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与敌人正式交锋,己方就损掉了五百将士,死得还包括一名游击将军,这个打击对明军来说不可谓不大,但麻贵在河岸边的表现,却成功地将这种打击化作了报仇雪恨的动力,宣平堡的将士们此刻已是群情激涌,恨不得立刻就与敌骑决一死战,好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夜晚,杨宁来到麻贵的大帐,此时麻贵正与手下几名游击将军在商讨着军情,见杨宁到来,急忙招呼他坐下。

    方才麻贵已经将渡河前杨宁给他的建议原原本本讲给了几个手下听,这几个游击将军对杨宁的印象已是彻底改观,他们从心里感激杨宁,若不是杨宁,依照惯例,先期渡河将所有船只都用上的情况下,至少不会少于一千名将士,那这一千将士也必会全军覆没。

    这几名游击将军中,最感到羞愧的就是左营游击常大勇,他是个直爽汉子,先前误会了杨宁,对杨宁无礼,甚至口口声声要宰了杨宁,这让他现在见到杨宁总感到不好意思。

    一见杨宁进来,麻贵就恨恨地道:“派去卜昌军中打探的兄弟回报说,黄昏时卜昌这老狗根本就没往河对岸派出斥候,这个王八蛋,拿着我兄弟们的命当儿戏,老子早晚活宰了他!”

    杨宁叹了口气,其实他早看出卜昌根本没有派出斥候,这老家伙存心是拿麻贵的兵马去“探路”的!

    大敌当前,卜昌与麻贵还有自己的关系竟到了如此地步,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麻将军,值夜的兵士都安排好了么?”杨宁开口问道。

    麻贵此时已是对杨宁的军事才能深信不疑,闻言答道:“已经安排了!”

    杨宁点头道:“按说河对岸的敌人应该已经连夜撤走了,对岸离榆林那么近,想必榆林的守军应该已经出动了!”

    麻贵却是摇摇头道:“敌人撤走未撤走不确定,但榆林却不会有兵马出动的,榆林的大部人马如今都已到了宁夏,与刘东尚的叛军对峙于中卫、广武、灵州一线,城内兵力不足五千,守城尚可,出城却不会了,再加上如今正是夜晚,榆林守军即便听到了动静,也不会轻易出城的!”

    “哦,原来是这样!”麻贵的话让杨宁陷入沉思。

    杨宁不作声,麻贵与手下自也是不说话,默默注视着杨宁,营帐内一时沉寂了下来。

    过了一会,杨宁突然若有所思地道:“诸位将军,你们说,那如今河对岸的敌人,是离去了呢,还是仍在那里!”

    一名游击立刻开口道:“他们此次应该本想趁我军半渡而起攻击,想有大的斩获,但没想到却被我先渡河的……五百兄弟打乱了部署,如今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有所防范,必是已经连夜离去了!”

    另一名游击也道:“是啊,这些蒙古铁骑一向来如电、去如风,总是一击得手就会离开的,如今只怕已是逃回河套平原腹地去了!”

    常大勇嘴唇动了动,却望了望杨宁,又犹豫着没有开口。

    杨宁笑笑道:“常将军,大家集思广益,有话但说无妨!”

    常大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却是嘿嘿笑了两声没说出个所以然,麻贵此时正在火头上,没好气地道:“有话说,有屁放,什么时候像个娘们似的了!”

    挨这一训,常大勇立刻严肃起来道:“杨……公公,将军,卑职是想,自今日黄昏时河对岸的马蹄声可听出敌骑至少不会少于三千,而这榆林方向既然没有可以对敌骑形成足够威胁的兵马,那这三千敌骑会不会仍旧逗留在河对岸的树林外面,等待咱们明日再次半、半渡时而击呢,要知道,卜昌那老东西搜罗的船只毕竟太少!”

    “好,说得很有道理!”杨宁击掌赞赏道,常大勇没想到杨宁如此大反应,脸上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杨宁望了一眼刚才第二个言的游击继续道:“刚才这位将军说蒙古铁骑一向都是一击而退,这话不假,而且据我所知,这蒙古兵打仗也很少讲求战术、兵法。可是,这次却是不同了,除了刚才常将军所言之外,不难看出,此次带兵的敌方将领是懂得战术的,最起码他懂得半渡而击,那么,既然他身后暂时没有威胁,他定不会就此离去,我敢断定,他们现在仍旧埋伏在河对岸,专等明日我军渡河时,再对我军施以半渡而击,对方三千之众,而我军船只太少,对方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一个游击下意识问道:“若是我军不渡河呢?”

    杨宁微微一笑却没回答,麻贵却是瞪了那游击一眼,代杨宁答道:“那咱们要么就找到足够多的船只,一次运过五千人渡河,要不就在这里等着,等宁夏的叛军消灭了全陕西的大明军队,占了榆林,来与对岸的敌骑会合!”

    那游击脸色讪讪地不说话了,常大勇却是郁闷地狠狠一拍大腿道:“难道咱们近五万大军就眼睁睁被挡在了这黄河边上?”

