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苏子来说,大姐和鼎爷的爱恨情仇,苏家和林家的血雨腥风,潘家已经成为路人甲存在的奸夫,都比不上马上到来的蕙质兰心游会来的惨烈。

    京城比为安城大了好几圈,流言蜚语的传播度也呈几何倍数增加,潘家大夫人来下战贴的第二天,街头巷尾都流传着京城女状元要和京城女榜眼要“抢夫”。

    苏子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荒唐的由头,而是在意这由头背后那无法逃避的现实——

    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女红针织,乃是个美丽的扯。

    然后,她得参赛。

    纵使给她一个曾轶可的心理素质,她也装不出那史泰龙。

    不如逃了吧。

    苏子仰望着苏园的高墙,那巡逻的护卫们显然不会给她开后门——他们都不是苏家的人,这一点苏子早已明澈。

    要不装病么?

    苏子回看看苏家这来来往往的下人们,估计她前脚刚晕,后脚就有人灌汤。

    实在不行,自残好了——

    正琢磨着是砍左手还是废右手,门丁突然扯着嗓子喊着:

    潘家大爷来访——

    苏子一怔,怎么,潘家当苏园是公园么,每天早上来遛弯?板着一张素脸,苏子先迎了出去,那潘亮正往主堂走的路上,被斜插出来的苏子一挡,又是尴尬又是惊喜。

    “苏——不,林夫人。”潘亮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早晨还没来记得梳妆的苏子,髻垂下,颇有羽化成仙的滋味,心里又是一阵翻滚。

    本该是他怀中的暖玉,怎的就被他人摘花而去?

    “潘公子,清晨造访,是有急事么?”

    “哦,是这样,贱内碧云是这一次蕙质兰心游会的主事,昨个儿正式来邀请了林夫人出席,听的苏大小姐提议也邀请了林家上下,特地来问问还需要多少请柬。”

    潘亮说着话,一双眼睛却没离开苏子。苏子轻咳两声,见他仍没有避讳的意思,“苏林两家上上下下,怕也有百十号人,都要凭柬参加游会,不是乱了么?”

    “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笑话,你们怎认得全这京城大大小小的各家商户的各家男女?请柬实在是多此一举,若我把我的请柬赠与歹人,你们不是请狼入室。你们这个做法,总结起来,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潘亮被苏子这一番话给震慑住了,正此时,苏眉摇着扇子迎了出来,“不好意思,我妹妹在林家也是管事儿的,爱操心。不过她说的也很有理不是?我看你也劝劝碧云,不必搞的那么大声势了——”

    苏眉心里暗笑,这妹妹多年在为安有所不知,蕙质兰心游会早不比当年她夺得头筹时那般景象,自从有了几家大户妇人把持,就不向普通人家开放了,彻头彻尾成了豪门作秀。方才妹妹这一顿摘责,倒是正中这恶疾的核心。

    “此法虽然有漏网之鱼,但是蕙质兰心游会毕竟不是随随便便的年会么——”

    “是谁规定了蕙质兰心游会不能办成年会?”

    苏子又一句反问,潘良彻底退败,本是一番好心来送红折子,没想到被苏子几句话就呛了回去。

    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良辰禀告老太太的时候,潘家下人也正禀报着碧云大夫人。

    林家老太太喝了一口茶,眯缝着眼睛,说了句,“又不是自家院子,乱什么,看戏么。”

    良辰试探的问了句,“听苏家下人说,大夫人这些话是要犯众怒的,到时候连累的也是林家啊——”

    “她若是震的住那些小妖,是我们林家的脸面。她若是震不住么——也正好有了个由头——

    直接把鞭子请过来,干净,利落。”

    吃过了中饭,潘家大夫人毫无意外的领着一群委员会成员来兴师问罪了。

    苏子擦净了嘴,洗了洗手,看着她们站在院子里,一排四个,站成三排,颇有点气势。

    苏眉还吃着菜,老太太喝着茶水,苏子慢慢起身,“老太太,姐姐,你们继续,我去去就来。”

    屋外的听见屋里的话,更是气愤,还没等苏子两只脚都迈出来,领头的碧云已经开火了:

    林家夫人,听说你对我们蕙质兰心姐妹会相当不满。

    苏子微微扬起下颚,“不过是合理建议。”

    “你蜗居小城多年,认不得京城的大世面,我们姐妹也不怪你——”碧云一句话,下面一堆配音的,嗤嗤的嬉笑声甚是扎耳。

    苏眉一拍桌子,院子里顿时肃穆,苏大小姐喊出口的却是:

    春喜,鱼呢?饭都快吃完了,怎么还不上来!别忘了用筷子挨个的给我扎扎!十二条呢,皮厚煮不烂!

