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安城出了大事情,林府的总管被一个庶出少爷的小妾给捅死了。

    城门口守城的老大爷说,这不怎么抛投露脸的小妾暗地里帮林家庶出的少爷敛了不少财,尤其是趁林家当家人不在为安的这段期间,做了很多偷鸡摸狗的事儿,被苏管家追问起来,一时失手。

    街口卖酥油饼的苏二麻则说,这是因为该枚小妾和苏管家争风吃醋,两个人都想越俎代庖做林家下一任的管家婆——

    专门给林府倒粪的大伯说了句靠谱的,这里面奸情大着。

    总之,御史薛潜“压着”为安捕快们把素雅当场拘捕,据说这个一剪刀犯下命案的婆娘一点拒捕的行为都没有。

    束手就擒。

    人们都说,到底是女人,吓傻了。

    薛潜赶到的时候凶器插在苏晓身上,死翘翘的却不是苏晓,而是杨妈妈。

    整个人漂浮在院子的池塘里,大雨把池水浇的浑浊不清,薛潜一眼看出,杨妈妈是被活活掐死推入水中的。

    脖子上的淤青看得出是下了狠手,十分决绝,不知道为安城那些嚼舌根的百姓们看到这个场景,会不会认为素雅是“吓傻了”。

    薛潜一个人不能兼顾两头,看着奄奄一息的苏晓,薛潜只是伏在她的耳边说了句,“做得好,这下有明目张胆的理由捉她了,你放心的去吧。”

    薛潜看了看苏晓的刀伤,被剪刀堵住的伤口流血并不严重,看来致命的一刻就是拔刀的一刻——薛潜手握在剪刀缠绕着红线的部位,微微一笑,苏晓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却本能的按住了薛潜的手。

    薛潜一愣,那沾着血迹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她还有话要说。

    薛潜低下头来想要听清楚苏晓的话,这女人却突然张口狠狠的咬住他的耳朵,用力之猛当时当刻薛潜就出了惨叫——

    整个园子的人都停了下来,尸体还在雨水中腐烂着,整个园子漂浮着腐朽的气味。

    混在捕快里有不少薛潜的亲卫,他们都是保皇党的一员,也都了解苏晓的身份。

    她是上面最器重的杀手,也是目前为止潜伏时间最长贡献最大的一个人,倘若一举歼灭前朝余孽,论功行赏这个女人该是第一位——

    所以她和薛潜的利益之争是内部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的怨念这么深,死到临头还要薛潜的一只耳朵来陪葬。

    薛潜握住剪刀的手在颤抖,他知道只要他拔出来,苏晓一定会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把他的耳朵连根咬掉——

    她毕竟是个杀手。

    薛潜缓慢的放开了手,忍住剧痛高声呼喊,“来人,把她抬走,抬到大夫那里去——”

    一直等到捕快们七手八脚的把她抬上担架,苏晓才终于松口,薛潜捂住自己还在流血的耳朵看了看已然快要不行的苏晓,又看了看这为安的捕快们,终于挥了挥手,“送走——”

    毕竟当着大庭广众杀死一个受害者于理不合。

    反正她都是活不了的人了。

    “御史大人,现在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去审问犯人了——”

    “可是苏管家——”

    “她那个样子你们都看到了,救不回来了,就让她那么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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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三个月连续两条人命,而且都是林老太太身边最亲信的人,这对没有男人在的林家大院来说可是致命打击。

    最倒霉的要数林子业,上次被语嫣连累的还没完全康复,这次自家小妾又动了手,自负得可以的林子业将此恶**件定义在林家嫡族庶族之争上——

    他来负荆请罪。

    下人们说老太太在佛堂,不见任何人,有大夫人陪在她身边。

    林子业灰头灰脸的出来的时候,路旁站着款款的若伊,肚子微隆,眼神很空洞。“四嫂。”

    “子业少爷。”若伊没有欠身,也没有表情,林子业脚步停了下来,“四嫂,林家最近不太平,您要自己珍重。”

    “珍重。”若伊喃喃自语,林子业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其实他只是想说一句,姚小姐,其实您可能根本就不是姚小姐,您其实不必是姚小姐,也就不用凭空承受这么多了——

    这世上,要的越多,给的也就越多,林子业一路以来只是在求一个名分,现在看看若伊,仿佛就是自己。

    生即如此,为何要为不属于自己的去疲于奔命呢?老天总爱捉弄,在你最得意的时候将你打回原形——

    林子业摇了摇头,在若伊面前走过,若伊目送着他离开,深深叹了口气。

    摸摸腹中骨肉,若伊看见彩云的身影闪过,轻轻叫了一声:彩云——

    彩云停下脚步,一抬头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惶恐,若伊上前和颜悦色的说,“老太太只吩咐姐姐一个人陪着么——”

    彩云点点头。

    “我有件事想托你帮忙。”

    彩云狐疑的看着若伊,若伊笑着说,“不必紧张,不过是有件东西要出手,你能帮我寻个好卖家么——我现在不太方便出门。”

    在此风雨飘摇之际,老太太果然还是选择了苏家做靠山。

    自己腹中骨肉是个野种,相公从开始到结束都不可能给她丝毫依靠。

    自己投奔的薛潜和苏晓来路不明下手狠毒。

    自己唯一的盟友素雅却是犯下大罪。

    她只剩自己孤单一人和早已飘零的姚家,这个虚名还能让她支持多久?

    把盆栽买了,寻个好价钱,为自己存点家底,日后生变她好歹有个退路。

    而想来想去,这大院里唯一能帮得上忙得,竟只是这个和自己一路走来的丫鬟彩云了。

    “彩云,你恨我么?”

