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地上不断喘息的黑衣人,张居正冷笑一声道:“各位,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几个人是存了心来这天然居捣乱的,他们事先服下了可以‘假死’的药物,待吃下饭菜以后,不一会就作起来,借此陷害天然居,这人的‘死相’十分逼真,若不是法空大师一眼看破,这个骗局倒是很难戳穿呐!”

    “阿弥陀佛,若是老衲猜的不错,这个人应是事先服下了滇西毒王谷的奇药——返生散,这种药物服下之后会导致人呼吸、心跳暂时停止,面色黑,口吐白沫,给人以中毒死亡的假象……!”

    顿了顿法空又道:“这返生散本是毒王谷弟子修炼毒功所必须的一种药物,霸道之极,普通人服用后虽不至丧命,但对身体损害极大!嘿,为了陷害一座酒楼,竟然舍得用这种奇药,倒真是不惜血本啊!”

    当法空说到“滇西毒王谷”的时候,那天然居的吴伯明显是神色一变,眼里满是恐惧之意。

    杨宁在旁边则听得是又喜又惊,喜的是法空大和尚见闻广博、眼力凡,一下就识破了这场“假死”的骗局,惊得却是法空说得那什么“滇西毒王谷”,这名头听着怪吓人,估计也是非常厉害的所在,怎么这张四维与这毒王谷有勾结么?

    叫王三的瘦捕头一看这阵势,脸上阴晴不定一阵,才干笑着对张居正道:“亏得张大人慧眼如炬,识破了这几个无赖的骗局,要不然,可是要让这天然居蒙受不白之冤了!不过——,我们顺天府执行公务,碰到这种出了人命的案子可是不敢怠慢,封店抓人也是职责所在……!”

    没等这王三说完,张居正就冷笑一声道:“王遂,将这王三和周四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王遂一愣,脸上随即闪过一丝兴奋,大声喝道:“儿郎们,阁老大人有命,抓起这帮兔崽子们!”说着,他就要动手拿下王三。

    王三一脸惊慌,急道:“张、张大人,卑职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抓我等?”

    张居正撵须冷笑道:“为何要抓你们?想必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吧!说起来,你们顺天府的办事效率倒是很高啊,这边刚一死了人,你们立刻就冲了进来,若不是事先早知道这里会生何事,你们会来的这么快?我看这事你们分明是事先知情,与这‘假死’之人勾结,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本辅抓你们,应该是抓得着了吧?”

    那王三已被王遂的两个手下反剪了双手摁住,却仍是梗着脖子强行辩道:“大人如此说却是冤枉我等,事之时,我等正好在附近巡街,听到这边吵闹,有人围观,方才赶了过来,自然是来得快了,我等又怎会与这假死之人有勾结,实在是冤枉啊!”

    张居正冷笑连连,沉声道:“既然是巡街,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还是你们两个捕头一起出动?而且,看看你们的手里,锁镣、封条等一应物事如此齐全,就好像要知道会进行封店拿人的行动似的,这又作何解释?”

    “我——!”那王三还待强辩,却已是被张居正驳得无话可说。

    “行了,有话,到刑部大牢!”说完,张居正又转向王遂道:“王御史,将这干人等押往刑部大牢,就说本辅说的,让刑部尚书王之诰严加审问,务必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有罪者严惩不贷!”顿了顿,张居正继续道:“另外,派人通知顺天府尹李寻昌一声,让他赶到刑部,接受调查,哼!手下人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我看他这府尹是不想当了!”

    “是!”王遂兴奋地抱拳答应一声,他有预感,只怕这次老对手顺天府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五城兵马司来得人不少,足够押解顺天府的衙役,还有那诈死的年轻人和几个同伴。

    张居正吩咐完了,这才满面笑容地和法空向兰飞凤和杨宁站立的地方走来,面对这名震朝野的能臣,兰飞凤脸上也不由闪过一丝拘谨,正要开口招呼,却见张居正笑着对杨宁道:“小友,哦不,应该叫你杨公公才对,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了,看你这急匆匆而来,莫非也知道这里要生的事?”

    法空却是望了望杨宁,又瞥了一眼兰飞凤,才大有深意地道:“叔大啊,还没看出来么,这小子只怕是来给这酒楼撑腰的!”

    杨宁哪还不明白法空的意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为老不尊!”

    兰飞凤有些愕然,她没想到杨宁竟然和张居正,还有这胖大和尚如此熟稔,不由惊异地望了杨宁一眼。

    “武当弟子吴天和,见过法空师伯!”那吴伯突然恭恭敬敬地对法空施礼道。

    法空一愣,仔细看了吴伯一眼,随即有些恍然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家伙,这许多年不见,没想到你都是这一把年纪了,你师父冲虚那老牛鼻子还好么?”

    听法空称呼自己师父是“老牛鼻子”,吴天和脸上不由掠过一丝尴尬,不过仍是恭敬答道:“师父他很好,多谢师伯挂念!”

    杨宁在一旁听的明白,原来这吴伯是武当弟子,那张为年肯定也是,而这吴天和看年纪不小,论辈分竟比法空还矮着一辈,这老和尚在江湖上的辈分不低啊!”

