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了攻防之地,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行动的问题了,问题还是比较多的,毕竟这么多人,还有那么多女眷,还有一个不能动弹的温千叶,还有孕妇,难题虽多,但总会解决,一个一个的来。

    段萧先是派出夜不鸣去万青寺通知无方和张三牙以及叶知秋,又召回飞天猫,让他去找容楚,通知他暂且不要进京,转上松漠岭,又让宋繁花写了一封信,让飞天猫带到琼州,亲手交给宋世贤,然后他亲自写了一封信,让飞天猫带往衡州,亲手交到张施义手上。

    张施义在衡州备战一年,接到段萧的信,看罢,去了宋府。

    自从宋繁花离开,宋明艳离开,宋世贤又带着人去琼州开设分号,宋昭昭偷偷跟上去,宋府就冷清了一大半,虽然衡州是宋氏商号的发家之地,也算是老字号了,可因为宋世贤去了琼州,便有七成多与宋氏商号往来密切又关系好的商号转战到琼州,与琼州的宋氏商号往来密切,这边的宋氏商号业务就淡了下来,基本上除了本地商号外,外地商号极少来了。

    这对宋明慧来说也是好事,毕竟,业务少了,要处理的事情、帐务、问题也少了,她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不过,也因为宋世贤去琼州开设了分号,衡州首富宋府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毕竟,旧人去了,新人就会来。

    如今的衡州,宋府已不是首富了。

    但这对宋明慧来说,无所谓,她每天固定的时间起床,固定的时间去商号,又固定的时间回来,固定的时间看帐本,人少也有好处,就是杂事少,让她费心的事情少,因此,她的头疼病已经很久没有犯了。

    宋明慧如往常一般在申时三刻看帐本,处理一些杂务,到了酉时二刻就准时吃晚饭。

    此刻,她坐在书房里,冬严守在一边,时不时地给她扇着扇子,一边扇一边跟她学理帐,陈大娘平时在宋明慧看帐本的这个时间段里都会去厨房给她亲手熬晚上泡澡用的药汤,花大夫说了,这种药汤就算不治头疼,也对身体很有好处,花大夫就住在宋府,如今宋府的人少了,花大夫也乐意住下来,所以,陈大娘熬汤的时候,花大夫若心情好,会在一旁指点,并向陈大娘讲解药理,陈大娘虽然没文化,但通俗的知识还是听得懂的,因此,陈大娘也学了不少药理知识。

    宋明慧很认真地看着帐本,边看边做标记,有不对的地方她会喊掌柜的过来核对,刚翻了两三页,书房的门被敲响。

    宋明慧道,“进来。”

    家丁推门走进来,冲她道,“二小姐,张少爷来了。”

    宋明慧伸手翻页的动作一顿,抬头问,“哪个张少爷?”

    家丁说,“张家独子,张施义。”

    宋明慧微微蹙眉,虽不明白张施义突然来找她是做什么,还是冲家丁道,“把他带到前厅,奉点茶水和点心,我这就过去。”

    家丁应是,连忙下去带人进来,奉茶奉点心。

    宋明慧将帐本合上,带上冬严去了前厅。

    张施义坐在前厅喝茶,说是喝茶,也相当于在吹茶了,吹了一半,见宋明慧走了进来,他缓缓将茶杯搁下,冲她喊一声,“二小姐。”

    宋明艳看他一眼,找个位置坐下,问他,“怎么突然来我这儿来了?”

    张施义道,“我今天收到从京城来的段萧的信。”

    宋明艳一愣,精神一振,期盼地问,“有我六妹妹的没有?”

    张施义道,“没有六小姐的,但信上有写一些关于六小姐的信息,你看一下。”

    张施义毫不避讳地将段萧写给他的信递给了宋明慧。

    宋明慧接过来,展开就看。

    看罢,她期盼的眼神就变成了担忧,她捏着信,半天都没有动,稍顷,她将信重新递给张施义,问他,“段萧与我六妹在京城出了事?”

    张施义接过信,装进袖兜,出声问,“二小姐没看明白?”