    彩云忙摇头。

    “说实话。”

    “说实话,我不恨你,我只是羡慕你。”

    若伊摸摸自己的肚子,万般无奈,“杨妈妈也死于非命,没人来照顾我,你要是还愿意,就回到我这儿来照顾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可是老太太——”

    “你放心吧,她这个时候把姐姐叫过去,肯定是要向苏家借力了,有苏家张罗,老太太身边不会缺人。”

    若伊这一次又只是猜中了结果,而没有猜中原因。

    就像那时她一早领教了薛潜和苏晓的手段,却始终没有深究他们来的目的。

    就像此刻她聪明的猜出了老太太要依仗苏家的事实,却没能看透那真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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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小姐。”

    老太太恭敬的上了香,看了看憔悴的大媳妇儿,苏晓的死给她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苏小姐,林家现在这个样子,我能借上力的,也就只有你了。”

    老太太肯向她低头,这是苏子万万没有想到的。

    “来,坐吧。”老太太一指佛堂里的两张藤椅,那是老太爷和老太太才能坐的,现在老太太的示好,带着明显的实用主义风格。

    苏子也就不再矫揉造作了,这个时候她早已没有了和家里人斗来斗去的心情。

    一闭上眼,就是苏晓剪刀被拔出来的时候喷洒而出的献血,虽然那个画面她没有看到,可是听官府的人说,那景象惨的很,除了大夫没人敢进屋子。

    事后打扫的时候血迹斑斑的,很是瘆人。

    晓晓苏——

    苏眉呼唤着她的声音犹在耳边,那细嫩手指的触感仿佛还在梢,想起的都是三姐妹在一起的开心画面,那是她穿越过来为数不多的欢乐。

    她是保皇党的人,素雅是兔爷党的人,这是一次腹地的短兵相接,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素雅被薛潜带走了,林家岌岌可危,而这个时候唯一能救林家的苏晓也离场了——

    苏子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清醒。

    “苏小姐,我们娘俩就开诚布公的说吧。”老太太的手握住苏子的手,这让苏子浑身一抖。

    “老太太——”

    “林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老太太,您多虑了。”

    “我知道少伟已经被扣做人质了。”老太太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苏子彻底傻了,看着老太太闪烁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少睁得这么大——

    她已经闭眼不问事很久了,权当没看见。

    “老太太您——”

    “其实对你,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实在不算是个好儿媳,有你在,林家就不得安生。”

    苏子不知该摆个什么表情。

    “这倒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你不同。你对少伟用情太深,又要求太多,这不是一个大家族女主人该有的态度。”老太太摇了摇头,苏子不得不同意老太太的观点,无论是原装的苏二小姐,还是进口的苏子,都不是封建社会五好儿媳的典范。

    “可是我们林家就在赌你这份用情太深——”老太太看着苏子,“救救林家吧,我为了林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求求你——”

    “老太太,您这是——”

    “少伟已经被捉走了,院子里接二连三出命案,朝廷的大员无缘无故住在我们这里,我知道,时候到了。”老太太点点头,“你也早就知道了吧,苏小姐。”

    苏子僵硬的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其实娶你过门,是老爷自己的意思。”林老太太握紧苏子的手。苏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脱口而出:“林老爷死前留下一句话,叫林家不要和苏家来往——我以为是娶我入门是老太太您的主张——”

    老太太摇了摇头,“如果老爷真的不让我们碰苏家,那么就算嫡族被庶族吞了,我也不会去苏家提亲的。娶你过门,是老爷子的意思,而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爷死前说的是,如有可能,我多想不和苏家有任何瓜葛。但害我者苏家,救我族人者亦是苏家。老爷子去了之后,我就按着他的嘱托上京提亲,又劝说了余韶可嫁给了姚家,断了我儿的念头。”

    当被逼上绝路的时候,还有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那就是把敌人拉入你的阵营。

    苏子就是林老爷为林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娶进门的保护伞。

    尽管儿子并不爱她,尽管她嫁入林家不会有半点幸福可言。

    这是一次大胆又自私的赌注。

    林老爷在去世七年之后,看到了胜利。

    “我原以为没有韶可,我儿会好好待你,你会一心一意对林家,这样到了危机时候苏家能挺身相救。没想到,大夫说你不能生育,我只好找来段瑞和语嫣,演了一出戏。你可能不知,得知你要私奔,我心有多么惶恐,所以才把春喜囚了一个月,你也不知道,那天少伟要你下堂,我拼命阻止,不是为了林家的脸面,而是为了留住你——”

    “老太太,您的苦心我终于明白。”苏子冷静的说,“可是我不过是嫁出来的女儿泼出来的水,况且苏家在这场争斗之中占的分量真的很小很小——这不是一个苏子一个苏家就可以翻云覆雨的——”

    “老爷至死也不肯说出那些人是什么人,不肯告诉我降临到我们林家头顶上的灾难是什么,老爷只说,能救林家的是苏家,所以我就信他。苏小姐,告诉我,我这十年来苦心经营,都信错了么?”

    苏子看着老太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女人其实从未离开过院子,她也从不知道男人们在谋划着什么,她只是倾其所有的在保护她的家庭,而全部的砝码都只压在一个无所轻重的女人的肩头。

    不知道该笑她短见,还是称赞她无畏。

    而林老爷这一个旷日持久的赌注,林老太太这十年的苦心经营,并不是毫无回报——

    她的头上金钗,可以将天下搅乱。

    救了林家,就是要灭了苏家,这到底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苏晓曾经面临这这样的抉择,她选择了退出,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而今命运的抉择落在苏子头上,是将金钗交给薛潜完成苏家与生俱来的使命,还是将金钗送往京城保住林家?

    这似乎是一个不用太多考虑的决定。

    “娘,我想我要上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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