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楠说出想法,见萧布衣呆呆的望着自己,不解问道:“你不同意我的想法吗?”她隐约有振奋之意,甚至有跃跃欲试的架势。

    萧布衣半晌才道:“我其实很同意你的想法。”

    思楠高兴起来,“是呀,其实你早该运用这种方法。张角既然在八门中有个锐门,就说明他极为重视暗杀一事。实际上,临阵斩将,是极为挫敌士气之事,我们若是能刺杀了窦建德,河北军不攻自溃!萧布衣,若是鹰眼现了窦建德的行踪,我可以去杀他!”

    思楠一口气说完,见萧布衣还在沉思,不满道:“无论行不行,你总要给个意见呀。”

    上次她刺了萧布衣一剑,二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疏远,反倒拉的更近。思楠不在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对于萧布衣对敌颇为热衷,而且积极的出谋划策。

    萧布衣笑道:“思楠,我和窦建德对决,你为何如此热

    思楠微愕,扭过头去,“我只想你早日登上巅峰,我也可以……早日说出心愿。”

    现在她不再说什么大将军,是因为对昆仑所言也有了怀疑,可她的心愿显然还是不变。

    萧布衣真诚道:“思楠,你有什么心愿,现在说出也是一样。凭你我的友情,只要我能够做到,我一定会帮你做到。”

    思楠双眸若水,漫过萧布衣,终于还是摇摇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萧布衣叹口气,苦笑摇头。思楠的倔强,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窦建德要是到了河内或者长平。你可以通知我。我不计报酬。可以为你杀了他。”思楠又回到原先地问题上。

    萧布衣摇头。“思楠。你虽会刺杀。可在我看来。锐门也绝非刺杀那么简单。”

    思楠皱眉道:“这有什么复杂。无非是一剑刺落。生死永隔。不是窦建德死。就是我死。我若死了。绝对不会怪你。”

    “难道你这一生……真地生无可恋?”萧布衣皱眉问。

    若是以往。思楠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可这一次。却是犹豫了很久才道:“若是死得其所。死了又如何呢?”

    萧布衣叹道:“据我猜测。锐门地刺杀也绝非杀人那么简单。这是在各种方法很难奏效地时候。才会采用地一个方法。利用刺杀。将对手地阵营裂开一条缝隙。剩下地事情就是不停地捶打。进而撕裂对手。而且刺杀……不见得一定要成功。”

    思楠大为奇怪,“若不想成功,那刺杀做什么?”

    萧布衣微笑道:“其实你仔细想想,太平道的几次刺杀,其实大有门道。比如说蓬莱刺杀,历山飞成功了吗?没有!可是李玄霸和裴矩,却从其中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好像是这样。”思楠陷入了沉思之中。

    “再说洛水袭驾,他们成功了吗?还是没有成功。可虽是没有成功,意义更是深远。因为当初杨广若是死了,镇守东都的杨侗虽是年幼,却极为聪明。东都群臣很多都是两朝元老,对大隋极为忠心,再加上张须陀、杨义臣、薛世雄等名将尚在,十二卫府精兵更是不容小窥,只要杨侗知人善用,大隋的江山不见得会倒!大隋江山真正不可收拾。是在杨广留守江都无法回转地那段时期!”

    思楠赞同道:“听你这么一说,杀与不杀,真的大有门道。可是我当时的命令,真的是杀杨广!而不是……”

    她目露痛苦之意,显然又想到了往事。萧布衣却是迟疑道:“我感觉这两次行刺杨广很值得深思,其实你第一次行刺杨广,若是成功,按照我的分析,对大隋反倒是好事!杨广是个痴情的人。但是绝对不是个好皇帝。可二次行刺杨广,除了加大隋的崩塌外。并没有别的意义。所以两次行刺的目地,现在看来,真的南辕北辙。”

    思楠吸了口凉气,“你难道说,两次给我命令的昆仑,不是同一个人?”