    宋明慧道,“看明白了,所以我才觉得他们是出了事,不然为何要你兴兵,为何要我离开衡州,他们又为何要去松漠岭?”

    张施义淡声说,“因为京城有危险。”

    宋明慧问,“衡州也会有危险吗?”

    张施义看她一眼,诚然道,“嗯,一旦开战,全国都会陷入战火之中,但有一方净土,永不会被战火荼毒。”

    宋明慧微微叹一口气,目光往门外定了一定,复又看向他,“我知道,琼州。六妹老早前就写信让我们搬去琼州了,那个时候,她大概就猜到衡州会陷入战乱中,所以,让我们提前转移资本。”

    张施义是不管之前的事的,他只道,“既然二小姐看明白了,那你就尽快动身。”

    宋明慧说,“我明白,后天就是衡州的龙王祭雨大会,等我祭拜完龙王,就动身前往琼州。”说罢,低叹一声,又道,“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祭龙王了。”

    离开衡州后,还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就真的是未知数了。

    张施义没再多说什么,只嗯一声道,“我先去安排人,等二小姐一切准备妥当,差人来通知我,我让他们一路护送你过去。”

    宋明慧说,“好。”

    张施义将刚刚吹了一半的茶水端起来慢慢喝完,喝罢就告辞离开。

    张施义离开后宋明慧没有立马起身,依旧坐在那里。

    冬严垂头看她一眼,问,“小姐,连我们都去琼州了,这里怎么办?”

    宋明慧轻声问,“什么怎么办?”

    冬严道,“府宅跟商户,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宋府是土生土长的衡州人,本地商户也很多,还都是知根知底的,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很多,我们就这样走了,岂非十几年的基业,一夕就没了?”

    宋明慧蹙蹙眉心,这确实是一件头疼的问题,她想了想,说,“总有办法解决的。”

    冬严唔一声,不再多言了,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这趟琼州之行是一定要去的。

    宋明慧没心情看帐务了,她直接让冬严去将各大商号的掌柜们叫来。

    冬严领命离开。

    这么个时候,掌柜们基本上都在商铺里,冬严很容易就把每个掌柜喊来了,宋府是在衡州发家的,又是之前首富,商号不少,掌柜们总共有十几个,冬严挨着商铺去喊,掌柜们虽然不知道这个时候宋明慧喊他们干嘛,却还是搁了手边之务,赶到宋府来。

    宋明慧去了书房,等掌柜们陆陆续续地赶来,宋明艳让冬严给这些掌柜们搬凳子,奉茶。

    掌柜们心怀疑虑地坐下,然后宋明慧就对他们说,她要离开衡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宋府的这些铺子她要转卖,问他们愿不愿意买不来,她以成本之价卖给他们,毕竟,这么些年,他们也为宋氏商号付出了很多,没有他们的打点和日夜操劳,宋氏商号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她感谢他们,这也算是在她离开之际给他们最后的酬劳。

    十几个掌柜们听了,纷纷吃惊,但却无一例外的心头大喜。

    宋氏商号在衡州意味着什么?

    品牌和信誉。

    不说宋氏商号本家旗下的商户了,就是与宋氏商号有关系的商户,那都是非常受人喜爱,非常盈利的铺子,当然,受人喜爱和盈利,也全是沾了宋氏商号的光,所以,若是手中有一家宋氏商号真正的铺子,意味着什么?

    财富啊。

    十几个掌柜们关心地问宋明慧为什么要走,要去哪里,宋明慧说去琼州,十几个掌柜们听了,纷纷表示理解,宋世贤在琼州开投了宋氏商号琼州分号,生意非常好,比之在衡州的时候还要好,这一来是因为宋氏商号本身的品牌摆在那里,二来是因为宋世贤也是个经商奇才,遗传了宋天的基因。

    宋明慧见掌柜们对买下商铺的意见很赞同,也都愿意出钱买,宋明慧就让冬严把人员名单以及掌柜们所在的商铺所对应的位置登记下来,她用一天到二天的时间将这些商铺的成本统计好,十几个掌柜们去冬严那里报自己名字,报商铺位置以及商铺名字,做好这一切,宋明艳留他们下来吃饭,让冬严去通知厨房加菜。

