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感到,因为高考的迫近,班上的氛围变得很压抑。

    因为就连张小疯也无法安然地在晚自习睡觉了。她告诉急雨,“做着做着就很想把卷子给撕掉,真的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疲倦感。有时候想着,就这么几天了,也提不了几分。要不就算了。可是好像又不甘心……”

    急雨知道,这跟上次模拟考的失利有关。她考的也离自己预期的有差异,事后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原因,发现自己是按着计划进行复习的。复习到的部分,考到了,便拿下了分数。没有复习到部分,失分就多一些。于是重新调整好了心态,按步就班地复习下去。

    见张小疯情绪如此低落,急雨开导她,“紧绷着一根弦久了,就容易出现问题。别放纵自己的负面情绪,去逼迫自己。生活已经很苦了,那就给自己一点甜头尝。”

    “怎么给自己甜头尝?”张小疯问。

    “就比如我吧,吃下数学一个题型之后,我会闭上眼睛听一首歌。全然放松的那一种。”急雨说,“每天写一篇英文作文,如果作文中的短语或语组我用了超过8个,我就会奖励自己一杯咖啡,多奶多糖。”

    张小疯托腮听得入神,喃喃道:“你还真会给自己找趣味。那要是没做到呢?做了一晚上还吃下一个题型,背了半天也没背进去一单词,怎么办?难道要上下蹲50下作为惩罚?”

    “不。我干嘛这么折磨自己。”急雨说,“光靠自己想做不出来,我可以直接翻到参考书看解析,多做几道型把它记下来。单词背不进去,我可以背古诗词啊。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依我看,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张小疯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后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急雨的话听进去,虽然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脸却越来越圆。

    中午吃饭的时候,急雨特意问了一下,谁知道张小疯道:“我就是参考了你的办法啊。每做对一道难题,我就奖励自己一杯奶茶。每弄懂一个英语的语法点,我就再奖励自己一杯奶茶。”

    “奶茶可没什么营养啊。”

    “谁说的。”张小疯喝了一口阿萨姆奶茶,发表了高论,“牛奶是补钙的,茶是促进新陈代谢的。那奶茶就是既长身体又减脂,我为什么不能喝?”

    急雨被她这番歪理问得哑口无言。

    在五月里的最后一天,急雨捕获了一首小众歌曲叫做《身骑白马》,下载后单曲循环了良久。

    其中闽南语的戏曲唱腔非常有韵味——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

    我改换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凉/无人管

    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歌很好听,但是急雨却弄不明白,“一心只想王宝钏”的薛平贵,为什么会给别人当了十八年的丈夫。

    如果她是王宝钏,她会改嫁。十八年不归,我当你死了。

    急雨自认是个心狠的主。

    高考前一晚,急雨突然毫无睡意。

    她披衣站在阳台上,望着灰蓝的天空,怔怔出神。

    这两年里的陪伴,让她一朝舍弃,顿觉锥心之痛。毕竟她是一个那么渴望爱的人。

    陈羽尧早醒了,他默默注视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她身边。

    “高考的前三个月,我被退了学。”陈羽尧的声音很轻,散在风里,传在她耳中却又字字清晰,“那时候几乎每天都睡不着,我想要报复,想要呐喊,想要一个说法。”

    “因为什么事呢?”急雨问。

    “一个女生怀了孕,所有人都说是我弄的。”陈羽尧道,“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跟我表白过,默认我们是一对。但其实不是——

    我不知道谁造的谣,那个女生退学前,告诉我,她根本没有怀孕,也没有跟任何男人上过床。至于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因为生理期不调去医院做过一次妇科检查。

    我问她,‘既然不是事实,你为什么要认下来,还顺带把我一起拖下了水?’

