苏挥挥手,让墨砚下去,他去孤云殿,找宋繁花。

    宋繁花在孤云殿的一个八角凉亭里与杜莞丝弹琴,韩廖坐在一边儿欣赏,素音随侍在杜莞丝的身侧,夏风微拂,养在周边的火杉与黄桐恣意地怒放,把这一地周遭之景哄染的如诗如画,画中女子倚栏而坐,弹琴吟笑,谐乐而美好。

    云苏远远地望着,真的很希望这一刻的时间永远停住,让宋繁花永远留在这个凉亭里,不再出来。

    可,不能。

    云苏轻叹一声,迈步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宋繁花和杜莞丝没动,韩廖倒是抬头往前看了一眼,看到云苏,他打了一声招呼,素音也对云苏打了一声招呼,云苏浅淡嗯一声,脚步极轻地走到宋繁花身边,挨着她坐的地方坐了下去。

    杜莞丝把手一收,不弹了,她背转过身,对韩廖说,“渴了。”

    韩廖递给她一杯清凉水。

    杜莞丝接过就喝,喝罢站起身,对他道,“有点累,我想回去休息一会儿。”

    韩廖道,“那去休息吧。”

    杜莞丝喊素音,两人往外走的时候韩廖没跟上,杜莞丝蹙起眉头,往后看他,“你坐那里干嘛?”

    韩廖眨眼,“我……”

    杜莞丝走过来,扯着他的袖子,“我想听你弹醉红颜,你来给我弹吧,这样我睡觉睡的快些。”

    韩廖当然很想陪她,可……他转脸看着倚栏那里的情景,杜莞丝松了手后宋繁花也没弹了,她要起来,却被云苏拉住了,拉住后就往他这里看了过来,大概是嫌他有点碍眼,可怎么办呢,他来九王府的目地就是要碍他眼的,韩廖原以为带了杜莞丝来,云苏想对宋繁花做些什么,杜莞丝会制止,但呆了这么久后,韩廖就后悔了,他真不该带杜莞丝来的,杜莞丝虽然深爱云苏,却也想成全他,成全他什么呢?自然是得到宋繁花,所以,女人心,真是深的难以琢磨,而他自己,也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尤其,把心爱的女人推到了她心爱的男人面前,自己失了先天优势,还没达到目地,真是得不偿失。

    韩廖有点气,坐在那里不动。

    杜莞丝拉了他几次没拉动,她也有点气了,委屈地瞪着他。

    韩廖软声说,“我再坐一会儿。”

    杜莞丝甩开他的袖子,转身就走了。

    韩廖叹气。

    云苏确实想与宋繁花温存一会儿,因为马上,她就要走了,而她这一走,他何时还能这般近距离地抱着她,与她躺在一张床上就很难说了,也许还有机会,也许,自此就没了机会,他不知道这几日与她这般的相处对不对,或许,他该强睡了她,让她彻彻底底变成他的女人,让她与段萧决裂,除了自己的心魔,可他若真那样做了,他大概就不能与宋繁花这般和谐相处了。

    云苏想亲一亲宋繁花,可有韩廖这个超大伏的电灯泡挂在这里,云苏终是没能如愿。

    等到段萧踏进府门了,云苏不得不把宋繁花带了出去。

    段萧在前殿,七非、夜不鸣、沈九全都抱臂守在他的后方。

    苏八公在接待段萧,在段萧来之前苏进已经回来向他讲了一遍衙门们发生的事儿,所以,苏八公是知道段萧来干嘛的,他捏着茶杯,冲段萧说,“以前一直听闻西衡霸王段宗铭,但其实,我对他不熟,几乎不曾见过,可如今,看着你,就能想像得出来你父亲当年的英姿。”

    段萧笑道,“我爹有我爹的样,我有我的样。”

    苏八公被噎了一下,越发觉得段萧不可小觑,他道,“确实,人各有貌,心各有志,你父亲当年可没你这么心野。”

    段萧眯了一眼,缓缓笑道,“我爹小时候可没遭遇过灭族之灾。”

    苏八公又被噎了一下,不再吭声,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段萧也端起茶杯喝茶。

    云苏带宋繁花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各据一方,各自喝茶的情景。

    脚步一传来,段萧就往门口看了去,这一看,目光一沉,云苏牵着宋繁花的手,就站在门口,像一对爱人似的,爱人……段萧忽地将茶杯一掷,站起身,还不等他走过来,宋繁花已经先一步委屈地流出眼泪,大概不是委屈,但就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泪不受控制,拼命地往外跑,她其实不该哭的,她不能让他担心,可就是抑制不住。

    而段萧,在看到她看着他无声流泪的时候,心,猛地一咯噔,沉进了无底深渊,他攥紧了手,心闷闷地疼着,一想到宋繁花真的被云苏……他觉得脚步都有点虚浮了,可他不能让宋繁花察觉到他的异样,只得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冲她喊一声,“软软。”

