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吃西餐得穿得体面一些?西餐西餐,外国人吃的!你这怎么不上班连点儿常识都没有!”

    屈磊走上前就是抱怨,一点儿没有给妻子在孩子面前留点儿面子。

    李艳丽看着一身西服的屈磊,观察了一下屈磊拧眉看她的眼色。

    她一手拉着四岁的儿子屈涵武,一手像是害怕一般伸手想抓住屈磊的衣角哄哄:

    “我这不是穿连衣裙了?啊,还有高跟鞋。”

    屈磊一看眼前的妻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伸手递过本该夹在腋下的公文包。

    想了想,压制住不顺心的烦躁情绪,毕竟今天是他和艳丽结婚的纪念日,还是少扫兴算了,只不过习惯性的……

    “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几年下来,他不知不觉间在家里已经说一不二了。

    屈磊拽了拽西裤,蹲下身摸了摸他儿子的小脑袋瓜,一派慈父样子尽显:

    “小舞还没有吃过用刀和叉子摆弄的饭菜吧,来,爸爸抱你进去。”

    ……

    季玉生看着八岁的小大人星空,像模像样的帮他妈妈倒着葡萄酒,抿了抿唇掩饰住笑意。

    可当他抬头看向对面眼波流转间对星空略点头说“谢谢儿子”的叶伯亭,他唇边的几丝笑意彻底倾斜而出。

    这么多年,季玉生依旧欣赏当年、现在叶伯亭身上存有的娇娇俏俏。

    当然了,叶伯亭随着年龄增长。不但在他面前没有学会贤惠二字、做饭只会个柿子炒鸡蛋,倒变得越来越娇气,生活技能基本归零了。

    生活中,面对这样的妻子,他也挺无奈、毕竟麻烦确实不断。

    可季玉生想的开,他认为凡事都有两面性,性情同样也有两面。

    他出差一个星期归来,她能在看见他那一刻毫不掩饰的扑向他的怀里表达欣喜;

    要是赶上夜深人静他小心翼翼推开卧房门时,那亭子干脆都能搂着他的脖子骑在他的身上,然后疯狂的亲吻他带着胡渣的脸……

    太多了。她用她的方式毫不保留的告诉他:

    “我爱你。”即便她从未说过。

    就那些生活片段的瞬间。季玉生觉得。他还要什么贤惠!做人要学会知足!他得不忘初心!

    他知足,他珍惜,他爱看她、夸奖她、鼓励她,所以他和叶伯亭这些年。时间给予他们的评价是:很幸福。

    ……

    叶伯亭放下酒杯。用手轻撩了一下挡在面前的长发。甩动头发的一瞬间,她的红唇微微张开,看向餐厅门口时、愣住了。

    ……

    靠窗的位置。一名看上去成熟且成功男人的背影坐在那里,旁边有一个**岁大的白色小西服男孩儿,

    而一大一小、两个西服男都笑望着那个一身米白色西服套裙、一袭长度到腰间波浪长发的女人。

    那女人……时光深爱着她,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甚至比从前看起来少了青涩……风情万种。

    屈磊抱着孩子站在西餐厅的旋转门边,他进门后一眼就看到了那看起来十分抢眼且幸福的家庭。

    叶伯亭心里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他穿着西服,而不是穿警察的衣服,他……

    叶伯亭嗓子眼发干。

    他气质变了、胖了,他脱掉了警察的衣服,现在恐怕真的摸不着心心念念的枪了吧……

    叶伯亭看了一眼屈磊身后正用惊愕的眼神看向她的女人。看来,那个看起来比她贤惠、像是更会过日子的女人,应该知道她是谁了。

    季玉生刚要和星空探讨学习方法,抬头间正要询问下娇妻怎么用巧劲,结果发现叶伯亭的脸色看起来很不自然,并且眼神放空望向他的身后。

    季玉生顺着叶伯亭的眼神,也转过了身,回眸看向旋转门的方向。

    ……

    “你好,先生女士,请跟我来。”

    服务员的话,让叶伯亭微低下头继续切着牛排;

    服务员适时的提醒,也终于让屈磊有了动作。

    屈磊放下孩子,对身后的李艳丽说道:“你先带着小舞坐下点东西。”

    他得站在原地,因为那个成熟男人、那个他意想不到的男人,已经迈着沉稳的步伐向他走来。

    “小屈,好久不见啊。”

    “是啊,季大哥。”

    季玉生率先伸出了右手,屈磊心里翻滚着“原来如此”、以及“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屈磊的眼睛望向叶伯亭,他看着叶伯亭的头顶,那个他曾经爱过、被伤过、让现实打击的痛过的女人,原来她过的还好,那就好。

    季玉生不着声色地挪动了下脚步,他半挡住屈磊看向叶伯亭的目光,而他自己眼神格外犀利、还闪动着看透屈磊心理的那一丝明了:

    “小屈,现在还是刑警?”