    “有这个怀疑。”萧布衣苦笑摇头,“可是谁已经无关紧要了,已生地事情,无力挽回。李玄霸估计早就算计到这点,他这一死,不但让李渊一举振兴,还加了大隋倒坍,暗算了薛举,杀死了始毕可汗,到如今,可以和我分**抗礼。他这一死,才是真正的死得其所呀。”

    二人默然,想着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心惊中带有赞叹,痛恨中带有感慨。

    这是个极为阴险的对手,但是不能否认,这也是个相当高明的敌手。

    软弱者碰到,只有胆寒心惊,可萧布衣遇到,反倒磨砺出前所未有的锐气。这股锐气,是他多年的积累,他重视这个对手,但是绝不畏惧。

    让萧布衣庆幸的是,他虽然多了个可怕的敌手,但是他同时得到个犀利地帮手。裴茗翠在他和李唐争霸中,本来互不帮手,但眼下显然倾向他萧布衣。裴茗翠虽然不会武功,可她的智谋过人,暗杀手段一点不比李玄霸逊色。

    不知过了多久,萧布衣又道:“大浪淘沙,到现在能活下来的盗匪,其实都是非常之辈。思楠,你说我和张角很像,其实我感觉……我更像窦建德。”

    思楠诧异问,“这怎么可能?”

    萧布衣淡然道:“窦建德其实和我一样,都是布衣起家,靠着一帮兄弟打出的天下。他能让兄弟们信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个义字,据我所知,窦建德生活极为节俭,当年也是和我一样,身先士卒,这点从他率二百多人,去袭薛世雄的数万大军可见一斑。但你也应该看出,非常之人,才行非常之事,他固然是搏命一击。但是武功高明亦可得知。”

    思楠冷哼道:“武功高的人不见得杀不了。”

    萧布衣摇头道:“思楠……我不希望你去冒险!就算用你一命,换窦建德性命,我也不愿!”

    思楠愕然,见到萧布衣双眸炯炯,满是真诚,良久才道:“在你心中……”陡然转了话题。“窦建德不见得比想象的难杀。”

    “窦建德只有比想象中的更难杀!”萧布衣肃然道:“更何况,窦建德这人对河北军代表地意义极大,他死了,河北军不会一团散沙,相反的是,他们会为窦建德报仇,更会团结一致对抗我们!他们不图江山,可只是图报仇的话,那更加难缠。李渊若是利用这点。我们形势只有更加的恶劣。”

    “那按你这么说,窦建德还不能死了?”思楠讥讽道。

    萧布衣耐心道:“时机未到而已,杀了他。不见得能瓦解河北军,反倒让你平白担了风险。窦建德一直以仁义治军,保河北百姓安宁,这次公然进犯河南,不但让河南百姓厌恶,多半还会让河北百姓不安。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河北地广人稀,储备不足,他们长途远征。百姓供给辎重辛苦,长久下去,自然会怨声载道。到那时,河北军失去民心,就是击杀窦建德的时候了。”

    “所以你故意示弱,把战场放在河南境内?”思楠问道。

    萧布衣垂下目光,嗯了一声。

    “可河南地百姓也就因此受苦,你视而不见吗?”思楠又问。

    萧布衣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有时候,想得到必须失去!”

    思楠扭过头去,“其实我不过是和你研究一下,你不用动怒。你对付窦建德的方法和对付李密一样,都是让他们先失民心,中原没有任何一人,比你更懂得利用百姓愤怒的力量,他们本来看不起百姓。”

    “或许因为我本来就是百姓。”萧布衣道。

    思楠轻声道:“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萧布衣不解问。

    思楠微微一笑,“这种方法其实很有效。李渊不也是一直如此做法?你们比别人能忍。也比别人狠,所以得到的也比别人要多。这么说。刺杀窦建德一事可以放放?”

    萧布衣微笑道:“李道玄死了,这个机会我们不能轻易错过,裂缝有了,我们当然要加力让他们彼此猜忌。”

    “你准备怎么做?”思楠问道。

    “你若是喜欢,我准备请你帮我杀另外一个人,留下几个字,然后我看看他们地反应。”萧布衣正色道。

    “是谁?”

    “一个微不足道地人,你来杀他,应该没有危险。”萧布衣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了思楠。

    思楠看了眼,喃喃道:“他一定想不到你要杀他,因为你们根本素不相识。”

    萧布衣笑道:“正因为都想不到,你去刺杀地危险才会最小。我只是想试试窦建德地反应,不过你要小心。”

    思楠焚烧了那张纸,起身道:“我明早出。”

    萧布衣望着思楠远去,舒了口气,文案前打坐到了天明。曙光初现,又有军情送达,萧布衣展开看了半晌,皱眉道:“河北军攻势凶猛,不知道张大人和秦将军,能支持多久?”是如此。

