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大亨呆呆地看着山后的火光,一时万念俱灰,他早就辨别出来了,那是张知院的营寨,就凭张知院那伙只知道持强凌弱的骄横亲兵,恐怕是凶多吉少。一旦张知院死在自己军人头被定远营传檄四方,自己的前途就算是完了。一个的义军元帅,居然让行省重臣死于叛军手不说朝廷会如何惩戒自己,光是亲兵队的那些显贵亲戚都能撕了自己。

    相对于缪大亨对自己前途的担忧,不明就里的缪军军士们却担心的是自己性命。山后火光冲天,杀声震天,不知来了多少红巾军,缪军军士们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自己被红巾军包围了。而那些不是军人的民夫更是不堪,他们离张知院营寨最近,见到眼皮底下冒出来的红巾军,并围着张知院的亲兵队一顿乱杀,一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前些日子被定远营伏击的阴影还没有从他们心里驱走,今天又碰到了从天而降的红巾军,当即就溃散了。他们一边拖家带口地一路狂奔,一边高声乱呼声,一时整个清涧山只听到他们的声音。

    民夫的溃散给前方作战的缪军军士们造成了极大的恐慌。他们原本就不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而且有很多人的家眷也在民夫当听到这惊天动地的慌乱,一时也是心头大乱,有的调头就往回跑,寻找自己的亲人,有的一边作战,一边寻思着退路,早没了斗志。

    缪大亨看到如此情景,不由气闷,看来人多不一定是好事,自己人多,哄乱溃散起来,挡都挡不住,看人家定远营红巾军,虽然人少,但是却打得有模有样。正想着,五万多民夫已经如潮水一般冲了下来,一家伙就把前方的缪军阵势冲得七零八落,许多缪军军士看到如此情景,干脆把兵器一裹,跟着就往前跑。

    溃散的民夫迎面撞上了正在往前推进的定远营,前面的人收不住脚,上千人一头扎进了红巾军的矛林,立即非死即伤。但是后面的民夫可不管你这么,继续往前涌,眼看着就要把定远营给冲散了。常遇春和傅友德见此情景,连忙传令变阵,把各自的兵马由横线队形变成方阵,让出几个缺口。

    数万缪军军士和民夫像决了口的洪水,顺着缺口奔流而下,一时清涧山山脚下是漫山遍野都是跑动的人,这些受惊的人群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只是横冲直撞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看到这个情景,刘浩然也傻了。当年他还是刘福通红巾军一员时也遇到几次这样的大狂奔,亲身体验过那种随波逐流、身不由已的恐怖感觉,也知道这种狂流的威力,马上在那里连连令,命令丁德兴部从侧翼攻击,而不是冒然从正面迎敌,常遇春、傅友德率部尾追不舍,花云、胡海清理清涧山,收降缪军残余。

    慌乱到天大亮,民夫和缪军军士狂奔了十多里,一直跑得手脚软,这才慢慢缓了下来。缪大亨借此机会,连忙收拢兵力,顺过气来的军士们也66续续地聚了过来,而筋疲力尽的民夫们看到军士们在那里列队成阵,也放下心来,在后面也徐徐聚集起来了。

    等缪大亨好容易整顿好兵马,定远营红巾军也缓缓逼了过来。他们跟在缪军后面一阵狂跑,看到缪军在那里收拾也赶紧集合整队,排成长矛方阵逼了上来。

    两军很快又对峙上了,不过缪大亨知道,自己的属下早就是军心涣散,肝胆皆丧不定一打起就拔腿就跑,只好勒令各部,严守各阵。

    这时,定远营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一个人从军阵中走了出来,犹豫了一会向缪军走了过来,很快就到了这边,并大喊着:“我是你们缪元帅的亲叔!快带我去见到他!”

    缪大亨看清楚来人,正是自己的叔叔缪贞。

    “四叔,你来此有什么事吗?”缪大亨咬着牙问道。

    “老九,我这次是被虎头山的英雄们使唤来的,”看到自己侄子阴沉的脸,还有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军士,缪贞的双腿在打颤,哆嗦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有什么事吗?”缪大亨明知故问。

    “老九,我们廖家庄老少爷们都被虎头山的好汉请去了。”缪贞带着哭腔道,“你二叔、三叔、五叔,加上庄里的老老少少五百多口子,现在都在虎头山住着。”

    缪大亨的牙都要咬碎了,他父母早逝,但是家族一大帮子人还在缪家庄里留着,现在居然被虎头山的定远营押为人质了。

    听得缪贞的话,缪大亨身边的亲兵也鼓噪起来了,这些都是他的子弟兵,也是缪家庄的一份子,他们的亲人很多也都留在了那里,突闻这个消息,能不紧张吗?