    吃罢饭,十几个掌柜们喜滋滋地走了。

    宋明慧去书房统计每个商铺的成本,冬严守在一边,轻叹地道,“真是便宜他们了。”

    宋明慧抬头看她一眼,笑着说,“这话不能这么说,这么些年这些掌柜们确实为宋氏商号付出了很多,时间、精力、全部身心,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宋氏商号的今天,我既要走,自然会给他们一点儿回馈,再者,他们是宋氏商号的老牌掌柜,商铺卖给他们,远比卖给外人强,至少,他们能保证宋氏商号的纯正,当然,卖给他们后,这商铺也不再挂着宋氏商号的名头了,但我还是相信,商铺到了他们之手,不会败落。”

    冬严道,“小姐考虑的是。”

    宋明慧又笑了笑,不再说话,安静认真仔细又谨慎地统计着每个商铺的成本。

    还没统计好,书房的门被敲响。

    宋明慧道,“进来。”

    陈大娘推开门,对她说,“药汤烧好了,你先去泡,有什么紧要的事泡完再做。”

    宋明慧看着她。

    陈大娘催促,“快点。”

    这一年的相处,陈大娘完全把宋明慧当作女儿在对待了,一开始还有主仆之分,后来就没有主仆之分了,对宋明慧就像对自己的儿子般随意。

    宋明慧无奈地说,“我还有几页就统计完了,统计完了再去。”

    陈大娘问,“等多久?”

    宋明慧说,“半个时刻吧。”

    陈大娘道,“那我先去给你找衣服,你快点。”

    宋明慧笑着点了点头。

    陈大娘关上门,走了。

    宋明慧又在书房呆了一会儿,将一个铺子的成本统计好,用匣盒锁起来,带着冬严回了西院,进到卧室之后,一室氤氲的药香气,陈大娘已经找好了衣服,正在拾缀她的床,听到脚步声,她扭头往后看了眼,看到是宋明慧,她也没起,直接道,“东西我都备好了,你直接泡就是。”

    宋明慧嗯一声,脱了衣服,在冬严的伺候下,进到药桶里,开始泡澡。

    泡澡的时候,冬严按照习惯去准备夏日凉露,宋明慧靠在浴桶的壁上,对在床上给她换床单的陈大娘说,“过两天我要去琼州,陈大娘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陈大娘掸着床单的手一抖,扭身问她,“啥?”

    宋明慧道,“我要去琼州了,往后大概就回不来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陈大娘咦一声,不解道,“好好的去什么琼州?”

    宋明慧道,“我大哥、妹妹、爹娘都在那里,我自也要去的。”

    陈大娘点点头,“也对。”说罢,又道,“你去琼州了,这里怎么办?”

    宋明慧道,“商铺就卖给掌柜们,家里的佣人我会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愿意跟的我就带上,不愿意跟的我就给她们一些银钱,打发了,至于宋府,我就留下来。”

    陈大娘翻身坐在床上,也不理床单了,皱起眉头说,“反正我老头子不在了,就与我儿子相依为命,他若是愿意去,我自然也愿意去,你让我问问他,再回你话。”

    宋明慧点头,“好。”

    等泡罢药浴,陈大娘将药桶拎了出去,她就回下人的院子,找陈易,把宋明慧说的要去琼州的话说给了陈易听,陈易听罢,整个人一愣,“她要去琼州?”

    陈大娘倒一杯水端着喝,冲她儿子看一眼,笑着说,“她要走了,你要不要跟上?”

    陈易面色一红,“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大娘笑道,“知儿莫若母,你以为娘不知道你喜欢她。”

    陈易耳根都跟着红起来,手心蒙了一层汗,他说,“我……”抬头看他娘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她是宋府二小姐,不是我能高攀的。”

    陈大娘将茶杯往桌上一搁,严厉地说,“陈易,娘跟你说过很多次,看人不能把人往钱上看,她今天是宋府二小姐,也许明天就不是了,不管她是谁,富还是贫,你若喜欢,娘都乐意去伺候,娘每天都在为你存娶老婆的本钱,就是不想委屈她,娘会赚到与她身份匹配的宋府二小姐的聘礼,就问你一句话,你敢不敢喜欢她?”

