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夫人正踢的高兴,忽然瞧见遥儿和裴纨有说有笑,兴致顿时大减,便说一声乏了,要回府歇息。裴纨见她要走,忙上前相送,穆夫人淡淡地应付两句,便即离开,瞧也不瞧遥儿一眼。

    裴纨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太平心中不喜,却不知缘由何在。

    穆夫人与遥儿一时瑜亮,各有千秋。遥儿胜在肤白如雪,气质出众,若论体态妖娆、风情妩媚,遥儿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处子,自然比不得穆夫人这等早经人.事的成熟妇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春暖花开,那皑皑白雪在不知不觉中变浅、变薄,直到完全消失,你不会注意到它是在哪个清晨完全消失于你的视线当中的,当你注意去看时,它已完全不在。

    青砖缝里,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悄悄探出它嫩绿的芽,直到这嫩芽儿张开它脆生生的叶子,变成一株鲜嫩的小草,你才惊讶地发现那小生命竟已舒展开来。

    枝头也是一样,嫩黄的叶苞,绯红的花蕾,当你发现它时,它已和着春风,在枝头摇曳出一片如雾的春意,就像美人身上罩着的一层薄纱。

    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就像一个天天出现在你面前的黄毛丫头,在你不经意间,她已出落成一个娉娉婷婷的少女,而你全无察觉,直到某一天,她红了脸庞,掠起发丝含羞一笑,你才会惊觉:她长大了!

    春天是个很纠结的季节,就像从洛阳城中飘来的柳絮,袅袅地沾人一身,惹得刚换了一身新袍子的高公公总是很恼火地去拍打。

    遥儿纠结着,她天天看着裴纨那道傲娇的身影在他身边翩然而来,翩然而去,明知道姚金铃的下落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豁然开朗,偏偏就是无法问出来。

    裴纨纠结着,有时看见遥儿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神,他就会莫名的欢喜老半天,有时候看到她没有任何表情的模样,他就会失落很久。失落,欢喜,欢喜,失落,他的一颗外冰雪内火焰的心,随着遥儿的表情变化忽上忽下,喜怒无常起来。

    于是,弘文馆里的学士们开始纠结了。做文案总会有失误的,今天他们在文案中错漏一个字,裴纨只是温柔地一笑,吩咐重写。明天他们在字里行间不小心染了一点墨迹,裴纨一言不发,直接扣你半个月俸禄。

    学士们站在洛水河畔,任那恼人的春风把他们的长须吹如一蓬乱草,悠悠地发出夫子逝者如斯夫般的感慨:裴总管的心思,好难猜……

    沁梅也在纠结着,遥儿是她的恩人,裴纨是她的男神,梦中**。她不希望自己的从小挚爱喜欢上别的女人。可她同样担心自己的恩人搭讪裴纨。

    然而站在她的立场,她能做什么呢?

    春天,真是一个恼人的季节。

    早春二月,齐国大闱结束了。

    今年的齐国大闱,田七娘在洛城殿亲自召见了当科中选的士子,策问他们的学识,这是前所未有的一件大事,以前从不曾有过金殿召见当科士子,当庭考问学识的举动。当科士子,成为有史以来,第一届接受殿试,受田七娘策问的学子,被士林恭维为天子客卿。

    殿试一连举行了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田七娘对本届才子的学识非常满意,散了朝会,走进田成殿的时候,她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裴纨在殿门前迎候田七娘,沁梅和青梅打着扇随在田七娘身后,三个女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站立在殿门右侧的遥儿身上。

    裴纨的目光很平静,好象只是无意地在遥儿身上一扫,遥儿的目光也很平静,既没有躲闪避让,也没有灼热的凝视,裴纨的心里又添了几分无奈。

    沁梅又黑又亮英气勃勃的眉毛下面,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了遥儿一眼,习惯性地对她提出无声的警告,但是她很无奈地得到了遥儿的一个白眼,然后又很泄气地发现,自己的男神瞧着人家遥儿,两只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儿。

    真是没出息……

    田七娘进了田成殿,在卷耳高脚案几后面的锦墩上坐下,大袖一拂,笑问道:小纨子,有什么要紧的奏章需要处理么?今日处理朝政之后,又一连策问了五名学子,身子有些乏了,若无要事,想早些歇歇。

    裴纨这一上午心神恍惚,处理奏章的速度有些慢了,平时这时候早就整理好昨天的奏章,这时还差着两三份呢,田七娘一问,裴纨脸上微微一热,便道:需要君上决断的奏章并不多,裴纨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只剩下三份还没来得看。

    田七娘道:既如此,朕先把它看完再歇息吧。

    桌上的奏折分成三摞,左边一摞是裴纨可以代为处理的,右边一摞是需要田七娘亲自批示的,中间还放着三份,裴纨替田七娘处理奏章已非一日,田七娘自然知道她的摆放习惯,她把中间的三份奏折拿到面前,顺手拿起了第一份。

    田七娘将近七旬的老人,眼睛已经有些花了,她打开一份裴纨还没来得及审阅的奏章,微微侧过身眯着眼看去。字斟句酌地看到一半,田七娘突然噗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裴纨刚捧了一碗醪糟过来,见田后如此情状,不禁讶然道:君上因何发笑?

