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此贼怕是已经有了警觉!”种朴又不淡定了,一军主将居然穿上士兵的衣服,太反常,还不设中军,更反常。

    “非也非也,王诜此人向来谨慎,行军作战与士兵同服、同吃、同住。当年神宗皇帝为此特意询问过,他当堂作答之后,还受到了谏台不少弹劾。可知他说了什么,才让谏台如此大动干戈吗?”

    种谊不愧研究了新军多年且颇有心得,凡是新军外露出来的特点基本都掌握了,对侄子的大惊小怪不以为意。

    “侄儿不晓得……”种朴看了看王舜臣,没得到提示,只好摇了摇头等着听答案。

    “三个字,臣怕死!”种谊伸出了三根手指,嘴角还泛起了一丝微笑。

    “鼠辈!”但种朴可不觉得有意思,原本他对新军还有点好感,可是随着了解越来越深入,好感也越来越少。这支奇怪的军队从主将品格到军队作风,与他的思维模式格格不入。

    “如此怕死之人却屡战屡胜,也未尝无过人之处……”王舜臣听到答案之后,刚开始也有些不悦,认为王诜丢尽了军人的脸面。可是转念一想,还真的有点道理。假如自己是金人,想擒贼先擒王,遇到新军真无从下手。

    另外他还有一个想法,新军不设中军、不立大纛,那必然有一套更神秘的指挥之法。自古以来军队打仗都要看旗号共进退,唯独王诜可以不用,依旧能打胜仗,这就是本事。

    “恩,舜臣所言有理。此营寨乍看起来简陋异常,实则暗含八卦定数,可分可合。佐以强弓硬弩,人马皆不可近。”种谊瞥了侄子一眼,对他的见识有些不满。

    还是年轻,看问题太死板,流于表面。这玩意没法教,全凭悟性。当着外人也不想训斥,干脆把注意力转到了新军大营上。

    这座营寨看在他眼中有点门道,虽然没有寨墙,但却被很多人工沟壑包围贯通,似曾相识又不太明确。但他真是想多了,那些沟壑最大的作用不是防御而是排水排污。

    在洪涛的军事理念里,任何城墙、堡垒、据马都是多余的,浪费材料和时间。新军的防御体系完全建立在提前量上,军队驻地有严格的哨兵制度。

    只要能给士兵留出进入阵地的时间,哪怕半夜从睡袋里钻出来外衣都没穿,战斗力也和平日里没两样。你能冲破一层弹雨,后面还有一层,再突破了还有一层,营地四百米半径内无死角、无差别射击,凡是站着的都是敌人。

    “据侄儿所知,此次新军北上既没从魏桥镇和大名府调拨强弩,也不曾要过一根弩箭,只征用了二百多辆箱车。昨晚那些士卒身上也不见弓弩的影子,倒是多了一根哨棒,不知是何意。”

    既然叔父都说王诜有点真本事,种朴也就不再多言。有个问题昨晚他就想问,向来以强弓硬弩著称的新军为啥不带弓弩?今天看到大营附近站岗巡逻的新军士卒依旧是拿着根棒子转来转去。

    “这……难不成弓弩都收了起来,战时再发放?”种谊还真没留意这个细节,闻言拿过王舜臣的望远镜看了看,也有些拿不准。

    “禀都帅,新军拿的不是棍棒。末将昨日在码头碰上他们驱赶船上民伕,打斗之中有幸拿在手中看了看。前端乃精钢细管,后端略粗为实木削切,上装药发傀儡。末将以为像是小号火箭,箭矢塞入钢管再辅以药粉射出。想来是比普通弓弩更远更利,若是有百千人齐发,颇为犀利!”

    王舜臣又有发言权了,他不光近距离看过火枪,还亲手拿过。就在昨天赵倜带着特务排上船抓宸娘的时候,主将都被人家打到河里去了,特务排自然是赶紧下水救人,火枪也就放到了一旁无人看管。

    “王诜还是过于重视奇技淫巧,亏得这些兵将训练有素,可惜了……”种谊倒是不反对强弓硬弩,但一味追求远程武器没有近战能力的军队,在他眼中依旧不是正途,旁门左道也。

    “都帅,末将有个打算,不知妥否。”说起火箭和钢板弩,王舜臣比种谊还看不惯。他自幼勤学苦练,最拿手的技艺就是强弓,得以成名的也是强弓。

    可自打禁军装备了部分钢板弩之后,他这位神弓无敌就开始没落了。随便找个士卒,端着钢板弩也能和他这种千锤百炼的神射手一较高下,胜负五五开。新式武器对军队是好事儿,但对王舜臣来讲就是灾难。

    如果让王诜全面改革军制,他这样的武将就会变成废物,甚至想当普通士卒都得从头学过,想一想就咬着牙跟的恨啊,大好前途,只因王诜断送了。在弄死王诜的问题上,他坚定的和种家站在一边,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但讲无妨!”种谊摆了摆手,示意王舜臣不用太拘束。

    “末将昨日仔细看过,王诜虽换上了新军士卒服饰令人无法分辨,但在大营内有个胡人女子很是显眼。且二人关系非浅,只要盯死这个女人,王诜的行踪就可查明。”

    王舜臣不光弓箭拿手,干盯梢的活儿也挺有心得。他口中的胡人女子自然是宸娘,她即便换上新军衣服,也和其他新军士卒不同。

    济州岛的迷彩军服偏蓝一些,色块更大。尤其是她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小时候还可以剃短不那么显眼,现在已经是披肩长发了,戴着头盔都无法全盖住。

    “哈,得来全不费工夫!舜臣此计甚好,本官再给你加派合用人手,有机会可一边动手一边派人回禀。不过王诜此人狡诈异常,遇事得多加盘算,不可莽撞。”

    种谊觉得这个建议可执行性比较强,对王舜臣的身手也有足够信心,当下做出了相应安排,然后一转身下了石塔。

    “叔父,难不成王诜真在军中豢养女妓?!”下了石塔,种朴才小声的询问。在他心目中王诜的形象已经离百战百胜的大宋军神愈行愈远了,但也还没堕落到不知羞耻的程度。

    “女妓?哈哈哈……那可不是女妓,而是王诜的养女。传言他发疯的那些年,在开封慈幼局中收养了几十个小童,其中就有个黄发碧眼的胡女。此女随他在湟州、凉州辗转多年不离不弃,还在凉州收拢了很多族人。这并不是什么奇闻,当年谏台没少因此弹劾于他。只是到了大名府之后,此女和她的族人突然不见了,去哪儿了谁也不清楚。这么多年大家也就淡忘了这回事儿,若是她真在大营中,必定会跟在王诜身边。”

    王诜出名的时候,种朴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小伙子,对朝廷里的旧事自然没那么清楚,可种谊不会忘,当年因为这位疯驸马,朝野上下整天吵得和蛤蟆坑一般,想不记得都不成。

    新军大营已经没必要去了,先不说能不能套到王诜的实话,光是无尊无卑的环境就可能让自己发怒。要是再让自己和士卒们一个锅里吃饭,岂不是当场就得翻脸。

    其实种谊叔侄如果出城之后别去潞县,而是往东北方走个十多里,就能碰上洪涛本人率领的一营新军。他选择的拉练方向正是后世的北京二环路东北角一带,可惜啊,找了半天也没确定具体方位。

    析津府是辽人所建,大概位置在后世北京的西南二环和西南三环之间,没有元大都当做参照物,即便洪涛知道大概的经纬度,也无法准确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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