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门口,宣大总督王崇古领着山西文武官员早已等候多时,以迎接朝廷平叛大军的到来。

    明朝为了抵御蒙古等少数名族的入侵,在北疆长城内设了九所军事重镇,合称“九边重镇”!也就是相当于现在的军区,这九所重镇分别是:辽东、蓟州、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太原、固原。

    这九镇中,又属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四镇为重中之重,因为这四处是对抗蒙古诸部的前沿重地,明王朝十分的重视,在辽东与蓟州设蓟辽总督一职,在宣府和大同则设宣大总督一职,而这王崇古,就是这两处重镇的总督,职责统辖两镇军务及山西大小官员,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在麻贵的引见下,杨宁与卜昌与王崇古及山西的军政要员一一见礼。这王崇古大约四十岁许,长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模样甚是威武,让人一见就不由心生好感。

    当麻贵郑重引见杨宁时,王崇古不由也惊讶于杨宁的年龄,但言语间却极是客气,即便是他们这些封疆大吏,对朝廷派来的监军也是不敢稍有怠慢的。

    按惯例,王崇古率同山西文武官员在总督府设宴款待了杨宁、卜昌、及其手下将领。宴席并不十分丰盛,但也不显寒酸。

    “卜将军,杨公公,当此战事之秋,不宜铺排奢华,这宴设得简单了些,还请二位多多担待!”王崇古居上而坐,先开口客气地道。

    卜昌眼里闪过一丝不愉,但仍是强作笑脸道:“总督大人太客气了,山西一向贫苦,又频遭战事,能有这等待遇,我等已是感激不尽了!”

    这话里暗含的“骨头”杨宁立刻听了出来,王崇古却是装着听不出来道:“山西本来就是土地贫瘠,又兼常年战乱,百姓的日子过得甚是艰难啊!算了,咱不说这些,还是谈谈此次的正事,这一次自京城调兵,其实是本督的意思,如今北蒙土默特部俺答汗麾下带甲兵士十数万,对我大明虎视眈眈,不时侵扰我边疆,宣大一线兵力实在吃紧,调不出更多兵马至宁夏平叛,只能自京城求援了,此次卜总兵率大军出征,崇古再次借水酒一杯,祝卜总兵凯旋而归!”说着,王崇古举起了酒杯。

    “多谢总督大人!”卜昌举杯道。

    众人跟着举杯,一饮而尽,杨宁喝完忍不住咂了咂嘴,这果然是“水酒”!

    王崇古放下酒杯,神情转为凝重道:“说起此次起兵作乱的宁夏总兵刘东尚,此人本督原也与他见过,观此人平时行径,却也是条汉子,不是那种心怀狼子野心之人,此次作乱,据说是因为与远陕西巡抚党馨不和,又受了手下一个叫哱拜的蒙古人的挑唆,方才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着实是令本督痛惜啊!”

    “不管他刘东尚是因何原因,却也万万不该犯上作乱,大人请放心,此次末将出征平叛,必要擒下这刘东尚和哱拜,押回京城问罪!”卜昌豪气满怀地道,

    听到这话,杨宁与麻贵不由对视一眼,麻贵脸上露出明显的鄙夷神色,想到卜昌路上的行军度,杨宁不由也是会心一笑。

    王崇古郑重道:“卜将军可千万不能轻敌,朝廷先后几路人马都折在这刘东尚手里,看来此人确实有些才能,他手下也是很有些能人,更重要的是,他还通过哱拜此人勾结了河套蒙古部落的土哱罗部的领著力兔,声势日大,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土哱罗部又是怎么回事?”杨宁对这个消息很是注意,插言问道。

    “这土哱罗部乃是蒙古瓦剌后裔之一部,长期盘踞在水草肥美的河套平原地区,是我明朝的最大边患之一,也是长期对我大明虎视眈眈,其领著力兔,年富力强,雄才大略,自他夺得土哱罗汗位后,整个土哱罗部在他的指挥下四处征战,吞并了很多小部落,声势日益壮大,此次刘东尚叛乱,还有那哱拜,只怕自一开始就是这著力兔在暗中捣鬼!”

    杨宁别的不大清楚,但“瓦剌”这词却是非常熟悉,他忍不住问道:“那这土哱罗部的祖先就是那动‘土木堡之变’的瓦剌领‘也先’了?”

    王崇古诧异地望了杨宁一眼,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道:“正是!想不到杨公公对前朝旧事倒是熟悉得很!”

    杨宁见到王崇古的尴尬神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土木堡之变”乃是明朝历史上最大的耻辱,很多人都是羞于提及,自己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杨宁为了缓解尴尬,又马上问道:“那这土哱罗部与刚才大人所说的土默特部,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崇古答道:“他们一个是瓦剌后裔,一个是鞑靼一支,一向为了争夺草原上水草肥美之地连年打仗,可说是势不两立的敌对部落!杨公公,你问这个的意思是——?”

    “哦!杨宁只是随便一问,多谢王大人指教!”