    陈易一张憨厚又老实英俊的脸上微微地又覆上了一层红霞,他低低地说,“我是喜欢她。”

    陈大娘眉头一挑,“大声点,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陈易声音提高了一点儿,依旧是低沉的,“儿子是喜欢她。”

    陈大娘笑道,“那你就是很愿意跟她一起去琼州了?”

    陈易问她,“娘呢?”

    陈大娘道,“你去哪儿娘就去哪儿啊。”

    陈易道,“那就去吧,我只要每天能看到她就行。”

    陈大娘起身,笑呵呵地走了。

    第二天陈大娘就对宋明慧说了她跟她儿子都愿意跟她去琼州的决定,宋明慧很高兴,然后就让陈大娘去召集府里的下人们,逐一统计哪些人愿意跟随,哪里人不愿意跟随,不愿意跟随的依据不同的等级给予不同的打赏和补偿。

    陈大娘很利索地去了,为宋明慧分忧的事儿她都愿意做。

    陈大娘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去统计。

    而在这一天里,宋明慧带着陈易和冬严去街上买龙王雨祭所用的东西,为什么要带上陈易?因为有了去年被人掳劫的阴影,也为了有个人能拿东西,所以,一般出门时间过长,宋明慧都会带上陈易,陈易比家里的府丁牢靠,因为他有功夫,虽然功夫不见得有多好,但应付一两个歹徒还是很容易的。

    三个人在大街上走,街上很热闹,明天就是祭龙王的日子,各家各户的人都出来买祭祀用的物品,吵吵嚷嚷一片,人声鼎沸,行人不断,宋明慧、冬严、陈易三个人穿插其中,陈易为了不让宋明慧被人群挤到,都是以双臂护着她的,冬严退守在一边,偷偷地发笑。

    宋明慧走着走着就停住了,陈易问她,“怎么了?”

    宋明慧指着前面的一个青砖的街角,对他说,“去年我跟冬青就是在这里被人掳走的。”

    陈易眉头一蹙,朝那个地方望去。

    只不过,如今没有歹徒了,除了街角,就是人群,还有倚着墙角摆着的摊位。

    宋明慧道,“也不知道冬青现在如何了,虽然后来知道她没有危险,可还是挺想她的,都一年过去了。”

    陈易看她伤感,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对她问,“走了半天了,渴了吧?”

    宋明慧果然应话道,“是有点渴了。”

    陈易指指前方的茶楼,“我们去那里喝口水再继续买。”

    宋明慧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刻能够买好的,还得再逛一阵子,本来若不是祭龙王所用东西,她也不用自己亲自跑出来受这罪,让丫环或是家丁们来就行,可祭龙王所用之物,一定得亲手购置,这是风俗传统,不能违背,她点点头,“好。”

    陈易不动声色地把她带到茶楼,免去了她的伤感。

    喝茶的时候,看着窗外,又想到了去年大街上所有人跪拜龙王显灵的那一幕。

    到现为止,宋明慧还不知道去年是不是真的龙王显灵了,不然,她六妹妹怎么会变化那么大。

    或者,真是灵王显灵了吧。

    宋明慧喝罢茶,缓了饥渴,又继续去买东西。

    买好,三个人又回去,吃罢饭,宋明慧又去书房,继续统计其它商铺的成本,一直呆到晚上,十三个铺子统计了五个,还有八个,至少还得两天的时间,宋明慧将那统计好的单册子锁进匣盒,去吃饭、泡药浴、睡觉。

    第二天宋明慧带着冬严、陈易、陈大娘还有好几个府丁和丫环一起去了河街。

    河街还是一如继往的哄闹,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各种吆喝声和戏龙声,宋明慧带着冬严、陈易、陈大娘、府丁、丫环们上了宋家包下来的船舫,去年的时候身边还是很热闹的,有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宋清娇,而今年,只有宋明慧一个人,宋明慧也没心情玩乐,让丫环和府丁们去放风筝,让陈大娘准备晚上挂神龙之眼的龙灯,她就一个人坐在窗户边喝起了茶。

