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对于随父母一起回到s市,翟逸心里是不大情愿的。

    毕竟他已经在h市生活了15年之久。

    在他心里,h市是全国的经济中心,而s市只是一座小城,偏安一隅。更重要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所有的朋友,要好的同学,这些他前15年生命里的重要的羁绊,随着父亲的迁居返乡之举而尽数割离。

    翟逸的爸爸翟安南在h市是某知名大学的副教授,一回来便成为s市书画协会会长。而母亲是正宗h市人,跟随丈夫到此,仍然做她的大学老师。

    翟逸在10岁时就拿到全国奥数奖,只是个人更偏爱文艺,大概是遗传的缘故。

    他一直有学钢琴,这次也是父母答应了在s市,为他找一个能继续教导他的钢琴老师,他才不好再闹意见乖乖跟着父母回来的。

    这样的少年,无疑是骄矜的。

    同样是下半年转学,急雨跟他的情况在事实上是天壤之别。

    急雨跟翟逸并不同级,比他要低一年级,虽然比他要小两岁。这是因为千灯镇没有幼儿园的缘故,她上学又比较早,而且脑子不笨,所以转学至此,也没有留级。

    急雨在一天前刚刚记住去往学校的公交站台线路,而翟逸则坐在自家轿车的后座,由爸爸开车送往学校。翟母坐在副驾,先送他上完学,就轮到送翟母。

    翟母是中学老师,但不是一个学校。

    一样的行程距离,不一样的出行安排。

    于是在这个冬季开学的早晨,急雨足足比翟逸早起了一个小时。对于生长于锦溪镇的她来说,早起算不上难事。

    七点钟时,两个人都乘上了各自己的交通工具,往s市第九中学赶。

    九中是s市最好的中学。

    然而对翟逸而言,也不过是所多媒体设备尚算齐全的普通中学。

    对于原本生长于s市辖下千灯镇的急雨而言,九中当然地位非凡。即便她有着不错的成绩,可能够半途“杀入”九中,爸爸还是费了几番周折的。

    两个人都准点入班报到了。

    “我叫金急雨。‘不急不忙’的‘急’,‘下雨’的‘雨’。”初二(6)班的金急雨如是说。

    关于名字的由来,只是她的猜测。她没有办法向给她取名的人证实这一点。因为她的名字并不是爸爸取的。

    “大家好,我叫翟逸。‘翟’是姓,从羽从隹。‘逸’是‘兔’字下加一个走‘之’。”

    顾念珠抬起头,和班上所有的同学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转学生。

    紧接着听到班主任发话:“李持远,你坐到后面陈志刚边上。”

    李持远是班长,也是顾念珠的同桌。

    一分钟交接后,翟逸已经成为了她的新同桌。

    刚才班主任宣布完的的一分钟里,顾念珠听到班里全部同学的窃窃私语和注目礼。她早已习以为常。

    翟逸在她身旁坐下的时候,她礼貌性地对他笑了笑。

    翟逸也笑着点了点头。

    下课的时候,顾念珠去了厕所。

    在那里,她撞见急雨极为无措的一瞬间。

    急雨是在上一节课中间就感觉到不对劲的。隐隐猜测到是什么,但一时间难以证实,又因为毫无对策,只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结果一下课跟同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请问,厕所在哪边?

    还好自己的同桌是个女生。

    到了厕所一看,果然是初潮不期而至。

    怎么办?

    她有些慌。随后又不禁庆幸这会儿是冬天。穿得够厚,羽绒服又够长。

    抬头刚好看一个女生,手里正捏着一片类似卫生棉的东西。

    之所以说类似,是因为急雨还从来没有用过,而女生手里的,又跟自己看到过的不太一样。

    “同学,你……”急雨十分尴尬的开口:“可不可以……先借……”

    女生微微一愣,然后立即明白过来,她递给了急雨。

    “谢谢。”急雨诚心诚意的说。

    她发现女生递来的“这片”,如果不是出现在女厕所,一般人根本猜不出用途。因为包装得像个艺术品。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不说,还有清新的金盏花图案。

    “同学你哪个班的?”

    顾念珠回过头,奇怪地看着她。

    “你不会还想还我吧?”她说。

    “不用的,举手之劳嘛。”顾念珠朝她和善的笑了笑,走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急雨对转学生活的忐忑消失了。她觉得九中的人,并没有传说中的傲慢难相处。

    谁能想到,顾念珠和金急雨的友情是从一片卫生棉开始的。

    而这是后话了。

    当顾念珠回到教室后,发现自己的座位竟然被鄢子茹盘踞。周遭还有她的“绿叶”小姐妹们。

    “你姓翟,好特别的姓啊。”

    “对了,你怎么初三下半学期还转学?”

    “你是从哪里转过来的?”