    所有人气势不由一馁,只有杨宁微笑着不说话,麻贵见杨宁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道:“杨公公,你和大伙说这些,是不是已是有了办法?”

    众人一听麻贵如此说,都是恍然,全都希翼地望着杨宁。

    杨宁有些犹豫地道:“办法倒是有,只是我年少无知,对打仗的事更是一窍不通,怕这办法行不通,反害了更多弟兄的性命!”

    麻贵着急道:“杨公公,到底是什么办法,你先说出来啊,行不行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见众人一脸殷切的样子,杨宁一横心道:“其实我这方法很简单,就是,今夜连夜渡河,反偷袭敌人的营地!”

    嘶!

    众人一阵响亮的吸气,杨宁这提议已不是用大胆来形容了,而是着实有些疯狂。

    一个游击当先道:“这怎么可能,若是敌人仍在对岸,必会密切监视我们,大军又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渡过去?”

    “是啊!人过去的少了肯定不管用,可人过去地多了,却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万一中途被敌人现了,那过了河的兄弟,只怕与今日黄昏那五百兄弟一样的下场了!”另一个游击也道。

    “都先住口,听杨公公说完!”麻贵挥手阻止道。

    杨宁既然开了口,也就无所顾忌了,他理了理思绪,正色道:“诸位将军,我承认,这想法的确疯狂了些,危险极大,但是,这天下没有百分百把握打赢的仗,风险越大,收到的奇效就越大!从反面讲,咱们这也算出其不意,经过了黄昏的战斗,敌人万万不会想到我军敢在今夜就夜渡黄河去偷袭他们的……!”

    喘了口气杨宁继续道:“至于具体的步骤,我看可以这样,由于蒙古骑兵的打仗习性,他们大队人马必定会驻扎在河对岸树林之外,只会留少数的斥候在树林里观察着河面,我们可以挑选水性良好、身手高强的好手,自下游处悄悄潜到河对岸,先悄无声息地干掉那些瞭望的斥候,然后向这边信号,我大军可轻装轻甲,上船待命,接到信号后迅渡河,不渡马屁的话,我四千五百人全部渡过差不多需要两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是关键,若是中途被现,我军将损失惨重,若是成功渡过,则定叫敌人损失惨重。我的主意也就是这样了,行与不行,还需麻将军与诸位将军拍板!”

    杨宁话音一落,营帐里一片沉默,几个游击将军都不说话了,眼睛都盯着麻贵,彷佛都在等着他作决定。

    麻贵沉默一阵,猛地一拍桌子道:“众将听令!”

    唰!

    几个游击将军霍然站立,一脸严肃。

    “各营尽快挑选水性好、身手强的好手,连夜潜过黄河,按杨公公所计划行事,诸位,能否建功立业,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成败在此一举!”

    “谨遵将令!”众游击将军齐声低吼应道。

    杨宁忙又补充道:“记住,此次成败的关键,在于潜去对岸的斥候,一定要悄无声息的除掉对方暗哨,然后还要摸清敌方驻扎之营地所在,以接应我大军过河后迅、准确地包围敌军营地。”

    麻贵点头道:“都听清楚了?”

    一个游击将军迟疑着道:“这么大的行动,是不是知会卜昌那边一声?”

    常大勇一瞪眼道:“知会个屁,告诉了他,他再来捣乱怎么办?”

    这一点杨宁也早想到了,开口道:“目前船只都还掌握在我们手里,这事用不着他,我是监军,有这个权力,再说,他那手下也顶不了用,有咱们宣平堡的弟兄就足够了!”

    这话说得顺耳,麻贵和几个游击将军都是一阵豪气上涌,麻贵道:“废话少说,抓紧行动!”

    几个游击将军迅出帐回各营布置去了!

    杨宁则叫来张为年,问他道:“张大哥,你和几位侍卫大哥可有水性好的?”

    张为年耳朵灵敏,早在帐外听到了杨宁与诸将的谈话,闻言笑道:“还真是巧了,我四人水性都是不差,是不是想让我们也潜过河去做一遭斥候前哨?”

    杨宁大喜道:“但不知张大哥愿不愿帮这个忙!”

    张为年笑道:“这话说的,你这监军大人有令,我们如何敢不听!正好,兄弟们也想玩玩这刺激,说起来,兄弟们整日在宫里,可是好久没杀人了!”

    张为年说着这杀人放火的事,却彷佛如在说吃饭睡觉那样轻松,说完,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看得杨宁一阵心里毛。

    过河的好手很快选了出来,再加上张为年四人,共十二个人,这个人数杨宁还算满意,少了怕对方暗哨太多,多了怕目标太多,这个人数可算正合适。

    十二人都换了一身轻便水靠,兵器都用墨汁涂黑,以防反光。

    “张侍卫,本将知道你与几位侍卫兄弟武功高强,但这种摸黑潜行摸哨的下作事,还是我军中这几位弟兄在行些,希望张侍卫屈就一下,配合他们一下,此次由这个哨官负责!”麻贵站在张为年面前,一指其中一个身子精瘦,但一脸彪悍的年轻人道。

