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珠办了休学,跟家里宣布要休学旅行数月。

    沈母想要陪同在侧,念珠道“有急雨陪着我就够了。”

    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再过一阵子怕是瞒都瞒不住了。

    “听说你在学校里功课也不错,还准备考研,”沈母朝急雨道,“干嘛陪着她一块儿胡闹。”

    “因为她要陪着我!”念珠道,“我再不出去走走……就要疯了。”

    沈母已经不是当年的沈母,思及女儿的抑郁症,去散散心也好。

    她和沈父商量一番后松了口,拉过急雨的手交待了一番。

    “请你们放心。”急雨轻声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念珠跟着急雨一起到了w市。

    大三下学期,急雨搬出了宿舍,在校外租了房子,另外她请了一个资深月嫂来专门照顾念珠,并且在一家台资医院争取到了床位。这些都有赖于陈引钧帮忙。当然,他是有条件的。

    她和陈引钧又见了一面。

    “我答应你,离开陈羽尧。”

    “至于小羽那边……”

    “我会处理好。”急雨说,“他只会恨我,不会恨您。”

    她要去英国读药学,想要合法收养一个孩子,还需要一笔确保她六年生活无虞的钱。这些陈引钧统统答应了下来。

    “我等你的好消息。”他最后道。

    九月二十六日,念珠生下了一个男婴。孩子生下来后,她一度起了反悔之意。

    有一天急雨回来,念珠和孩子都不见了。她心中预感不妙,电话打了无数始终无人接听。

    最后在她犹豫是否要报警的时候,念珠抱着琦琦回来了。

    “我本来准备把孩子带走的,去跪求我父母接受他。因为……我实在舍不得他。”她开诚布公,“可他们一定不会接受他的。最终的结果还是送去福利院……”念珠的声音轻若游丝,“这个孩子,就当是为你生的。我把他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待他。”

    “谢谢你,念珠。”急雨泪盈于睫,“我会的。”

    她们陪伴彼此走过青春里最艰难的岁月,然后时光将她们拆分得山南水北。

    笔记本“叮”了一声。

    八年后,急雨在夜幕降临的h市,收到了一份来自西雅图的祝福。

    急雨点开了邮件,只有一句英文:“co

    g

    atulatio

    s!”

    急雨凝神了半晌,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回复:“do

    tbla!”

    别怪我。

    念珠,别怪我。

    对方用中文回复道:“怎么会?祝你幸福。我现在也很幸福。”

    那就好。急雨喃喃道。

    她望向窗外,整个城市像笼罩在梦幻中,车水马龙,灯流如织。

    可此时的西雅图应该才才凌晨六点。急雨敲击键盘,问道:“你现在还会偶尔失眠吗?”

    “偶尔还会。”念珠回复道,“不过,我的抑郁症早就好了。之所以这么早起来是因为我要为ado

    is和宝宝们准备早餐了。”

    “那不耽误你了,我也休息了。”急雨说,“安。”

    念珠已经摆脱了药物依赖,而她作为一名药剂师,更是明白“药有三分毒”,却依然难以自拔。她从床头抽屉里拿出白色的小药片,服了两片,方才重新拥衾躺下。

    梦里竟然去了西雅图,那个她从影视中看过无数次却从未亲身去过的美国西北部城市。

    华盛顿湖和皮吉特海峡簇拥着这座城市,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味,建筑的面貌却看不太清。哦,原来是有雾气。风来雾散,俯瞰泰晤士河,两岸奢华浪漫的风景也随之在眼前铺陈开来。翟逸和她坐在游船中,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翟逸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急雨正要开口,忽然看见陈羽尧的身影出现在河畔,目光是仿佛落日般的深沉,里面蕴藏着无尽的悲哀。

    “看那边!”翟逸朝她身后一指。

    在另一边的河畔,司徒阙怀抱一个襁褓,神情漠然。

    “琦琦!”她不顾一切地要跳下船,往岸上奔去。

    “放你走是最后的怜悯。谁让你要回来。”司徒阙轻启双唇,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狠毒,将襁褓扔下了河。

    “琦琦!”她失声尖叫。

    急雨惊醒后,额头沁着冷汗,望着天花板歇息半晌,方缓过气来。

    随后翻了个身,心想自己真的傻了。西雅图哪里来的泰晤士河?还有那散不开的雾气……她分明梦见的是伦敦。

    八年前去伦敦,她和怀里十个月大的琦琦一样,是第一次坐飞机。

    可这一飞,就十几个小时的长途。

    急雨一直怕琦琦会拉肚子,但是他的适应能力还不错。冲泡了奶粉给他吃下,他很快就伏在急雨怀里睡着了。

    出发前,她跟念珠发了条消息:我走了。不知归期,你保重。

    念珠没有回。不知是没有看见,还是无言以对。

    她也没想到,最后目送她上飞机的人,会是杨文冬。彼此的他,正准备坐国内航班飞往c市。

    两个人是在去w市机场的大巴上碰面的。

    看到急雨怀里的孩子,杨文冬吃了一惊。

    “你……”杨文冬指着她,先是跟她旁边的女人换了座,坐下后轻轻问道:“你的儿子吗?”