    这一声喊一出来,云苏下意识地就握紧了掌心里的那只小手。

    可是,他再用力,也终究没能握住。

    宋繁花挣脱开他的钳制,飞奔着扑进了段萧的怀里。

    段萧抱住她,轻声说,“我们回家。”

    宋繁花把脸埋在他的胸襟前,贪婪地闻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手臂里的力量,感受着他怀抱里的温暖,眼泪流的更凶,却含笑地应道,“嗯,我们回家。”

    回家,多么美丽的词。

    段萧伸手擦着她的眼泪,她不知道,她流多少泪,他的心就被鞭笞多少道血口子,擦了一会儿,她却越流越凶,段萧也不擦了,直接抱起她,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与云苏擦肩的时候,两个男人同时转头,往对方看一眼,那一眼,几度风云变幻,几度刀光剑影,一闪而逝的冷光下是云苏的冷笑,是段萧的冷笑,他是他的眼中钉,他也是他的眼中钉,自此,又因为宋繁花,越发不能相容了。

    段萧收回视线,抱着宋繁花,快速平稳地离开了九王府。

    一出去,段萧就把宋繁花抱上了马车。

    七非即刻坐上去拉缰绳。

    夜不鸣和沈九一左一右护在两边。

    马车往将军府驶去。

    路上,马车里,段萧拿出帕子给宋繁花擦眼泪,她流多少他就擦多少,她流不尽他就擦不完,她要哭,他就陪着她,不能随她一起哭,那就随她一起疼,可擦着擦着怀里的小女人哭的越发的凶了。

    段萧无奈,轻叹一口气,收起帕子,问她,“怎么了?”

    宋繁花道,“你都没一句安慰的话。”

    段萧道,“我不知道你哭什么,所以不知道怎么安慰。”

    宋繁花一怔,微微眯了一下眼,说,“你以为我在哭什么?”

    段萧道,“我不知道。”

    宋繁花看着他,忽然伸出葱白的手指,学着他每次捏她下巴的样子捏着他,然后撑高身子,去吻他。

    结果,没吻到。

    就在她的唇快要贴上他的唇时,段萧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在了他的怀里,低沉地问,“你在哭什么?”

    宋繁花眯眼,“你躲什么躲?”

    段萧没应,只加重了按着她头的力道。

    宋繁花没挣扎,也没再继续问,还问什么问?他嫌弃她了!很好,宋繁花心想,你最好一直都这么嫌弃我!她忽然一推开他,坐到另一边的榻上去了。

    段萧怀里一空,心也跟着一空,脸上明显的很慌乱,几乎是立刻的,他又伸手将她抱了过来,紧紧锁在怀里。

    宋繁花道,“我这几天一直被云苏这样抱着睡觉的。”

    这话一出,怀抱着自己身子的手臂蓦地一僵,周围的空气骤然下降。

    宋繁花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说这话,可她不能让他心中有刺,他既有了刺,她就要给他拔出来,说完这句话,明显的感受到了男人手臂的松懈,宋繁花轻松推开他,坐到了另一边。

    这一次,段萧没再去抱她,他垂着眼,转过头看向了窗外,那半边侧脸的弧度冰冷而锥心。

    宋繁花看着,心口钝痛,想哭却笑了,她也把脸转向了窗外,看着窗外的街景,她想,算了,人不能太自私,他已经给了她很多,她不能再勉强他忍受她,她是想跟他解释,想跟他说,云苏并没有怎么着她,她的身子除了他并没有被别的男人碰过,可到底,她没有失身,却也失了很多,比如,怀抱,比如,吻,如果换作是她,大概也不能忍受自己的男人频频被别的女人索吻拥抱,所以,她都不能忍受的事,又怎么会加诸在他的身上?

    这一路上宋繁花想了很多,等马车进了将军府,她也释然了。

    没有死过的人不会明白死亡的滋味,更不会明白死而重生的滋味,她的这一命来之不易,所以,她很珍惜,而同样的,她上一世失去了太多太多,所以这一世,她想要珍惜的东西也太多太多,多的她愿意倾尽所有,也要护住这些东西,除了家人、亲情、朋友,还有段萧。

    他愿意要她,她就愿意给。

    他不愿意要她,他嫌弃她,她就离他远远的。

    一下马车,宋繁花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南院,宋昭昭看到她,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看到的人是谁后,她惊喜地大喊,“六妹?”

    宋繁花冲上去就将她抱住,笑道,“五堂姐。”

    宋昭昭伸手揪她脸。

    宋繁花疼的轻呼,宋昭昭听着这声轻呼,笑道,“没做梦,六妹你真回来了,太好了!”

    宋繁花气的打她,“你想看是不是做梦不会揪自己吗?”

    宋昭昭道,“我怕疼。”

    宋繁花气怒,“我难道就不怕疼了?”

    宋昭昭松开她,将她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一眼,末了,眉心微蹙,指着她的衣服,问,“云苏让人做给你的?”