    正在众人说话时,王遂手下已经压着王三众衙役鱼贯出了天然居,由于是张居正的吩咐,这些衙役虽然人数不少,但却是不敢反抗,一个个面如土色。

    杨宁正要趁机向张居正介绍兰飞凤,却看到王遂手下押着那几个黑衣年轻人自自己面前走过,一晃眼,杨宁看清了最前面那人、也就是那个“假死”的年轻人的面孔,此时的年轻人脸上黑气已经褪尽,现出了清晰的面容,杨宁心里一震,他认出了这年轻人竟然就是那日想调戏水灵的侯三,再看跟在他后面的那几位,隐约间杨宁也记起了这几人正是那日与自己干了一架的那几个地痞。

    怪不得一开始进来看到这“假死”的有些面熟呢,却原来真是老熟人啊!这侯三不亏是地痞混混,竟然又干了这种勾当!

    “侯三,咱们又见面了!”杨宁突然出声道。

    侯三正面色苍白、垂头丧气地被公差押着往外走,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立刻抬起头来,一眼就认出了杨宁,面上露出惊讶神色。

    张居正等人脸上也都露出惊讶神色,他们没想到杨宁竟然与这“假死”的地痞认识。

    杨宁冷笑一声道:“侯三,我这还等着你来找我报仇呢,没想到你是越混越回去了,先前调戏良家女子,如今又来装死诈骗,你这可真是变成地地道道的地痞无赖了!”

    侯三面上露出一丝羞愧神色,然后狠狠瞪了杨宁一眼道:“姓杨的,你不用这样风言风语,老子今天这副败兴样被你看到,算老子倒霉,日后老子再……!”

    “,还敢辱骂杨公公!”王遂听张居正的话,已经知道了杨宁的身份,上前一个重重的耳光就扇在了侯三脸上,将他后半截的话给生生的扇了回去。

    杨宁却是微笑道:“侯三,我倒是欣赏你这份硬气,只是你日后想如何,还是先从刑部大牢出来再说吧!”

    侯三被王遂一耳光扇的鼻血长流,再加上先前吐出来的污垢,脸上看着甚是狼狈,听到杨宁的话不由神色一黯,却是低头不语,他心里也已明白:如今的杨宁可再也不是当初巷子里那个寒酸少年了,而是与张居正平起平坐的权势太监!

    当初这侯三也曾到处领人寻找杨宁要报仇,最后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杨宁和水灵住的破道观,到了那却已是人去观空,错过了时机,现在想报仇却是不可能了,如今的杨宁,随便伸个小拇指就能轻易地碾死他这生活在京城最底层的地痞混混!

    待差役将侯三押走,张居正才问杨宁道:“你与这人认识?”

    杨宁微笑道:“一个‘老朋友’了,当初未进宫时,我与他打过一架,这人虽是个混混,倒也有几分骨气,没想到竟帮人办起了这种诈骗的勾当!”

    王遂在一边拱手道:“公公放心,既然此人与公公有仇,又犯下这事,卑职定会暗中关照,饶不了他!”

    王遂这明显是在示好,张居正微微皱眉,想必是有些不满王遂情大于法的言语,正要斥责,杨宁却已先是摆摆手道:“不必如此,若是可以,我倒是想给这侯三求个情,此人几分骨气倒也有些可取之处,再者,此事绝对不是他的主谋,他定是受人指使,要紧的,是让刑部查出这幕后之人!”

    王遂望了张居正一眼,张居正微一点头,显是同意杨宁所说,王遂会意离开,既然杨宁如此说,他知道该如何做了!

    待王遂离开,张居正才对杨宁道:“小友所说的这幕后之人指的是——?”

    杨宁微微一笑道:“这个呆会再和阁老细说,反正这幕后之人很不简单就是了!来,让我为阁老介绍一下!”

    说着,他伸手一指兰飞凤道:“这位就是这天然居的掌柜兰飞凤兰掌柜,也是我杨宁的干姊姊,以后还请阁老大人多多关照了!”

    兰飞凤哪还不知道这是杨宁在借机让她结识张居正这样的朝廷大佬,只是她没想到杨宁竟然如此介绍自己,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干姊姊了!她微一愣神,好在反应够快,急忙对张居正微微一福道:“小女子兰飞凤见过阁老大人!”

    张居正带着些意外神色道:“兰掌柜快不必多礼!本辅倒真没想到兰掌柜竟是杨小友的干姊姊,怪不得这里出了事,他就立刻赶来了!看兰掌柜年岁不大,却能创下如此规模庞大的酒楼,倒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嗯,这天然居本辅还是今日头一次来,这菜做得相当好吃!”

    见张居正如此和气,兰飞凤笑靥如花道:“多谢阁老夸奖!”

    杨宁似笑非笑地望了法空一眼道:“这位是法空大师,乃是皇家隆福寺主持方丈的师弟,也是有道的高僧!”