    像他们这种人,已经习惯了如此辛劳,像他们这种人,均非为自己所活。两军对垒,战线颇长,牵一动全身,让他们丝毫不敢大意。东平战役已经开始,刘黑闼率大军直扑张镇周的后路,已和徐圆朗对张镇周形成了合围之势。

    徐家军士气大振,无论他们以往和河北军恩怨如何,眼下他们当要并肩作战,共同抵抗西梁

    窦建德果如萧布衣、徐世绩所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攻长平、河内为引,却以进攻东平为主要目的。窦建德亦是沉稳之人,不肯轻易冒进,只怕被萧布衣断了归路,众兵士死无葬身之地,是以稳扎稳打。希望攻克东平后,一步步从山东西进来攻东都。当然如果萧布衣重兵支援东平郡的话,窦建德就会全力来取黄河以北之地,到时候春暖花开,河冰消融,萧布衣再想过河抢回这些地盘。当要花费更多的气力。若是黄河之北地域尽失的话,萧布衣无论要攻河东,抑或是攻打河北,均是处于不利之势。

    冬季出兵,不按常理,供给困难,可冬季出兵,亦有好处,那就是可暂时将黄河天然隔断忽略不计。

    黄河本是东都周边郡县天然之险。蓦然尽去,萧布衣地利所占的优势并不明显。

    窦建德能和萧布衣、李渊分**抗礼,当然也有过人之处。他能敏锐的分析形势,善于利用对自己有利地一面。

    或许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虚虚实实早就是作战的不二法门。窦建德出兵之时,就在静观萧布衣如何应对。萧布衣更重黄河以北之地,不想放弃,所以兵出河内,窦建德就在萧布衣固守河内地时候,让刘黑闼绕路黎阳,南下过黄河。从东郡攻入,直奔东平郡的巨野。

    连年征战,百姓东奔西逃,寻找暂时的安宁之地。东郡地处黎阳南,东平郡西,虽在西梁军势力范围内,因兵戈频繁,整个郡县也不过万余百姓,守军更是稀少。刘黑闼轻易破了了东郡。过离狐县,猛攻东平雷泽县,转瞬杀到了张镇周的背后!

    罗士信知刘黑闼南下,从寿张响应,悍然出兵,再战秦叔宝!

    徐圆朗见河北军气势凶猛,当然士气大振,一改以往龟缩之态,从任城兵出两路。分取东平的巨野和济阴的金乡!

    河北军和徐家军气势如虹。数日之内,连克西梁军地地域。转瞬之间,寻常郡县均被两军所破。寿张、雷泽、任城、金乡的四路大军形成四角,将整个东平郡困在其中。

    他们的目标已很明显,那就是全力攻下东平郡,进而为西进做准备!

    可让河北军诧异地是,西梁军应对之快,远他们的想象。他们本想趁气势如虹,多点开花,全取东平之地。可萧布衣、张镇周、秦叔宝显然极为吝啬,他们占领的地盘,轻易不会吐出来。

    张镇周虽老,可反应快捷,在知道刘黑闼进军的消息后,立刻把兵力收拢,数万大军加上本来的守军,分布在雷泽、郓城和巨野三地。

    这三城分布在巨野泽周围,成三角之势。秦叔宝退守郓城,史大奈固守雷泽,张镇周却守在巨野。

    河北军数天内攻势如潮,百般搦战,可三地守将均是闭城不出。刘黑闼虽是攻的极快,可冬季攻城器械极难运送,他们只想战决,诱敌出战,但对手并不上当,刘黑闼一时间拿三地均无可奈何。

    窦建德突袭计划受挫,不免忧心忡忡,他到现在,才现西梁军地纪律和韧性都是远他的想象。

    窦建德和官兵作战的经验不少,无论张须陀、杨义臣或是薛世雄,他都有过交锋。如果用眼下西梁军和以往地隋军相比,西梁军或许不如张须陀部下的锐利,却有杨义臣部下的沉稳和铁血。河北军对隋军,其实从骨子里面有种敬畏,窦建德和张须陀对战,从未有胜过的时候,所以这次攻打东平,几日不下,这让河北军心中已没有了底气。

    更让窦建德不得不考虑的是,东都到现在还没有援助东平的迹象,萧布衣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窦建德正在研究东平地形,考虑下一步举措的时候,噩耗传来,范愿河内诱敌,没想到诱敌不成,却被敌手所杀,萧布衣千军难敌,竟然闯到河北骑兵中杀了范愿!

    这个萧布衣,好威风,好煞气!