    今天既是衡州传统的祭龙大会,张施义也会来。

    当然,除了他外,身为衡州太守,花千冰自也会来。

    花千冰不是衡州人士,但范止安是。

    花千冰对这一传统的节日不懂,所有的事情都是让范止安去安排的,范止安安排的井井有条,花千冰虽然非衡州本地人,当了衡州太守也不受百姓们爱戴,但他还是很兢兢业业,做自己该做的事,维持一方治安的和平和安乐。

    范止安备好马车,备好所有之物,到官署去喊他,“大人,该出发了。”

    花千冰点点头,搁下羊毫,合上卷宗,站起身说,“走吧。”

    范止安领他出官署,与他一同坐进马车,坐稳之后范止安对车夫说出发,车夫平稳地赶着马车,车内,花千冰向范止安问着衡州的这一传统节日的来历和注意事项,范止安一一向他说明了,花千冰笑了笑,说,“去年的时候,是段萧亲自参加的吧?”

    范止安应道,“是。”

    花千冰道,“我非衡州本地人,去祭龙没问题吗?”

    范止安愣了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因为历来衡州太守都是段家人,前有段宗铭,后有段萧,而段府在衡州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他们在衡州百姓心目中是根深蒂固的龙裔后人,所以,是祭龙和领烽火的不二人选。

    可是,眼前这位……

    范止安被问住了,发懵地看着花千冰。

    花千冰冲他笑道,“你既不敢确定,那我还是不去了,你代我去。”

    范止安一愣,“啊?”

    花千冰道,“你是一直跟在段萧身边的,就算不是他本人,可也沾染着他的气息,而且,你是衡州本地人,血脉源于此,去祭龙的话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范止安犹豫地皱眉。

    花千冰看他一眼,笑着拍拍他的手,“就这么说定了。”

    范止安纠结,但纠结也没用,衡州传承上千年的龙王祭雨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真的不敢保证花千冰冲到河底的龙神面前会不会触怒神龙,索性只好应了。

    花千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闭了一会儿之后,出声问,“你说这一天,几乎衡州城所有的人都会来?”

    范止安道,“是的。”

    花千冰问,“宋府的那个花大夫也会来?”

    范止安笑道,“大人好像对宋府的那个花大夫特别上心,你问了好多次了。”

    花千冰睁开眼,慢慢微叹一口气,转脸看向窗外,他没应答范止安的话,只是又问一遍,“她会来吧?”

    范止安摇头表示不知,“一般情况下,男女老少在这一天都会来,至于花大夫会不会来,我就不敢保证了。”

    花千冰嗯一声,没再应话。

    等去了河街,上了官家船舫,花千冰坐在那里喝茶,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面的水面,看着沿河街两岸密密麻麻的人以及密密麻麻的船,抬头间,天上风筝繁织,锦绣罗云,垂眸,是河水里翻腾搅浪的水手。

    花千冰想,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州城。

    而且,信仰坚定,很适合她。

    他闭上眼睛。

    天黑之后,花千冰见到了花大夫,她在挂神龙之眼,花千冰虽然不下河去祭龙,却对这夜晚的神龙之眼很是好奇,就跟着范止安来了。

    看到花大夫,花千冰上前就将她拦住了。

    花大夫是个老妪,范止安实在想不出花千冰会与这个老妪之间有什么关系,都姓花,莫非是母子?但看花千冰看花大夫的眼神,又不像,那么,姐弟?更不像,爱人?范止安想到这个词,吓的激灵灵一怔,肯定不会是爱人,都姓花,是爱人还得了?而且,一个这么老,一个这么俊,完全不搭啊,可是,范止安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花千冰,看到他眼神沉黑地注视着花大夫,那目光,真的像在看一个爱人般专注。

    范止安心头一股冷汗冒了出来,半分话都不敢多说。

    花千冰把花大夫拦住后,问她,“挂完神龙之眼后要去哪儿?”

    花大夫说,“回宋府。”

    花千冰说,“我送你。”

    花大夫说,“不用。”

    花千冰面色不变,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花大夫抬步就走。

    花千冰又往前一拦。

    花大夫抬头看他,“大人有什么事?”