    “是的,叫琦琦。”急雨笑了笑。

    “你结婚了?”杨文冬忍不住问,尽管觉得问话的方式有些突兀。

    “嗯。”急雨说,“是个英国人。已经办理了移民,今天过去。”

    杨文冬打量了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孩子几眼,喃喃道:“不像是……不像是混血啊。”

    “他是华侨。”急雨笑着道,低头跟怀里的宝宝道:“叫叔叔。”

    琦琦“嘘嘘”了两声。

    杨文冬笑了笑,又看了孩子几眼:“真没想到,你居然都已经结婚生子了。说起来,你比我们还小一、两岁呢。”

    我们。

    急雨生怕他提到某个人,于是转而问起他的近况:“你这是飞去哪里?”

    “去c市啊。”

    急雨她问:“你在那边上大学吧,毕业的事还没结束?”

    “不是,我女朋友在那边。”他笑了笑,“她是个东北人。”

    急雨微讶,点了点头。

    杨文冬接着道:“我爸妈不同意我谈个外地的女朋友,她爸妈也不同意她远嫁过来……她要出国了,我去送送她。”

    急雨不好接这个话了,只安慰道:“有缘份的话,最后会走到一起的。”

    不然再怎么喜欢,也是没有用的。

    杨文冬勉强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到了机场之后,是早上九点钟。这个时间,机场的人不算太多。

    办理了登机手续和托运之后,杨文冬提议机场二楼的咖啡馆坐着。

    急雨拿出自己保温杯,“我喝热水就行了。”

    杨文冬点头,“哺乳期确实不能摄入过多的咖*啡因。”

    他点了一杯咖啡,坐在急雨的对面。一时间,却又无话可聊。

    急雨拿出便携的辅食杯哄孩子进食,他看在眼里,心中又现万千感慨。

    “翟逸学业才进行了一半,我都毕业了。”他到底还是提起了翟逸,“而你……都为人*妻为人母了。”说着,不由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是为谁。

    急雨笑了笑,“世事难料,我们能做到的,只有把握当下。”

    “有的人,就是喜欢沉缅于过去。”杨文冬道,“你知道吗?翟逸他……估计是能打一辈子光棍的料。”

    急雨移开目光,和怀里的宝宝表情互动,并不接他的话。

    “医学院那么忙,自己又不上心,怎么能谈得上恋爱。”杨文冬一副操心的样子,“关键这家伙自己还无知无觉,我看没准是故意的。”

    “到了年龄了,就好了。”急雨含混地道。

    “翟逸是个死心眼。”杨文冬道,“所以我以为,你们上了大学之后就会在一起的。”

    “其实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喜欢你。可是,但凡在他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

    急雨沉默着,大约念珠也是因为这个,才止步不前,转而迷恋上了司徒阙。

    “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替他操心”,杨文冬自嘲地怂了怂肩,“我自己的事还理不出头绪呢,没准——”他看了眼急雨怀中的婴儿,“也许哪天他儿子都生了,我还打着光棍呢。毕竟像你说的,世事难料啊……移了民,以后还回来吗?”他问。

    “不回来了。”急雨低下头。因为回不来了。

    “你说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往国外跑?”

    机场播报在此时响起,正是急雨的航班即将起飞。

    “我要走了。”她抱着孩子起身,挽着随行的挎包,向杨文冬道别。

    杨文冬站了起来:“我送送你。人生再相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句话令她心头一酸。

    她没有拒绝杨文冬的好意。“我没想到,最后见到的人,会是你。”

    杨文冬笑,朝她挥手:“走吧。保重。”

    入关之后,她突然回头,视线模糊间,她把站在那里的杨文冬看成了另一个人。

    眼泪掉落后,对方的样子又重新清晰起来。

    她回过身子:“杨文冬!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杨文冬好奇地走上前去,在关卡外站定。

    急雨看着怀里的金琦,盈盈泪光中努力微笑:“如你所言,‘世事难料’。”

    “什么意思?”杨文冬脸上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

    急雨最后道了声“再见”,转身离去。

    飞机的轰鸣声中,她抱着琦琦,踏上了一场不知归期的旅途。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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