    她哭着跟我道歉,因为她受不了流言把她说成‘人尽可夫’,还不如说成是我。”

    陈羽尧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你后来就干脆坐实了流言?”急雨转头看向他,目光中并无半分鄙夷,相反还有一种淡淡的怜惜。

    “没错。”陈羽尧嘴角机械地扬了扬,却没有一丝笑意,“这是她攀咬我要付出的代价。”

    “你喜欢过她没有?”急雨问。

    “也许曾经有。”陈羽尧说,“但我是个记仇的人。而且最恨被人冤枉。”

    “那后来呢?”急雨问。

    “后来,我舅舅帮我转了校。”陈羽尧看向远方,“我欠了他太多的情分——从我……从我成为孤儿起。所以我必须成为有用的人。做他希望我办成的事,可你不同,急雨,我希望你能够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他轻轻补充道,“哪怕是离开我。”

    急雨泪盈于睫。原来陈羽尧并非一无所察。

    可是他仍然纵容着她,默默帮扶着她。

    陈羽尧看了一眼天光,“再去闭目养一会儿神。我去给你煮一壶咖啡。”

    因为知道急雨喜欢喝咖啡,所以他特意买了一个咖啡机。但急雨平时一般只用速溶咖啡对付困意,这个咖啡机几乎没有派上过用场。

    急雨吃完早饭坐上去往考场的校巴,警车在前面开道,阵仗庞大。很多人的心态有点崩,但急雨因为困,则心无旁鹜地睡了一路。抵达考点时睁开眼睛,她自觉精神状态还不错。

    第一天上午的语文考试,她直到一口气做完了之后,才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离交卷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急雨在反复检查了两遍之后趴在桌子上休息。

    吃完午饭候考,她坐在树阴下又眯了一会儿,把陈羽尧煮的咖啡从保温杯里倒出来喝。

    下午做数学卷时,头脑竟然异常地清晰。也许是托了那杯香草拿铁的福。

    高考一共持续了三天。她接下来的几门考试进展得也还算顺利。

    念珠因为是艺考生,所以在第二天便已结束考试。

    第三天考完出来,急雨在大门口遇见了张小疯。两个人便结伴到考场附近的冷饮店坐下吃冰沙。冷饮店空调开得很足,她们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也丝毫不觉炎热。

    两个人聊了很多除了考试之外的话题。

    “你以后去哪儿?”“你喜欢哪个城市?”“你打算什么时候谈一场像样的恋爱?”等等。

    窗外蝉鸣声声,她们嗅着冰沙上的果香,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命中最荒芜也最繁华的夏天,来了。

    急雨的高考成绩属于第一批次,在六月末便下来了,那一天正好也是陈羽尧的生日。

    她给陈羽尧汇报完分数后,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的欣喜。

    “你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急雨问。

    “我现在就回来!”陈羽尧急切道,“想要什么奖励,你说!”

    “今天可是你的生日。”急雨的声音轻柔,“我什么都不要。”

    “那可不行!”陈羽尧说,“快!你不说,我就看着买了。”

    “别。”急雨想了想对他说,“那我想要一串玳玳花。只要一串就好。”

    陈羽尧顿了顿,随后答应道:“好。”

    结果还是给她买回了十来串。急雨猜测,没准是把卖花阿婆摊子上的玳玳花一网打尽了。

    因为在s市“三花”中,玳玳花受欢迎程度远远不及茉莉花和白兰花,产量日少,如今更是不惶多见了。

    像上次的茉莉花钏一样,急雨打算把它们都做成标本珍藏起来。

    她照例给陈羽尧做了一块“圆周率”蛋糕。等吃完饭后,急雨拿出了一张卡,放到了桌子上朝他的跟前推了推。

    “什么意思?”陈羽尧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房租。”急雨说,“不能因为你是房东,我就耍赖。”

    陈羽尧注视她良久不语。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急雨感到费解,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在她“还钱”时候,摆出一张“欠钱”的脸?