    花千冰道,“送你回府。”

    花大夫说,“不用。”

    花千冰就又像个面瘫脸一般地拦在她面前,她一动,他也动,只要她说不用,他就不让她走,二人僵持着,等宋明慧挂完了神龙之眼,拐回的时候看到这个情景,疑惑地皱起眉头,远远地喊一声,“花姨?”

    花大夫往宋明慧看去。

    宋明慧走过来,冲花大夫看一眼,又冲花千冰看一眼,看罢,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大人。”

    花千冰淡淡嗯一声,伸手将花大夫一拽。

    宋明慧一怔。

    范止安对着宋明慧友好地打了声招呼,立刻追着花千冰去了,但追出去,却不见了人影,范止安只好去官家船舫等。

    宋明慧莫名其妙,问冬严,“花大夫原是与太守认识的?”

    冬严说,“大概是吧,都姓花。”

    陈易若有所思地道,“花大夫原本就不是陈家村的人,她是突然之间出现在陈家村的,或许,真是跟这位大人认识呢。”

    宋明慧沉静地嗯一声,没有再追问这个话题,直接走了。

    以往姐妹们多的时候,为了热闹好玩,晚上会住在船舫,看河街沿岸的夜景,但今年宋明慧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了,她直接回宋府,继续统计剩余的商号成本,用了大半夜和一个白天的时间统计,统计完,宋明慧就又将十三个掌柜喊了来,给他们看明细,掌柜们看罢,确认没问题后就签字画押,办转移,然后就是将宋氏商号的招牌取下来。

    在宋氏商号的牌匾从门头上取下来的那一瞬间,辉煌了整个衡州的第一首富宋府彻底瓦解。

    但后浪推前浪,没了宋府,还有别的人来占据第一首富的位置。

    只是,这些都与宋明慧无关,与宋府无关了。

    宋明慧将宋氏商号的牌匾妥善放好,存入仓库,又让陈易去准备马车,又把陈大娘统计来的不愿意跟她去琼州的丫环和仆从们叫过来发放银钱,这些人大多都在宋府做工了大半辈子,临别的时候都哭了,握着宋明慧的手,哭着道,“二小姐,以后还能看到你吗?”

    宋明慧说,“大概不能了。”

    那些人哭的越发的汹涌,可没办法跟她去,因为阖家老小都在衡州,他们不能跟去。

    哭着依依惜别后,宋明慧的心情也不好受,但好在去了琼州,她就能见着家人了。

    宋明慧强打起精神,安排出行事宜,待一切备妥当,她差人去张府通知张施义,张施义亲自过来送行,身后跟了二十名劲装打扮的人,饶是宋明慧不懂武功,也看得出来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因为周身的气场都不一样。

    宋明慧没问这些人是谁,只对张施义说,“谢谢了。”

    张施义面无表情地应下,往后看一眼宋府,对她道,“钥匙给我。”

    宋明慧微微一愣。

    张施义道,“宋府的钥匙给我。”

    宋明慧诧异地看着他,问他,“你要我宋府的钥匙做什么?”

    张施义道,“以防万一。”

    宋明慧没听懂,但她素来聪慧,知道若无特殊情况,张施义断不会找她要这把钥匙,她嗯了一声,掏出钥匙递给他。

    张施义接过,对她说,“出发吧。”

    宋明慧冲他施了个礼,带着冬严、陈易、陈大娘还有二十多个丫环仆从,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琼州去了。

    等宋明慧启程出发,张施义写信给段萧。

    段萧接到信是在宋明慧出发后的第八天,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离开京城,来到了松漠岭。

    段萧没有看信,而是将信给了宋繁花。

    在宋繁花拆信看的时候,他在打量着松漠岭。

    松漠岭,顾名思义,有松,有漠,在岭,所谓的松,是绵延着整个都城的松树,所谓的漠,是松树周边的沙漠,所谓的岭,便是高山,难怪当年朱帝会在这里建皇城的防城,确实是好地方,三道天然屏障,外加铜墙铁壁一般的城墙,敌人想要攻进去,难如登天。

    段萧问肖雄,“你可来过?”