    “杨公公客气了!”王崇古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过得一会,王崇古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冷场,反应了过来,笑着开口道:“卜总兵,此次崇古派参将麻贵率五千兵马跟随卜总兵麾下,他也算是本督手下能征善战的猛将,以后还要请卜总兵多多训导了!”说着,王崇古脸色一肃道:“麻参将何在?”

    麻贵霍然长身起立,来到大厅中间,抱拳行礼,声如洪钟应道:“末将在!”

    王崇古道:“麻参将,此次你暂调卜总兵麾下至宁夏平叛,必要听从卜总兵将令,奋勇杀敌,不得有误!”

    “是!”麻贵大声应道,回身归座。

    王崇古交代完麻贵,又恢复了笑容转向杨宁道:“杨公公小小年纪就出任监军要职,真是年少有为,但不知杨公公如今在内监衙门所任何职呀?”

    杨宁微微一笑道:“皇恩浩荡,杨宁出征前刚刚接任了御马监掌印一职!”

    王崇古惊讶道:“御马监掌印,那可是内监衙门里屈指可数的要职,看来杨公公将来在内监必定是前途无量啊!”

    杨宁客气道:“那都是皇上的恩泽,杨宁年少识浅,此次随军出征,还需要王大人及卜总兵多多关照!”

    王崇古与卜昌都道了一声“客气”。

    由于军情紧急,第二日还要行军,一顿饭草草的就结束了,卜昌与杨宁回了城外大营,麻贵则被王崇古留下,想是安排调兵事宜去了!

    第二日一早,大军离开大同开拔,麻贵的五千军队也加入到了大军之中,使得行军队伍更见庞大。

    麻贵的这五千军队是清一色的骑兵,大部分都是他宣平堡**来的老部下,对他绝对是忠心耿耿、惟命是从。

    现在杨宁是切实感受到麻贵之前所说的并非虚言了,观这五千人的气势,绝不可与卜昌的人马同日而语。这五千人行军时队列整齐、悄然无声,只听得马刀撞击马鞍的叮当声和马蹄声,再看这人人面上的表情,个个嘴唇紧抿、神情彪悍,一股无形的萧杀之气悄然弥漫在队列之中,杨宁就算再不懂军事,但也能看出这支军队绝对是一支身经百战、杀敌无算的精悍雄师。

    “麻参将,你这些手下兵士果然硬是要得!”杨宁对麻将夸奖道。

    麻贵自那日被杨宁说了后,说话已是收敛了许多,但此时仍是忍不住得意道:“不瞒公公,末将以前镇守的宣平堡,处在对抗蒙古铁骑的最前沿,大大小小的仗,每天都不知要经历几回,末将手下这些儿郎们,都是随末将与蒙古铁骑战了不下百仗的,都可说是九死一生之人,能活下来的,都是着实有些本领的!”

    “好!果然是百战雄师,将军则是百战猛将!”杨宁一脸高兴地大加赞誉,他高兴是因为有这样的军队做保障,自己的安全系数可是大大增加。

    大军一路向西,终于在这日黄昏抵达了奔涌咆哮的黄河岸边,骑兵纷纷下马,准备饮马渡江,卜昌派人四下搜罗渡江用的船只去了。渡过黄河,就到了陕西境界,离宁夏与河套地区可就不远了!

    此时的黄河,远没有现在那么浑浊,河道也远比现在要宽,两岸也不像现在似的光秃秃一片,而是树木满布,郁郁葱葱。

    站在黄河边上,杨宁望着下游一片平缓河岸的对面密林,不知怎得竟升起了一丝不祥之感,他霍然转身,喊过一个大内侍卫让他找来麻贵。

    麻贵正在张罗部下渡河事宜,不过还是赶了过来,还没到近前就大叫:“我的监军大人,您老是不忙,我麻贵这可是一大堆事呢!”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麻贵与杨宁日相熟稔,因此说话也随意得很。

    杨宁却是一脸严肃道:“叫你来自然有正事!我问你,渡河前卜总兵派斥候洇过黄河到对岸查探了么?

    麻贵神情一怔,也变得严肃起来,摇头道:“没有,我曾劝过他,他却不听……!”

    没等麻贵说完,杨宁立刻道:“走,随我去见卜昌!”

    杨宁见到卜昌时,他正在因为征调的民船寥寥无几而对手下将领火。

    “卜将军,按计划是要在今日渡河么?”杨宁第一句话就问道。

    卜昌见是杨宁,脸上的火气忍了忍道:“正是,杨公公有何高见?”

    “可曾派斥候前去对岸查探情况?”