    屈磊笑了笑,他解开西服衣扣:

    “小地方,没什么大案要案,没意思!我当年是在处级要再进一步的时候主动辞职的。后来去了崂山,做进出口贸易这一块,今年刚转战京都,也不知道能如何。”

    明白,靠自己也提职了,不是没能力,是不爱干了。

    季玉生看向李艳丽落座后正略显慌张的拿着菜牌:

    “那真是该恭喜你了,现在这个时机,一批又一批有眼光、有魄力的人才都投进了改革的浪潮中。”

    他们像是老友在聊天、聊着近况,实则又不是。

    最终,屈磊还是问道:“那是你们的儿子?多大了?”

    “八岁。”

    屈磊笑了:“还是你们快,我儿子、四岁。”

    ……

    星空皱了皱眉头:“妈妈。为什么咱家只要出门吃饭,爸爸总是碰到熟人?!出门总被打扰,我不喜欢!”

    叶伯亭含笑的看向星空解释道:“那是爸爸多年不见的人,自然会多说几句。”

    “你认识吗?你可不要也认识,那样你们又该拽着我这个叫叔叔、那个叫阿姨。”

    ……

    听到儿子的问话,叶伯亭想着那曾经落空的一切,忽然发现有很多她和屈磊吵架的画面不见了。

    那些爱与痛的愿意、纠缠、彷徨,那些对于她来讲“过不去砍”的滋味儿,早已随着时光想不起来了。

    这么多年过后,能记起的、尚算清晰的。都是她和屈磊刚相识的景象。而那些景象即便还记得,却落了灰尘,想想也不过如此。

    叶伯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空洞,在星空都忘了自己问了她什么问题时。她回答道:

    “妈妈认识。只是认识。不需要说话。”

    ……

    重新落座后的季玉生,笑容比之前更温和,他在给叶伯亭倒酒时。挑了下眉,声音略低的评价道:

    “小屈没变嘛!”

    叶伯亭看进季玉生的眼底,她那眼神里写满了“不赞同”。

    一个小镇来到大城市的男人,在现在外面开始变的时间就是金钱的时代,他如何去变?

    他心底的浮躁其实是恐慌,他在挣扎着逃脱不被任何人摆布。

    不是谁,都能天生抗争过虚荣心、能内心强大到学会放下很多东西。

    而想要有一天变的有安全感了,不是不再上进了,而是要学会知足,但无论怎样都需要时间、需要她叶伯亭曾经根本不懂的努力。

    ……

    李艳丽心里是嫉妒复杂,她追了屈磊很久很久,她一个大姑娘倒贴着往屈磊的眼前凑。

    虽然她当时只是一名会计,而屈磊是一名干部,可她不是没有好的选择!至少找一个没结过婚的不难。

    可她呢,她执迷不悔的和全家人作对,就为了嫁他。

    他是娶了自己,在吐口答应娶她时递给她一张照片,那照片里的人现在就坐在餐厅的窗户边儿。

    今天、今天在她和屈磊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他和那个女人碰见了!

    李艳丽恨自己,为什么要突发奇想的想吃这破玩意儿……

    不!是为什么要鼓励屈磊出门去闯,为什么让他放心、她在家伺候好婆婆、养育好儿子!

    如今,他闯出了点儿小名堂,他带着她们来京都安家,那以后……

    李艳里脸色看起来发白,她不该让他发展好了的,万一以后……

    “你点吧,我不会点,小舞不要乱碰。”李艳丽只想找个单独的地方去冷静冷静,她透不过气。

    婚后的她,几年下来,从未和屈磊大声吵过架闹过脾气,她只学会用压抑保护自己,她告诉自己屈磊是她求来的,她不能坐在这声声质问、问个清楚。

    屈磊看着妻子的背影……直到小舞好奇的去碰桌子上的东西,屈磊管着孩子、和服务员交流着。

    大概是李艳丽在路过叶伯亭那桌时太过挺直着腰板、目视前方,也许是她习惯穿平底鞋穿梭在菜市场,让屈磊随时随地都能有个好胃口……

    “啊!”

    略显安静的西餐厅,一个女人摔倒在地,摔倒在叶伯亭的桌边儿。

    在季玉生和叶伯亭以及餐厅里的人都看向狼狈倒地的女人时;

    在服务员被突兀的惊叫声吓愣住时;

    在李艳丽觉得太给屈磊丢脸、他一定会骂自己的!她害怕、愧疚且窘迫的眼泪扑簌簌掉落时……

    屈磊几大步走了过来,他蹲下了身,关切地问身处尴尬的妻子:“小丽,脚还能不能动?来。”他给李艳丽摸着脚骨。

    李艳丽看着屈磊的头顶,叶伯亭看着屈磊的头顶。

    这个刚刚在进餐厅还嫌弃李艳丽穿着的男人,伸出了有力的胳膊安抚:“没事儿,来。站起来走两步,下次小心点儿。”

    屈磊半抱住妻子,大掌还记得给妻子拍打几下裙子上的灰尘,这才对大家示意抱歉。

    无论是季玉生,还是叶伯亭,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对儿夫妻的背影上。

    从动作上看,屈磊扶着他妻子,大手还不忘给妻子擦擦脸上的泪,嘴上说着的话也许很一般:

    “你瞧瞧你这点儿出息,哭啥。”

    ……

    “他变了。”

    季玉生脸色很难看。他看向不自觉评价屈磊的叶伯亭。

    “他现在能找对重点了。”

    “你什么意思?”季玉生问完。才意识到星空正抬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叶伯亭摸了摸星空的头,直到他儿子嫌弃地躲开她的手。

    “你也变了。”

    三口人离开了餐厅……

    屈磊忙着教妻子如何用刀叉,没抬头……

    这个夜晚,星空去了大院儿。叶伯亭亲吻着闹别扭生闷气的季玉生。她先亲季玉生的额头、鼻子、啃着季玉生的下巴:“老季。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没?”

    “什么?”声音依旧很是冷淡。

    “我爱你。”

    爱你这么年即使变,也是因为我而小心翼翼、试探、伤感、吃醋、没有安全感。

    季玉生紧紧抱住坐在他腿上的叶伯亭。

    他觉得他碰到了一个小妖精,这妖精除了惹祸。惹了这么多年还继续惹,日子过的闹哄哄的……

    他预计怀里的小妖精到老了能成为老妖精,可这妖精总让他感动。

    季玉生衔住了叶伯亭的下嘴唇:“多说几遍!”

    “多说?多说下次还说什么哄你。”

    ……

    在这个夜晚,京都某个新盖的家属区楼里,有一户人家的卧室灯也一直亮到半夜。

    屈磊拿着红花油给李艳丽揉着脚:“就这小伤,过去我当兵的时候都不算事儿,崴完脚跑个几十公里不算啥!”

    李艳丽忽然捂脸大哭,哭声中诉说的毫无章法:

    “她真的很漂亮……我比不过。我还给你丢脸了……我没用!”

    门外的屈老太太忽然高声骂道:“作死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李艳丽本能的惊恐捂住了刚才还在痛哭的唇。

    这一刻的屈磊,突然扔了手中的红花油,他扑上了床,一把搂过压抑着哭声、肩膀抖动的妻子:

    “别哭,我早就忙着忙着忙到忘了她。因为我要忙着挣钱,挣钱让你和小舞吃好穿好,有一天让别人羡慕……”

    ――

    高中校园的大门口,刘芸顾不上锁她的奥迪车,她穿着高跟鞋奔跑在偌大的操场上。

    当她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发现另一个十七八岁女孩的母亲正要上手撕扯她的大女儿。

    刘芸顾不上去问拉架的老师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大呵一声,像极了当年那个敢和人拼命的女兵,只是她今天更卖力,因为她是母亲,那份母爱发自心底。

    “你敢打我闺女!我让你打我闺女!今天老娘非得弄死你!”上脚踹,动手拽头发,突如其来的行为让办公室里瞬间乱套。

    校长就没见过这样的家长,这私立高中就是这点不好,家庭条件好的孩子太多了,这怎么两个女孩子打架、现在变成了家长互殴?!

    ……

    刘芸刘总那盘着利索的发型乱了,她和哭成泪人的大女儿站在张毅面前时,张毅的嗓子有说不出的发堵。

    当他处理完后续情况出来后,他发现他的妻子、女儿正坐在双杠上,他悄悄走近,听到她们说……

    “我不把你当亲生的?你这孩子没良心!你弟弟不是小嘛,我还忙!你三岁啊,三岁,我拉着你、带着你,就是被你差点儿气死也要抓着你的手。

    你第一次来初潮,谁给你垫的纸?谁给你夜晚修改作业,谁在你考试不好时抓耳挠腮的骂你,谁发现你收到小纸条战战兢兢怕你不学好?

    你还给我表演后母对你不好那一套,偷摸和你亲妈联系,你这孩子……她都不给你一分钱,就嘴上哄你,啥时候实际带你了?如果她尽到了责任,我不拦着。”

    “妈!妈!你别不要我。”

    刘芸跳下了双杠,用手指挠了挠发型:

    “不要你?我养你这么大,将来还得给我尽孝呢!我现在没功夫收拾你,回家去好好想想这些年,等我晚上谈完事再回家柳条子抽你!我让你叛逆!”

    “妈!”女孩儿跳下双杠,她不知道为何,她忽然想知道刘芸会不会后悔养她这个“白眼狼。”

    “您后悔带大我吗?”

    刘芸没回头,声音里有点儿疲累、怅然:

    “如果有下辈子,我不嫁你爸,除非提前遇到。但现在就算我和你爸离婚,我也要抢你的抚养权。把你给他,我不放心,别看你快十八了。”

    两个孩子的母亲,一个大女儿,一个小儿子,对于哪个来讲,刘芸都是一位好妈妈。

    张毅站在大女儿的身边,看着从容离开的刘芸,他使劲睁了睁眼睛,压下酸涩,他想:如果人真有下辈子,他等着刘芸,像叶伯煊一样,等着和她相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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