    “啊,原来你不是s市人,我说呢,一看就是大城市过来的。跟我们班其他男生就是不一样。”

    翟逸似乎习惯了这种场面,应对起她们来十分自如。

    顾念珠走了过去,鄢子茹的“绿叶”姐妹们都让了让,但鄢子茹本人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感到费解。

    这又不是小学,对一个转学生的兴趣用得着这么浓厚吗?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拿东西。”她说。

    而鄢子茹只是略微挪了下身体,让出比之前更大些的空间,仍然在跟翟逸搭话:“你家住在哪边?离学校远不远……”

    顾念珠皱了皱眉头。

    “麻烦让一让”。她欠了欠身子,去拿桌肚书包里的“东西”。

    今天是第一天,尤其得多,身体也尤其的不适。她早点去解决才是正理。

    鄢子茹面朝翟逸坐着,背对着顾念珠,当她刚把东西拿到了手里出了桌肚,与此同时鄢子茹的胳膊肘轻碰了一下,力道不重,然而却将要命的卫生棉“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顾念珠不由涨红了脸。

    “咦~”

    “哎,这不是……”

    鄢子茹和她的绿叶姐妹们,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向教室诸人宣告这里有事故发生。

    然而一只手迅速将其捡起,用一本数学书夹住,递给了顾念珠:“一时失手,请不要介意。”翟逸说。

    轻轻一句话让周遭收回了八卦的目光。

    顾念珠对翟逸的好感从此时才油然而生。

    她低声向对方道了声谢。

    鄢子茹突然加入:“念珠,应该是我该向你道歉才对。其实刚刚都怪我不小心,翟逸,你……谢谢你。”

    翟逸的举动,瞬间又被解读成为她揽责。

    顾念珠不置一辞,拿着数学书,出了教室。

    非不懂,乃不屑。

    鄢子茹觉得她的微笑格外刺眼,仿佛其中蕴含着无限讥诮。

    同为九中榜上有名的美女,顾念珠不过仗着有个当教育局局长的爸爸,傲气得不可一世。

    隔壁班的陆简是公认的校草,很少与女生说话,但偏偏来顾念珠借过几次书。

    顾念珠的成绩只是中上游,说白了,哪是借书,分明是来冲人来的。

    转学生翟逸比陆简更帅,可是一来,就被安排成顾念珠的同桌。

    教育局局长的女儿,待遇就是不一样,连老师都这么偏心。

    鄢子茹自认不比顾念珠差,家里是做生意的,成绩也比顾念珠要好,更何况,自己比她在女生中更有人缘。所以对顾念珠,总是会有敌意。

    但翟逸和顾念珠很快就会成为了朋友。

    因为他们除了是同桌,还是同一间乐器学习地的学生。

    一周后,他们就学校之外再次相遇。

    这次是翟逸先打的招呼:“嗨。”

    “嗨”。顾念珠笑着点点头,猜测道:“你学钢琴?”

    翟逸点点头,扫了眼她身后的乐器袋,也猜测道:“是吉他吗?”

    “不,我学的是民乐。”顾念珠说,“是琵琶。”

    翟逸看了一眼顾念珠的手,十指芊芊,而且还有一手的好指甲,闪着粉红的光泽。

    尽管她弹琵琶的时候通常会带着义甲,但是她依然会听妈妈的话,每晚用生姜和白芨煮出来的汤汁浸甲。可以说,顾念珠是个柔软芬芳的女孩子,除了她的极具诱惑的一双“利爪”。

    而翟逸则是标准的“钢琴手”。手掌大而白整,手指修长,跨12度都没问题——仅仅跨8度,那没办法弹肖邦。他的指甲剪得整齐有致,可以露出完整的指尖。

    同样,他的双手手心没有任何劳作的痕迹,就连十指的指尖都看不见明显的茧痕。

    这样两双手几乎可以为它们的主人的养尊处优代言。

    急雨则在楼下的生活超市的一排货架上巡视良久,始终找不到顾念珠给的同款卫生棉,只好随手拿了两包,到收银台付钱。

    回到家里,发现金铭海还没有回来。

    刚换好拖鞋,客厅里电话突然响了。

    急雨接起,对方的声音和着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我这边还有个生意要谈,急雨你自己随便弄点吃吧,别饿着。”说话人是金铭海。

    “嗯,知道了。”急雨问他:“爸你晚上还回来吗?”她听到那头除了谈笑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歌声。

    “呃,如果晚了就不回去了。”金铭海说,“你回头写完作业就早点睡吧。”

    “哦,好。”急雨挂了电话。

    她去厨房煮了一碗鸡汤面,另外还卧了一个荷包蛋。

    中午剩下的鸡汤还有很多。冰箱里还有一些速冻水饺,明天早上可以再次利用一下。急雨刚把面端上桌坐下来,眼前一黑,停电了。

    千灯镇偏远,供电不足是常事。所以这又养成了她有备无患的习惯。她房间的桌子抽屉里有许多支蜡烛。

    她找到后立即在卧房的书桌上点了一支。继而折回客厅在餐桌上固定了一支,然后开始专心吃面。

    刚吃了几口,便听见敲门声。

    她有些疑惑,觉得不太可能是金铭海突然早归。

    一声接着一声,力度不轻不重。

    她秉烛起身去开门,打开一看是个少年,围着红格子围巾,黑色的呢子风衣还挟带着外面风雪的寒意,白皙的面孔在幽暗的背景的映衬下更觉立体,蜡烛摇曳的微光使得他的鼻侧有一片投影。她一愣,“陈羽尧。”

    “什么?”少年没有听清,开口问道。

    不,不是他。

    对方一开口,她就立刻清醒过来,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翟逸面上闪过一丝窘迫,“我忘了带钥匙,刚才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回应,应该我爸妈临时有事不家。而现在……”

    而现在又停了电。急雨又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住在对面?”