    田七娘笑吟吟地道:你自拿去看,哈哈哈,这个王守礼呀,好一个书呆子,真是憨得可爱哈哈哈哈……

    裴纨拿起那份奏章打开一看,却是御使王守礼所进的一份弹劾奏章,这位王御使在奏章里弹劾白马观穆上玄,说他虽是出家人毕竟是个精壮男子,皇宫大内乃嫔妃住所,一向只许女人和阉人进入,就是侍卫夜晚也要退出大内在外面戍卫。

    现如今白马观穆上玄大师却时而入宫夜宿于宫内,在朝野间引起了不少闲言碎语。他王守礼身为御使,不敢不言,特奏请田七娘,或禁止穆上玄夜宿宫中,或者把他去势,以保宫女贞节。

    裴纨看到这里,也不禁想笑,这位王御使还真是个书呆子这样的建议也提得出来。想必上玄观主与田七娘的私情,他也有所耳闻,却又不便直言,才想出一个这么委婉的法子然而这样的进谏能对大王有一丝影响么?

    裴纨扬了扬那份奏章,向田七娘问道:大王,这份奏章该如何回复?

    田七娘笑吟吟地道:理他作甚,留中就是了!

    田七娘说着,又拿起第二份奏章,刚刚翻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对裴纨道:哦,对了!如今**正好朕要到龙门去散心,小住些时日。出游期间,小朝会取消一应奏章都呈送龙门香山寺,大朝会时,百官到香山寺石楼见驾,你去安排一下!

    遵旨!

    裴纨答应一声,趋身退下。

    ……

    洛阳西郊山水之胜,以龙门居首。

    龙门山色自古即为洛阳八景之一。这里亭台楼阁巍峨壮观。山脚泉水汩汩,伊水碧波荡漾行船往来穿梭,形成了旖旎钟灵的龙门山色。田七娘一直很喜欢这里的风景,每年都要到龙门小住,放松身心。

    两天之后,一切行仗准备停当,随行的皇亲国戚、文田官员、内宦宫娥、宫廷侍卫,一并随同田七娘的车驾启程赶往龙门,又调金吾卫仇神机的人马往龙门护驾,担任外围警卫,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龙门进发了。

    天津桥旁,一艘可乘五六十人的中型商船静静地停泊在那儿。

    船头站着一个头戴幞头巾子,身穿青色圆领直裰的男人。

    这个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算不得如何的英俊,只能说是比较耐看而已。微黑的肤色,颌下一部微须,一张比较平凡的面孔,但是那双熠熠有神的眼睛,透着一股子精明干练,让她平凡的面孔也因此变得不平凡起来。

    他笑微微地看着桥上络绎不绝的车马仪仗,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船儿轻轻一晃,帘儿一掀,从船中弯腰走出一个女子,往青衣人身旁一站,微微以手遮眉,看着桥头气派庄严的仪仗兵马,轻嗬一声,笑道:咱们真是好福气,刚到洛阳,就看到齐国大王出巡,这等气派,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青衣人微微一笑,并没有搭话。

    从船舱里走出来的这个女人,荆钗布裙,打扮非常平凡,可是一眼望去,却有一种磁石般的魔力,能够马上吸引住男人的目光。

    因为她很女人。女人就是女人,所有的女子都叫女人,但是有时候女人这个词还会被拿出来专门形容一种女人,那就是祸水,好听一点的话,叫作尤物。她有颀长白皙的秀项,五官不算特别精致,白净宽广的额头稍嫌高了一些,乌亮清澈的眼睛稍嫌大了一些,菱角般鲜明的嘴唇丰厚了一些,这样的五官绝不是最完美的搭配,算不得美到无瑕。

    然而,就是这样的搭配,被男人看到,就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叫人很容易就联想到性。并非最完美的五官,巧妙地搭配在她的脸上,偏有一种魅惑的魔力,造物之奇,当真难以言喻。

    她的身材也是一样,这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稍显丰腴,绝没有纤秀苗条的韵致,可是往那儿一站,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媚意,叫人一见就有一种把她摁倒、占有的冲动。

    这个很祸水的美女叫杨雪娆,她是弥子暇的女人,弥子暇就是这个身穿青布直裰的这个人妖般艳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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