    “见过法空大师!”兰飞凤神色恭敬地行礼道,她是何等的灵透人儿,刚才吴天和的法空的对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吴天和的功夫和在江湖上的地位她自是再清楚不过,可这吴天和却对法空执行礼甚恭,她怎敢怠慢!

    法空瞪了杨宁一眼,甚是不满杨宁介绍他时的阴阳怪气,才对兰飞凤双手合什道:“呵呵,女施主不必客气!老衲倒没想到,女施主竟然是杨宁的干干姊姊,有你这么一位姊姊,可真是这小子的福气啊!”

    老和尚这话说得别有意味,兰飞凤俏脸一红,转对杨宁道:“杨公公,既然张阁老与法空大师都是你的好友,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今日由鄙楼做东,请诸位楼上一叙如何?”

    杨宁笑道:“正有此意,就是不知道咱们政务繁忙的张阁老是否有空赏脸呐!”

    张居正笑道:“碰到了杨小友,就算没空也是有空啊,居正还想再次聆听教益呢!”

    听张居正在杨宁面前说话如此谦逊,兰飞凤和吴天和不由十分讶异。

    众人直接上了五楼落座,兰飞凤亲自张罗着上酒上菜,还特意为法空准备了精美的素菜。

    瞅着法空望着素菜的一脸苦样,杨宁不由大乐,开口道:“老和尚,我看你就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这里没有外人,该吃吃,该喝喝!”

    法空瞪了杨宁一眼,又望了吴天和、兰飞凤一眼,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表情有若孩童!

    兰飞凤立刻会意,立刻命人撤下了素菜,拣着那美味可口的荤菜流水般端了上来。

    杨宁端起酒杯道:“阁老,老和尚,这杯酒,我可就代我干姊多谢二位为天然居解决了今日的麻烦!”

    “哼!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这帮人竟然干出这样的事,真是无法无天!”张居正一饮而尽,随即有些恼怒道。

    “阁老,你以为就凭几个地痞和衙役就敢来动天然居么?”杨宁微微一笑道。

    “嗯,小友刚才说这事有人在背后指使,看来是知道这背后之人是谁了?”张居正望着杨宁道。

    “这幕后之人身居高位,身份可是相当不简单啊!只怕阁老——!”说到这里,杨宁故意住口不说。

    张居正面色一肃道:“此人是谁,小友尽管说来,管他是何等的位高权重,本辅必要为天然居主持公道!”

    见成功激起了张居正的言语,杨宁这才微微一笑道:“此人正是当朝内阁大臣,礼部尚书张四维!怎样,这人是不是相当的位高权重?”

    张居正一脸震惊道:“是他!”

    杨宁见话已到此,也就不再隐瞒,用眼色一示意兰飞凤道:“兰掌柜,将这此中的实情,一字不漏地告诉张阁老吧,阁老自会为你作主!”

    兰飞凤哪还不明白杨宁的用意,这是寻找张居正做靠山啊,日后这天然居若是有了张居正的照顾,那张四维再想派人来捣乱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于是,兰飞凤将自己公爹与张四维的关系,如何依靠张四维展酒楼生意,又给了张四维多少收入分成,以及张四维又提出了什么非分要求,自己如何与他翻脸,才招致今日他的报复等等一切缘由,全都讲给了张居正听,说到后来已是悲从心来,哭成了个泪人儿。

    张居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忍不住一拍桌子,厉声道:“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朝廷机枢、内阁重地,竟进了张四维这等禽兽不如的败类,枉我平日里还看他道貌岸然、儒雅能干,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此人出仕前乃是经商之家,本我还以为他家资殷富乃是经营有道所得,现在看来,他那万贯家财,只怕都是来路不正啊!”

    杨宁翻了翻白眼,心里不由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张居正一般清廉正直啊,当官的又能有几个好东西!

    “凤姊,你就别哭了,如今既然张阁老知晓了此事,以后必会保护于你,给你一个公道,你还不快多谢阁老大人!”杨宁好整以暇地道。

    兰飞凤立刻止住了哭泣,红着眼睛离座对张居正深施一礼道:“小女子多谢阁老大人为天然居做主!”

    张居正慌忙起身离座,对兰飞凤虚扶一下道:“兰掌柜快不必如此,别说此事是因那张四维品行不端所致,就冲你与杨小友这层关系,本辅也不会坐视不理!也许本辅还一时奈何不得那张四维,但保护你们天然居再不受他官面势力压迫,那倒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杨宁见目的达到,眉开眼笑道:“阁老,那我这做弟弟也代干姊多谢你了!”

    张居正重新落座,似笑非笑着望着杨宁道:“小友好算计,竟将本辅算计进去了!”

    见张居正心里有数,杨宁却也不奇怪,这点小伎俩如何能瞒得过这一代名相,他笑着举杯道:“算小子欠阁老一个人情,以后必定回报,小子先干为敬!”说完,他一口干了杯中酒。

    杨宁如此口气与张居正说话,在旁人听来定是以为他狂妄,可张居正却也郑重举杯道:“本辅可就记住小友这话了!”说完,也是一饮而尽。

    兰飞凤此时心头大石终于落定,她心里明白,杨宁已经为她、为天然居找到了更加强有力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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