    “嗯,是的。”翟逸说。

    年少的急雨向他敞开了自家大门,说:“要不你就先进来吧,外面冷。”

    翟逸进门,正要换拖鞋,急雨将蜡烛重新固定好,转过身来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反正这地我一会儿也要拖的。”

    翟逸听闻她自己做家务,又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问她:“你家大人呢?”

    仿佛她是个小学生,而他比自己大很多似的。

    急雨闻言“扑哧”一笑,“我爸他有事忙,还没有回来。”坐下来刚夹了一筷子面条,便想起来:“你吃饭了吗?”

    “吃……吃过了。”翟逸说。其实他在撒谎,刚学完钢琴回来,他哪里有吃饭。早知道这情况,就在便利店买个三明治了。

    急雨听他这么说,便又继续吃着自己的面。再不吃,就要凉透了。

    而翟逸在这种安静下变得有些局促,何况腹中还在鸡汤面的香气中唱起了“空城计”。

    “我叫翟逸。‘逸’是‘安逸’的‘逸’。你叫什么名字?”翟逸很少这样没话找话。

    “急雨。金急雨。”

    “你的名字真特别。”翟逸说,“金急雨是一种花的名字。”

    急雨怔住,随后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看书。”翟逸说,“金急雨也叫‘黄金雨’,是台湾的长见花树。林青玄的有一篇散文就叫《金急雨》。”

    “你懂的真多。”急雨料想他平时一定很喜欢阅读,看了他一眼,身形偏瘦,腿有着青春期男孩子特有的细长,她有些不好判断,不由问:“你读初中还是高中?”

    回答她的是一声巨响的腹鸣。

    翟逸脸上一红,尽管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不分明,他连忙回答急雨的问题掩饰尴尬:“我在九中。读初三。”

    急雨抿了嘴笑,“我也是,不过比你低一年级。”

    “哦。”翟逸说,“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

    “要不,我帮你煮碗面吧?”

    翟逸无法拒绝这个提议,因为从刚才起他的胃就在大肆抗议,他喃喃道:“哦,那谢谢。”

    急雨端着碗去了厨房。

    很快,一碗同样配料的荷包蛋汤面被端了出来放在桌上。急雨招呼他:“快过来吃吧。”

    大约是饥饿的缘故,翟逸觉得这碗面分外得香。

    明天要上的英语课文还没有温习,但是急雨又不好把他一个人丢在客厅,就回自己房间把蜡烛和语文课本都拿了出来。

    翟逸在桌子一端小声地吃面,而她在另一端静静温书。

    两人互不打扰,气氛却很好。

    翟逸抬头瞥向急雨,她小而洁白的脸庞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十分恬静。

    “吃完啦?”急雨合上书本问。

    “哦,嗯。”翟逸点头,忙低下头去收拾碗筷,却被急雨制止:“放着让我来吧。”说着便站起身来。

    翟逸只好停住动作,将碗筷递给了她。

    他倒是不介意笨手笨脚地洗一次碗,但是客随主便,他不想违逆主人的意愿。

    急雨很快将两个碗洗好,回到客厅。

    她坐在他对面,问他:“你英语怎么样?”

    他在h市从幼儿园起接受的就是双语教学,英语自然不在话下,但他还是本着谦虚的精神说:“还好。”

    “我的就不太好。”急雨说。她从初一才开始接触英语,眼下转学到尖子生云集的九中,英语这个弱项就更加显露无疑。

    “词汇量是最主要的。你可考虑买本中级牛津字典。”翟逸说:“还有多听听力,这样有力于纠正你的口语发音,对听力考试也有帮助。”

    急雨点头,一一记下。她偏头思考了一瞬,笑着对翟逸说:“你读初三,那不是要面临中考了?”她顿了顿,“好好加油。”

    翟逸心中一暖,轻声道:“谢谢。”然后他问急雨:“s市最好的高中是哪所?”见急雨疑惑,又解释道:“其实我这学期刚刚转学到这里。”

    急雨一愣,没想到竟然和自己一样。她特别理解那种初来乍到的心情,于是尽自己所能相告:“当然是一中了。不过也有很多人会报西交大s市附中,因为二本率很高。外语有优势的,又多半想进外国语学校。”

    翟逸问她:“如果是你,你会上哪所学校?”

    “我啊”,急雨顿了顿,随即笑着说:“当然想上一中了。如果分数够得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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