    卜昌一愣道:“本将看这就用不着了吧,即便是对岸,也是我大明陕西腹地,离着叛乱之地数百里之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杨宁一阵无语,这卜昌也不知道是怎么混上这统兵大将一职的,连这点基本的作战常识都是似可而非。

    本来,杨宁是深知作为带兵将领是最忌讳太监出身的监军在一边指手画脚的,很多明朝历史上的败仗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因此,杨宁此次出征本就打算针对打仗的事保持沉默,不一言,可现在看来,这卜昌也确实菜了点,杨宁不想帮他,但却不得不考虑到自己与卜昌手下这几万大明将士的性命。

    “卜将军,刚才我在岸边看河对岸树高林密,若是有敌军埋伏在对岸,趁我军半渡而击,那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我建议,今日暂缓渡河,待明日一早,派斥候探明河对岸情形后,再决定是否渡河!”杨宁耐心劝道。

    卜昌拉下脸来道:“杨公公,路上催着赶路的是你,如今让暂缓渡河的也是你,试问你到底意欲何为?要知道,陕西的叶梦熊总督正在亟盼咱们援军早日到达呢!”

    杨宁心里倒是奇怪了,这卜昌先前怯战不前,如今怎得又如此着急渡河呢?

    “卜总兵,不管怎样,本监军看还是要派斥候过对岸查探一番才好渡河!”杨宁抬出自己监军的身份。

    卜昌缓和了语气道:“杨公公请回吧,本将这就派斥候去对岸查探,然后再渡河!”

    既然卜昌答应了,杨宁这才放下心来,转身与麻贵离开了。

    “麻将军,你说这卜昌先前怯战不前,如今怎又如此着急渡河了呢?”杨宁将心中的疑问问麻贵道,一路上,只要是打仗的事情,杨宁没少请教麻贵,自麻贵那里也学到不少打仗的知识。

    麻贵撇撇嘴道:“总不会是心忧平叛战事,急着去救叶梦熊。其实原因很简单,河岸这边一片荒芜,若不渡河就要驻扎在这荒郊野地,而过了河再走几十里就是陕西军镇榆林,这卜昌想是听了王大人说的这叛乱有河套蒙古著力兔的参与,害怕了,这里离河套平原很近,他是怕在这里遭了蒙古人的偷袭,想早日躲到榆林城里去!”

    杨宁骂道:“老东西,刚才还和我说这里是大明腹地,离着叛乱之地远着呢!那依你看,若今日咱们宿在这里,那个什么著力兔,会派兵来袭么?”

    麻贵好笑道:“那土哱罗部若是自北面而来,除非是绕过大同城,否则,只能是渡过黄河赖偷袭我们,人来少了,渡过河也不管用,人来多了,渡河却难免被我们现,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卜昌,敌军尚未见着,就先怯了,这仗还怎么打?王大人让我听他军令,我这五千兄弟,只怕都要随他折在这宁陕之地!”说着,麻贵是叹气不已。

    杨宁也是心情沉重,不过仍是劝慰麻贵道:“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形势没你想象得那么坏,不是还有个陕西总督叶梦熊么,那卜昌总也得听这叶梦熊的吧?”

    “先过了这黄河,平安到达榆林城再说吧!”麻贵叹口气道。

    两人聊了一会,就有卜昌的中军传令兵前来给麻贵传令,禀报说对岸已派斥候探过,并无敌踪,卜总兵令麻贵指挥部下先行渡河!

    杨宁听到这个消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麻贵却是骂娘道:“狗东西,让老子的人马先过河,摆明了是把老子当成了投石问路的石子,万一有事可是老子当其冲!”

    杨宁劝道:“好了,别牢骚了,军令不可违!记住,让你的手下分成小批,先渡人,再渡马,渡船要先挑大的,渡过去后马上向纵深派出兵士依次搜索前进……!”

    杨宁这一番交代,只将麻贵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杨公公,你是不是读过兵书啊,怎么知道这么多,很多连我都想不到?”

    我这是根据以前看的书上想来的,你要想到那可就神了!杨宁心里道,却也不解释,只是对麻贵道:“快去准备渡河吧!”

    渡河用的船卜昌找了不少,但稍大点的船只有十几条,其它都是些小舟舢板之类,麻贵听了杨宁的话,先批只选了五百名兵士,趁着十几条大船开始渡河,马匹则暂时不上船。

    看着十几天满载兵士的船渐渐靠近了河对岸,杨宁与麻贵都很是紧张,所幸,一切都很平静,这五百名兵士登上对岸,消失在密林之中,想必是按照麻贵的命令,向纵深展开了搜索,十几条船则由民夫划回了河岸这边。

    麻贵松了一口气道:“看来没有什么危险!”

    杨宁却仍是神色凝重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先等待一会,若对岸无事,马上命令你的人马,将所有船只都用上,抓紧时间渡河!”

    麻贵现在对杨宁颇有些言听计从的味道,开始安排人马登那些小船,等到去对岸的十几条大点的船回来,又装上了五百兵士,准备开始再次渡河。

    就在这时,河对岸突地一阵如闷雷般的隆隆声音传来,杨宁到底经验少,第一反应竟是以为阴天要下雨了,可抬头看天,却并无一丝云彩,而麻贵此时却是脸色大变,嚎叫一声:“卜昌,**你八辈儿祖宗,你的斥候都去对岸吃屎了么,你害死了我五百兄弟呀——!”

    杨宁这才明白过来,那对面的隆隆声不是打雷,而是蒙古铁骑的马蹄声,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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