    宋繁花嘟了嘟嘴,一下子跳到对面的椅子里,却不坐,蹲在那里,手支着额头,不说话。

    宋昭昭走过去,垂头问她,“怎么了?”

    宋繁花仰头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问,“环珠呢?”

    宋昭昭道,“去茅房了。”

    宋繁花道,“哦。”又道,“我想洗澡,更想睡觉。”说着,站起身,跳下椅子,往里间的卧室走,边走边说,“等环珠回来了让她去打水,我先到床上躺一会儿。”

    宋昭昭莫名其秒,跟着她的脚步往卧室走,“你在九王府都没睡觉?”

    宋繁花走进卧室,穿过屏风,大敕敕地往床上一躺,翘起腿说,“晚上跟云苏一起睡,我哪敢真的睡,几乎都是整夜整夜的精神高度集中。”说着,伸手就打了一个哈欠。

    宋昭昭看她一眼,本来有好多问题想问她的,可她一躺下去就闭上了眼,宋昭昭就不舍得吵她了,放下床幔,走出卧室,刚走到客厅,就看到段萧坐在那里。

    宋昭昭问,“是段公子把我六妹接回来的?”

    段萧道,“嗯。”

    宋昭昭咦道,“真正凶手找到了?”

    段萧道,“找到了。”

    宋昭昭问,“是谁?”

    段萧抬头看她一眼,说,“吕如宁身边的那个丫环,叫池乔。”

    宋昭昭大惊,“啊,是她!”

    段萧道,“嗯。”

    宋昭昭吃惊地说,“她,她……”

    段萧没等她说完,猛地站起身,朝卧室里面走去,宋昭昭即刻出声说,“六妹妹睡了。”

    段萧一愣。

    宋昭昭解释道,“六妹妹说她在九王府都没睡过一天好觉,所以困的不行,一躺下去就睡着了。”

    没睡过一天好觉,困……

    这些词听在段萧耳里,是何等的刺心,他只知道他每次把宋繁花做的狠了,她也是困的不行,能睡一天。

    段萧狠狠地闭了闭眼,脸上线条绷的死紧死紧,他停住脚步,转身走了。

    这一天,宋繁花都在宋昭昭的院子里睡觉,睡到晚上,夜辰来喊吃饭,宋繁花跟宋昭昭一起去吃饭,到了饭堂,看到段萧坐在那里,他旁边还坐了一个人,是那天宋繁花在大街上看到的斗文的少年,宋繁花眼中一亮,裙摆一提就跑过去,坐在了沈骄阳的对面,笑着冲他道,“你怎么在将军府?”

    沈骄阳一脸莫名,问,“你认识我?”

    宋繁花道,“那天在街上,我看到你与另一个书生斗文。”

    沈骄阳笑道,“原来是这样。”

    宋繁花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骄阳道,“沈骄阳。”

    宋繁花笑道,“真是好名字。”说罢,又报上自己的名字。

    沈骄阳一愣,立马转头去看段萧,见段萧的面色十分的难看,他轻咳一声,往旁边挪了一下,避开宋繁花的热情。

    宋繁花见他移走了,跟着也要移,段萧抬头瞪她,“好好吃饭!”

    宋繁花被他凶,不满地撇着嘴角,却不吭声。

    段萧看着她那粉嫩的唇一撇一撇的,只觉得满身都是火,他别开眼,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吃饭的时候,就是控制不住的眼角余光往宋繁花那里瞟,看到她垂着头,筷子一动一动的,可偏偏看不到她的脸,这才几天不见,她的头发似乎长了好多,段萧硬生生地让自己不看她,强迫自己吃饭,可就是食不下咽,他想吃她。

    宋繁花吃的很快,吃罢转身就走了。

    段萧气闷,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面,站起身,也走了。

    他回卧室,原以为宋繁花在卧室,却不想,回了卧室,依旧没看到人,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前几天累积而来的一进到卧室看不到她的空旷感一下子全都涌进了心底,他扬声喊,“夜辰!”

    夜辰隔着窗户应一声,“少爷。”

    段萧道,“去找她在哪儿。”

    夜辰道,“哦。”转身就去找人了,没一会儿回来,他将宋繁花的行踪告诉了段萧。

    段萧去书房,推开书房的门,又关上锁住,抬腿往后面的小休息室走,推开小休息的门,果然看见宋繁花躺在那个床上,背对着门,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段萧也没惊扰她,小声地将门栓住,走过去抱住她。

    宋繁花没动,只说,“我没地方睡,就暂时睡这里。”

    段萧一怔,抱着她的腰把她扳了过来,脸一对上,段萧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白天在马车上,不是他不让她吻,而是他知道,她一碰他,他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他有多想她,只有他自己知道,以前她但凡主动一点儿,他都会失控,更不说现在了。

    段萧吻的很重,压根没办法轻轻的来,可就在他要闯进去的时候,宋繁花推开了他,对他说,“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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