    “还有一件事,虎头山的刘统领让我转告你,张知院和他的手下都被斩了。”缪贞啰嗦一会又继续说道。

    缪大亨紧握着双拳,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了。

    “父亲,朝廷那里我们是回不去了?”缪大亨的儿子缪贞文附过来说道,“看定远营用兵,先是直取张知院营寨,而且下手毒辣,就是要绝父亲的退路。”

    张知院被杀,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淮河南北,自己算是彻底地完了。

    正当缪大亨恼恨时,红巾军阵中缓缓走出一骑,后面仅跟着两人。他们慢慢走到缪军前面,正中的人大喊道:“我是定远营刘浩然,请缪元帅出来说话!”

    缪大亨思量了一会,策马迎了上去,缪贞文紧跟其后。

    “缪元帅,事已至此,何不与我们一起举义旗,杀鞑虏呢?总比在鞑子手下受气要强!”刘浩然开门见山道。

    “刘统领,你为何掳我族人?”缪大亨有点意动了,但是心有不甘。

    “缪元帅,何出此言,我只是请你族人到虎头山暂住,就是缪元帅一意孤行,我也不会伤害他们,到时定当放还。”

    “此话当真?”缪大亨心里不是很信。

    “缪元帅,你何时听说过我定远营乱杀无辜,祸及家人?”刘浩然反问道。

    看到缪大亨在那里默然不语,刘浩然继续说道:“缪元帅,你何必执迷不悟呢?难道你还想与元廷这艘破船同归于尽吗?”

    缪大亨不是个糊涂虫,当下的局势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在濠州转一圈回来是清楚元廷的**,官军的无能,而与此相对是各地的红巾军遍地开花,已经烧遍了大江南北,元朝应该是没有几天可以苟延残喘了。但是想到就这样降了,总觉得太屈辱。

    “缪元帅,你看看你身后的这些军士,他们都是你的父老乡亲,你聚集义军,也是想带着他们找条活路,讨口吃的。可是元廷鞑虏不拿你们当人,你怎么还想带着他们为鞑虏卖命?难道他们受鞑虏的欺凌不够,还要为那些贵人们把命也搭上。”

    这时,从缪军阵中冲出一个人,泪流满面地跪在缪大亨面前说道:“元帅,我们在濠州城冲在最前面,撤在最后面,死的弟兄也最多,而那些贵人们却躲在后面喝酒寻乐。元帅,我何三四这条贱命不值钱,可是也不能给他们卖命,还要由着他们糟蹋我的妻女!”

    说到这里,何三四不由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旁边的军士也是纷纷高声附和:“就是,元帅,我们的命贱,但也不能贱到这个份上,***连猪狗都不如!”

    听到越来越大喊声,缪大亨知道自己的部属已经对元廷寒了心,尤其是在这个绝境下。如果自己执意要继续报效朝廷,估计没有多少人能再跟随自己了。

    看到缪大亨已经有所触动,刘浩然继续说道:“缪元帅,你散家财,募义军,无非为的是图个功名,光宗耀祖,流芳百世。想当年,我两淮一带抗金、抗元,保家卫国,前仆后继出了多少英雄好汉?现在你却要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岂是大丈夫所为?难道你不怕那些死去的先人们在阴间骂你背弃祖宗吗?难道你不怕后人唾弃你是鞑虏走狗吗?”

    刘浩然的话重重地打在了缪大亨的心上,背弃祖宗,遗臭万年?谁愿意承担这样的恶名?他艰难地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神情各异的军士们,不由长叹了一声。

    缪大亨转过身来,正对着刘浩然,神情黯然地看着这位虎头山的统领,自己现在是无路可走了。清涧山已经被红巾军占领,族人被拘,朝廷那里更是去了就死,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他缪大亨的容身之所了。而且如果自己继续固执下去,真的就如这位统领所身败名裂。罢罢,既然如此,我就降了定远营,跟附这位统领不定随着这个狠人还能闯出一番功业来。

    过了一会,缪大亨翻身下马,缓缓走到刘浩然的跟前,单膝拱手道:“我缪大亨愿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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