    肖雄道,“曾经与云淳来过一次,当年的松漠岭,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段萧笑了下,说,“有陵安城美吗?”

    肖雄淡笑道,“陵安城有陵安城的美,松漠岭有松漠岭的美。”他指指周边的松树,“入秋之后,这些树都会变红,如晚霞临昭人间,入冬之后,大雪飘雪,白皑皑一片,雪中挽红,红中映雪,你可以想像一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奇异之景。”

    段萧眉头一挑,“如此说来,松漠岭可居可住,可守可攻?”

    肖雄道,“正是。”

    段萧笑了,扭头看向宋繁花,“喜欢雪景吗?”

    宋繁花说,“不讨厌。”

    段萧唔一声,往后招了一下手。

    薛少阳驱马上前,冲他问,“什么事?”

    段萧道,“去开城门。”

    松漠岭确实是个好地方,但十年前那一场血灾过后,无人再敢来,哪怕城门不锁,也没人敢开、敢进、敢碰,除了皇室的禁令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血腥气太重,煞气太重,阴气太重,毕竟当年死了那么多人,而具体死了多少人,压根统计不来,所以,这座城曾经是美的,后来是死的,再后来,就成了活人墓,是令人最恐惧的存在。

    不过,对别人来说,这里也许是恐惧的。

    但对宋繁花与段萧来讲,这里是真正的天堂。

    段萧让薛少阳去开城门,薛少阳带了一千精兵,直抵那座巍峨的都城之下。

    曾经的刀剑磨砺,十年岁月的侵蚀,让这座城镇覆上了沧桑的色泽,黝黑的城墙上铺满了厚厚的青苔,血腥气早已在岁月的流逝里随风而走,靠近之后,唯一闻得见的,便是风中刮来的松树香以及青苔之气。

    薛少阳翻身下马,一千精兵也翻身下马。

    城门在合着,薛少阳上前,伸手去推,没推开,他提起功力再去推,还是没推开,那一千精兵见此,列成十列,每一列的人按照顺序一个一个的往后排,然后排在最后的一人往前面一个人身上推功,然后一传二,二传三,直到所有人的功力传到第一个把手按在城门上的人身上,然后,一齐使力,开那城门。

    只是,哪怕聚拢了一千名精英士兵的武力值,那城门依旧纹丝不动。

    段萧眉头微蹙,“难道从里面闸住了?”

    宋繁花在低头看信,将信一字不落地看完后,收起来,又看一眼城门前的情况,对段萧道,“这城门没有被闸住,但是人力打不开,得用你的烈日银枪。”

    段萧看她一眼,哦一声,谴一个人去前面喊回薛少阳,等薛少阳和那一千精兵退回来,他手划符文,取出烈日银枪,烈日银枪一现身,天雷惊动,段萧单手握枪,聚内力而上,注入手腕,大喝一声,扬手将烈日银枪一抛,煞气携风云惊雷,从天而降,雷霆之威横扫城门,一枪挑开厚重的门扉。

    关了十年之久的大门在开启之际,沉闷声几乎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随着城门缓缓开启,尘封十年的血腥之城也印入眼帘。

    段萧眯了一下眼,率先一夹马肚,往城内去了。

    后面的人一一跟上。

    而在他们进入松漠岭的同时,云苏也收到了消息,他此刻坐在九王府的大殿里,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风泽分坐在两边。

    云苏揉揉额心,问弥月,“他们确实去了松漠岭?”

    弥月道,“是,因为不敢跟的太紧,所以,只看到他们去了那个方向,至于进没进城,我不知道。”

    云苏脸上一片冷笑。

    松漠岭!

    呵。

    可真会选地方。

    苏八公听到松漠岭这三个字,整个人都惊住了,宋阳说过,苏项就是死在那里的,苏项、苏项、他的儿!

    苏八公猛地站起来,“我要去看一看!”

    云苏立马喊住他,“外公!”

    苏八公不听他的呼喊,执意往外走。

    云苏站起来,追上去,死死地拉住他,“段萧他们已经去了松漠岭,如今也大概进城了,你现在去,不是送上门让他们抓吗?”