    一个主桌不过十个女宾,你丫吃十二条鱼?碧云脸色很难看,晓得苏眉是指桑骂槐。

    苏子一个暗笑,“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吃吃,这鱼都是精品,蕙质兰心。”

    碧云的神经中枢轰然崩裂,蕙质兰心四个字像四把小匕刷刷刷插入其中,还带着鱼腥味。

    帮腔的姐妹们开火了,“姓苏的,别以为你们是进皇贡的就了不起了,谁不知道你们家那点破事啊——杀人凶手——”

    一直没有出面的鼎爷此刻黑面神一般拿着大扫帚从她们面前而过,“让让,扫地。”

    扫了她们一裙边的灰。

    女眷们还想说什么,一看鼎爷这行头,都不言语了。

    “杀人凶手。”苏子玩味这四个字。

    料想这些女人不会知道苏林两家的旧事,苏子淡定的说,“同为商人,满身铜臭,谁不是欠了一身血债,就是知道如此,才提议将游会改成普及民众的活动,也算是抵偿罪孽。”

    “你说的轻巧,游会不仅有才艺比拼,还有花灯有吃食,让那些下人们都进来,不是要乱了么?”

    “乱?”苏子摇摇头,“若是我来做主事,就不会乱。”

    “好。”碧云讽刺的笑笑,“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苏子笑而不语。

    做主事……就不用参加才艺表演了吧?oh……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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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家女人还没走,潘家男人又来了。苏眉把盘子一砸,“不吃了,倒胃口。”

    林老太太肃穆的问了句,“还有水果么?”

    院子里,潘亮先看了看一脸挑衅的夫人,又看了看一脸如水的苏子,妄图在中间做个好人。

    “夫人,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林夫人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若是蕙质兰心游会这般的大事被搞砸了——”

    “我们苏家丢脸,不用你们潘家来陪葬。”苏眉人已经走到后面,声音的穿透力还很强,林老太太吃着果子,也温吞的说:

    “我们林家也不参与,全全是苏小姐一人的事。”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我根本不会搞砸。”苏子直视着潘亮,这个男人目光倒是退缩了,嘴上倒是嘀嘀咕咕的,“蕙质兰心游会一向都是和大户人家女眷打交道,如今你要广开大门,势必会涌进来三教九流之徒——”

    “敞开门做生意,潘家也是经商之家,该懂得这道理。”

    “你一个女流之辈,和男人打交道——成何体统啊——”潘亮吐沫星子都飞出来了。

    此刻,院外传来朗朗乾坤的一声。

    “没什么不妥的。”

    苏子和众人寻声望去,见林少伟一扬衣襟走了进来,伸手拦住刚要通报的门丁,“免了俗礼吧。”

    这话也是说给潘亮听的。

    光天化日,居然敢公然挑衅我老婆,你好大的胆子。

    林少伟怀揣一颗黑夜的心,以白日的彬彬有礼步入。

    苏子嘴角上扬,奔跑向前,以白日的淡然,包裹着黑夜的释然——

    眼角撇过鼎爷,猛地想起他那一句:林老爷是苏老爷逼死的——

    回眸对上林少伟的温柔。

    苏子没有停下脚步。

    谁气死了谁,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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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韶可在林少伟身后进来的,还被姚斌搀扶着,看着阳光明媚下苏子扑入林少伟怀里,心里一颤。

    潘亮手中的红折子哗啦掉在地上,碧云禁不住说着“不成体统”,眼神中却是掩不住的羡慕。

    老太太水果的甜水顺进嗓子眼一顿猛咳。

    余韶可捂住胸口。

    “良辰,扶我进去。”

    “姚斌,我们进去。”

    两声合一声,林老太太这才跨越院子看到门口站着的一脸病容的余韶可,那眸子的竟不再是嫉妒,而是迷茫。

    心痛,却与往昔不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伤口,不再用力按住去伪装去隐瞒,而是拨开坏肉脏血,看到**裸的真相。

    若伊跟在最后捧着包裹,看着小姐黯然退场,心中竟不觉愠怒。

    主子,你就这样被打败了?

    那跟随你的我们,又如何呢?

    为了一个软弱的主子断送了自己,若伊觉得不值。那林少伟居然没有转身看她一眼,仍旧不顾外人目光的抱着苏子,一脸宠溺,若伊觉得惹眼。周遭议论声纷纷,流言穿过墙壁在大街上扬长而去,若伊觉得刺耳。

    这胜利会师的主角们光芒万丈,剩一票蝼蚁井冈山下仰望,嘎嘣一声断了脖子。

    各怀鬼胎的众人集结,抱在一起的林少伟和苏子,也许是仅存的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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