    不知想到了什么,陈羽尧原本皱着的眉头忽然又在一瞬间解开,甚至还微不可见地挑了挑,他把卡推了回来。不等急雨开口,他已道:“等你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带你去个地方。这张卡……”顿了片刻,他说:“到时候你再给我。”

    急雨最终报了w市的j大,那是一所以轻工闻名的高校。从s市去往w市,坐高铁只需要十来分钟。

    她填报了j大排名前三的专业,为了稳妥起见选择了服从调剂。录取结果出来之后,急雨发现自己竟然被分在了生物化学专业。

    从来没有想过学医,而命运却安排她跟打起了擦边球。

    念珠也如愿考上了s大的音乐学专业。在这一届急雨熟悉的同学中,如果说有谁发挥得比较超常,那肯定还是要数张小疯。

    她考上了h市的享誉颇高的理工大学。唯一的代价是足足重了13斤。她一直留着是短发,骨感的脸上很有股机灵劲儿,如今珠圆玉润之下,连眼神都敦厚了许多。

    罗望淮揶揄她,“别人是十三点,你是十三斤。‘肉搏’众生,高考这座独木桥差点被你被给踩塌了。”

    张小疯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每一斤肉都长在了刀刃上。”

    急雨在旁听得忍俊不禁。张小疯通知书下来之后问急雨借了电话,第一时间打给罗望淮,结果就是为了互相抓肝挠肺地攻击一番。

    陈羽尧开车到学校门口接走了急雨。上车前她跟张小疯挥了挥手,再见已经是很多年以后。

    “你的那张卡带了吗?”陈羽尧忽然问。

    急雨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嗯。带了。”

    “那就好。”陈羽尧笑着说。

    急雨狐疑地看向陈羽尧,他却继续若无其事地开着车。

    车子一路开到了房管局。

    急雨心中疑虑更盛,“这……这是要干什么?”

    “走。”陈羽尧不由分说把她拖进了办事大厅。

    “干什么?”急雨又问。

    “帮帮忙。”陈羽尧把她按坐在一个高脚凳上,吐出一个字:“坐。”

    陈羽尧跟办事人员打了个招呼,对方转而客气地跟急雨道,“麻烦看一下摄像头。”

    急雨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已迅速道,“好了。”接着拿出一堆材料出来给她签。

    急雨翻了翻那些材料,其中有一份就是早有她字迹的“租房合同”。当时陈羽尧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给她签。现在她才看清楚,这其实是一份房屋买卖协议。

    “照片都拍过了,签啊!”陈羽尧催促她。

    协议上说明,急雨只需在两年后的今天付一万块,就完成了这套房子的买卖。

    不,这算哪门子的买卖,根本就是送。

    陈羽尧还怕直接送给她,她不要。半蒙半骗地让她签了这份协议。

    “陈羽尧,你是不是神经搭错线?”急雨手都在抖,两年前她就住进了自己的房子里做了房客。她不是没有租过房子,知道陈羽尧说的600元一个月,分明是给她便宜占。但她想着,毕业的时候再一次性明明白白地算清楚就好了。谁知道,给她占的竟然是这样大的一个便宜。

    一万多块钱的租金,换了一套房子,这样的事简直闻所未闻。

    “快签!”陈羽尧自有他的打算。

    见急雨要撂下笔走人,情急之下他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急雨一个不稳,跌进他怀里。

    陈羽尧不顾办事人员的侧目,压低了声音在急雨耳边道:“我只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如果有一天,我……”他止住了话,继而目光定定地望着急雨,“我最后还能有个去处。”

    急雨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红了眼眶。

    他无非是说,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请她一定要听他的话。

    难道他不知道,但凡只要他开口,她从来都无法拒绝么。

    可她一点也不喜欢他这种交待后事一般的托付。

    从房管局出来,急雨的情绪低落,而陈羽尧反而露出了久违的轻松之情,故意扬了扬手里的卡,打趣起她来:“以后你可就是我的包租婆了。”

    “你的包租婆?”急雨喃喃重复了一句,继而问道,“那又怎么样?”

    “那就要看你的脸色行事啊。”陈羽尧说,“不然你一怒之下把我赶出来,我可怎么好?”

    急雨配合地挤出一丝笑容,反问他:“只要在那间房子里,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我吗?”

    “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陈羽尧转动着方向盘说。

    急雨嘴唇翕翕了半天,最终却只是道:“我开学了以后,你帮我照顾好那些瓜果蔬菜。虽然我知道你不爱摆弄那些,但别让它们死了。”

    她想让他在照顾它们的时候,能想着她。

    陈羽尧眼睛里有一片化不开的温柔,“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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