    麻贵话说得尽量委婉,张为年笑着道:“这个不需麻将军嘱咐,咱们兄弟几个知道该怎么做,到时跟着军中的诸位兄弟,只管听招呼做这个就是了!”说着,张为年做了一个手刀切脖子的手势。

    麻贵欣慰一笑,说实话,他是清楚这些宫里来的侍卫大爷们的脾气的,这次让他们跟着,麻贵本不愿意,但碍于是杨宁的主意,也就没提出反对,好在,这张为年想是受了杨宁的交代,倒很是配合。

    “出!”常大勇低喝一声,一行人在那精瘦哨官的带领下,向下游悄然行去,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麻贵立刻命令各营准备,轻装携带兵器开始悄悄登船,这麻贵大营离着卜昌大营虽不算近,但也不算太远,这里几千人悄悄行动,那边卜昌的大营竟然毫无察觉,不得不让杨宁再一次感叹这卜昌手下兵马的战斗素质。

    杨宁与麻贵紧张地注视着漆黑一片的河对岸,屏气凝神着等待着信号的传来,两人此刻心里都是异常的紧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秋夜的寒露将杨宁的官服和麻贵的战袍打得湿漉漉的,河对岸一个隐蔽位置终于有亮光闪了一下,接着又闪了一下,随即又闪了一下,一共闪了三下。

    常大勇兴奋地压住声音道:“得手了!”

    杨宁暗松了一口气,立刻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命令弟兄们,以最快的度开始渡河,同时,一定要小心,千万千万不要出声响!”

    麻贵立刻也道:“立刻行动!”

    常大勇兴奋着答应一声,转身去了。不一会的功夫,先期上船的一千多名士兵开始向对岸行去,整个黄河的河面上静悄悄的,只有河水奔流的哗哗声,而这声音却恰好掩盖了船桨的划水声。

    杨宁默默计算着时间,这处河面说窄不窄,说宽不宽,待空船掉头回到这边时,按杨宁的计算,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杨宁心里不由涌过一丝高兴,这样的度,比他预想的要快了一些。

    随着空船回来的,竟是常大勇,这是麻贵实现安排好的。

    “对面情形如何?”一见到常大勇,麻贵迫不及待地问道。

    常大勇一脸喜悦,抹了一把汗水道:“据斥候报告,一切都如杨公公所料,河对岸总共七八名暗哨,都被张侍卫及几个手下干掉了,敌人的宿营地也已探明,就在树林后不远的一个山谷里,不过——!”

    “不过什么?”杨宁心里一紧问道。

    “敌人都未解甲,都是和衣而卧,马匹也未卸鞍!”

    杨宁一拍额头后悔道:“我原也猜到会这样,早知道应该选在明日晚上再行事的,敌人不可能每晚都带甲而眠,那样累也累死了!”

    麻贵却满不在乎地道:“杨公公不用担心,这还吓不倒咱们宣平堡将士,咱们照杀不误,常大勇,命令弟兄们抓紧渡河!”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杨宁紧张的手心已满是汗水,这个时候是最关键的时刻,万一被河对岸的敌人现,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或许是老天眷顾养杨宁与麻贵,又或许是因为敌人没有杨宁估计的那么聪明,直到第五批将士过河时,对岸依旧平静如常。

    事情的顺利乎了杨宁的想象,他对麻贵道:“咱们随军渡河!原计划有变动,命你的手下渡马过河,能渡多少渡多少,今次咱们也要以骑兵屠杀他的步卒!”

    麻贵兴奋地布置去了。

    待到杨宁乘着船到了河对岸时,林里朦胧胧中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不由吓了他一大跳,这么多的人挤在林子里,却没有出一点声响,显出良好的纪律性。

    待张为年与几个侍卫来到杨宁身边时,他们身上的血腥味让杨宁忍不住想吐,他毕竟是从未杀过人的良好青年。

    所有马匹早就戴好了笼头,蹄上被包好了厚厚的垫布,因此过河时并未出太大的响声,待到刚刚运过了近两千马匹时,杨宁看了看东方的天空,那里已是出现了一丝鱼肚白,周围的景物渐渐有些清晰起来,他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行动。

    他与麻贵想到了一处去,麻贵立刻命令整队,令常大勇的左营和另一个游击的前营的将士纷纷上马,列队在前,而其他没有马匹的宣平堡将士列队在后面,林子里毕竟空间有限,整齐队形来很是麻烦,麻贵见天色渐渐开始亮了,知道时间紧迫,下令列队完毕的两千骑兵在斥候的引导下开始行动,后面的将士随后跟上,边冲锋边列队。

    二千骑兵开始在常大勇等几个游击将军的带动下开始冲锋起来,待冲出林子,马匹的度渐渐放开,尽管马蹄上包了垫布,但两千马匹那沉重的吨位还是震得整个大地都震颤起来。

    几乎就在马匹的度完全挥出来时,常大勇已一马当先的踹进了河套蒙古兵宿营的山谷。

    “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杀!”常大勇大吼道。

    “杀!”两千人齐齐大吼,两眼通红地冲进了敌人的营地,敌营瞬时间一片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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