    得知范愿身死的那一刻,窦建德心如刀绞。

    河北军所有地将领,窦建德都已当他们是自己地兄弟,虽然说将军难免阵前亡,谁都可能难免一死,但是初征河南,就损大将,实在非窦建德所愿。

    或许……征伐本来就非他本意,窦建德想到这里的时候,带着苦涩地笑。望着窗外风雪,窦建德无心睡眠。趁着曙光初现,踏雪寻梅,找着那难得的恬静,竭力让自己安宁下来。

    东平不克,他很焦灼,范愿身死。他很伤心,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一点,焦灼和伤心改变不了已生的事实,他还要战下去,就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不能漏算萧布衣的每步棋。

    寒风凛冽,脸上一片清凉,窦建德完全放松下来,只有在这时候。他才完全属于自己!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李道玄地死讯!

    得知李道玄死的那一刻,窦建德内心才恢复了平静。转瞬又是波涛汹涌。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是不信、是诧异、也多少有些惊奇和苦恼。他对这种复杂并不了然,所以第一时间就是想,这是萧布衣的反击!

    萧布衣才杀范愿,又斩李道玄,行踪诡异,不动声色,实在是个很厉害的敌手。

    沉吟盏茶的功夫,窦建德已吩咐道:“去长平。”

    众将领令。已出外准备,窦建德万金之体,自然要多加护卫。窦建德吩咐完毕,窦红线迎了上来,低声道:“爹。”

    她看起来也是忧心忡忡,窦建德浮出笑容,“红线,我去长平,你留在这里……和士信保持联络。”

    “爹。我都知道了。”窦红线道。

    窦建德眉头微蹙,“知道什么?”

    “我们好像出兵不利,如果不是我……”窦红线低低地声音。

    窦建德微笑的拍拍女儿的头,宛若窦红线孩提之时。实际上在他心目中,女儿永远都是长不大孩子。

    “红线,胜负乃兵家常事,一时地得失算得了什么?有没有你地建议,我们和萧布衣迟早一战!他一直都是好算计,一个个的剿灭地对手。我们再不奋起。他打完徐圆朗,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我们!为父现在若说后悔。只能说当年没有和李密联手,而不是今日的出兵!不用担心,为父去去就回!”

    窦建德才想离开,窦红线叫道:“爹,你路上小心。长平亦是萧布衣的地盘,李道玄他……”

    她实在有些担心,听说李道玄武功不弱,可死地竟然如此悄无声息。窦建德带人前往,她只怕萧布衣再施暗算。

    河北军若说和萧布衣打交道最多的人,无疑是窦红线。窦红线对萧布衣,可说是感情复杂,因为她见到萧布衣次数越多,越觉得此人难以捉摸,到现在,更是认为他阴森恐怖,擅长袖里乾坤。

    窦建德微微一笑,“红线,你放心,为父不是李道玄!”他言语淡淡,可自信沛然而出,说完后大踏步的离去。窦红线见了,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当初父亲去击薛世雄说过地一句话,“红线,爹一定会回来!”

    那一次,窦红线有着极强的信心,这一刻见到父亲的乐观,蓦地恢复了自信,展露出笑容。

    窦建德离开女儿后,皱了下眉头。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不想女儿担心。

    府外马儿准备稳妥,众将两旁恭候,窦建德点了数十人。众人上马,奔出了共城。一路过了冰封的清水河,穿太行山而过。

    对于这附近的地形,他们亦是颇为熟悉。众人马不停蹄,奔驰甚急,可均是小心翼翼的留心道路两侧,只怕萧布衣又派杀手前来。

    风雪满路,众人心情沉重,可过了太行山后,却是安然无恙。

    众人舒了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见到长乐王人在马上,神色从容,又暗叫惭愧。窦建德知道焦虑紧张均会传染,他是众人之主,当然要给众人以镇定。一路行来,虽是波澜不惊,可他心中却有股不安之意。

    这种不安,亦可以说是他身经百战的警觉,那是一种被窥视的不安!

    回头望过去,只见到苍茫大山,雪覆万物,一时间见不到什么。他身边的董康买问道:“长乐王,有不妥吗?”

    窦建德摇摇头,“没什么,走吧。”众人策马狂奔,直奔北方驰去,这时候天空一声轻唳,窦建德抬头望去,见一雄鹰展翅,在他们头顶高空盘旋一周,转瞬离去,不由心中凛然。

    这是海东青,草原地万鹰之神,怎么会在太行山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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