    苏八公老脸悲痛地道,“可那里是你大伯最后留息之地。”

    云苏也很沉痛,但拉着苏八公的手却没有松,这是段萧与宋繁花的阴谋,不,以云苏的理解,这是宋繁花的阴谋,她很清楚苏天荷和苏项对他们苏府而言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前有夺取九霄盟盟主令一事,后有领兵退守松漠岭一事,这个女人,惯会知道击中哪里最能让他疼。

    云苏扶着苏八公。

    苏进站起来,也去扶着苏八公。

    苏昱和苏墨也站起来,去扶着苏八公。

    苏子斌也去了。

    风泽坐了一会儿,也只好走过去,扶住苏八公。

    苏八公看着面前的儿孙们,心中欣慰,可老眼却忍不住红了又红,在他这一生中,最能扯动他心中最软又最疼的神经,就是苏天荷与苏项。

    而偏偏,这两个人,如今都被宋繁花与段萧拿捏住了。

    苏子斌道,“爹,他们选松漠岭作为据点是故意的,你千万别上当了。”

    苏进道,“这事儿得重长计议了,原先他们不退出京,我们有法子将他们一网打尽,就算他们退出了京,我们也能调动周边的门阀势力灭了他们,可偏偏,他们退了京,却又不出京,反而去了松漠岭,松漠岭难攻却易守,是块很难啃的石头,城门一关,我们想要进去,难如登天。”

    云苏眯眼,“那就让他们进不去。”

    苏昱道,“晚了,距离弥月来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个时候,他们肯定已经进城了。”

    云苏道,“未必。”他扬声一喊,“墨砚!”

    墨砚从门外闪进来,“王爷。”

    云苏道,“发消息给东西虎军,让他们无论如何阻止段萧进入松漠岭,若没有阻止住,那就……”他眯了眯眼,忽地一顿,又叹息一声,那句放火烧城的话终是没能说出来。

    他冲墨砚挥挥手,“罢了,你先退下去吧。”

    墨砚问,“要是段萧他们进城了,我们怎么办?”

    云苏道,“撤兵。”

    墨砚一愣。

    云苏收回手,转到一边儿的椅位上坐了下去。

    苏八公推了推身边的几个孩子,对他们道,“我没事,你们别担心。”他转身也找了把椅子坐。

    苏进对云苏凝重地说,“你不能对那个女人仁慈!”

    云苏抬头看他一眼,没应。

    苏昱道,“去松漠岭这个鬼主意,不会是宋繁花提的吧?”

    云苏想说,十有八九不会错,可面对自己面前的外公、小叔子、表哥、表弟们,他却不敢说出口。

    苏墨道,“若是段萧他们进了城,我们就已经输了。”

    云苏眯眼呵笑,修长玉手慢慢抬起来压了压眉心,难攻吗?大概真的是,可是,难攻的另一个意思翻译出来就是能攻,既能攻,再难他都会攻,若真的攻不下,那他……

    云苏皱了皱眉,对殿内的几个男人道,“松漠岭是座死城,段萧他们进了城,就一定要想办法弄食物,那么多张嘴要吃饭,那么多人要生存,那么多的兵要养,没有食物,他们就只能等死。”

    苏进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断其后援?”

    云苏道,“是。”

    这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历来兵法都不是纸上谈兵而来的,是实际的境况造成的,面对易守难攻的松漠岭,阻断他们的粮食来源,无异于最好的方法,法子想出来了,就是实施的问题,云苏让苏昱和苏墨带兵去做这件事,苏昱和苏墨欣然接受,领兵去了。

    而此刻,松漠岭的大门已经关上了,还被段萧用烈日银枪从里面闸住,所有的人都进到了城内,包括金虎府三军,那么多人,二十多万的兵,进来后却一点儿拥挤感都没有,可想而知,这个城镇有多大。

    段萧骑在马背上,一手拉着宋繁花,一手曳着缰绳,视线往前,看着横陈在眼前的都城。

    看了半晌,他蹙起眉头,扭头问宋繁花,“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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