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严家和俺答部扯在一起,还能不能扳倒他们?

    答案是肯定的,当然可以。不过问题是,那样即使扳倒了严家,却还是难免要留下一个最大的威胁,严世蕃。

    若是嘉靖老人家没答应俺答归顺,也就罢了。可他既然答应了,那么自然不希望一时间再生罅隙,要不岂不是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到时候难堪的可不止是萧墨轩等人。

    严世蕃也并非不知道,自己严家和俺答部勾结在一起,难免会让嘉靖有些不快。但是相比身边那个最大的威胁,那里,到时候自然有法子来撇清。

    此番之举,不为保官,只为保命,便就是所谓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严世蕃此人不除,朝政难肃。不但是萧墨轩,徐阶和萧天驭,也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紫禁城,玉熙宫。

    一抹夕阳斜斜的照射在玉熙宫的屋檐上,如血一般的鲜红。

    “万岁爷。”黄锦小心的捧着一封奏折,从殿门口转了进来。

    “先放那里便是。”嘉靖扫了眼黄锦的手上,却又向着旁边的案桌上指了指。

    “等我念过这遍《南华真经》再是去看。”嘉靖说完,便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份奏折,皇上还是现在看的好。”黄锦大着胆子,脚下并未挪动半分。

    靖惊诧的望了黄锦一眼,自己说的话,黄锦几乎从不敢忤逆过,为何今个却坚持要自己先看奏折。

    “是哪个上的本?”嘉靖若有所思似的,向着黄锦伸出右臂。

    近些日子来。也常有大臣上疏,说不应与俺答部太过密切,扰得自己也是心烦意乱。可自己话也说过了,封也封过了,难道叫自己再抓回来再吞下去不成。

    “是都察院御史邹应龙。”黄锦小心地回着话。

    靖有些放心的点了点头,邹应龙此人似乎倒是赞同议和的。

    “邹应龙上的?”嘉靖拿过奏疏,略看几行,猛的一下合上了奏疏,就要站起身来。

    玉熙宫里,莲台尚未建好。嘉靖只是先坐在一只蒲团上。一时用力过猛,身体晃了一下,几乎就要跌倒,幸亏身边的黄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他好大的胆子。”嘉靖甩开黄锦的手,向一边疾走了几步,却又禁不住再把奏疏打开来看。

    “老奴立刻就差人去把邹应龙给拿了。”黄锦略屈了下身,一边看着嘉靖帝脸上的表情,一边就要做势向外走。

    “且慢着。”嘉靖眼睛仍只盯着奏疏,却又伸出一只手来。止住了黄锦。

    “这邹应龙所说的,可是实情?”嘉靖瞥了一眼黄锦。开口问道。

    “圣明无过主子。”黄锦又欠了下身,才开口回道,“老奴知道地,皇上也都知道,是真是假,老奴岂敢多言。”

    嘉靖停住了身体,眉头也紧紧锁住,心里似乎也是犹如一团乱麻。

    “如果说有不知晓的,只怕是当先锦衣卫没报了上来。”黄锦突然又加了一句话。

    锦衣卫,一提起锦衣卫。嘉靖帝的心里顿时就犹如一根针一般的刺入。

    几次三番的折腾,锦衣卫哪还像个诏命办差的样,就连东厂也不知道他们去做了什么。

    “万岁爷。”正在想着,门口边又有一人奔来。站在门口,也不敢进来。

    嘉靖和黄锦抬眼向门口看去,却正是司礼监提督太监冯保。

    “万岁爷。萧墨轩有本上奏。”冯保小心的低下头来,将奏疏举过头顶。

    嘉靖朝着门口努了努嘴,黄锦连忙上前取过奏疏。

    “奸臣当道,贤臣不用,故而天下不治。”嘉靖的脑子里,猛得跳出这句话来。

    “万岁爷……”黄锦看着嘉靖拿在手上的那份新的奏疏,脸上似乎也现出几分迟疑来……

    严嵩父子,随着自己已经有二十来年,感情总是有地,嘉靖的心里,像是在做一道选择题,是选一,还是选二。

    其实所谓地选择,不过是嘉靖帝在自己思量,早在“神仙”传下话来的时候,在端门的城楼上,严家的命运,便就已经被决定了。

    再把两封奏疏翻看一遍,嘉靖的心里,又定了一些。两封奏疏里,似乎通篇说的都是严世蕃的罪责,等扯到了严嵩,却又是轻描淡写的。

    靖终于动了,一个转身,又坐回到蒲团上面。

    黄锦和冯保的呼吸,仿佛也在一瞬间停滞了,都只是静静的等着嘉靖帝地下一句话。

    “着大理寺即刻擒拿严世蕃,送三法司会审。”嘉靖帝终于抛出了一句话来。

    “万岁爷。”听

    嘴里抛出来的话,黄锦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但是却仍步。

    “严世蕃擒获之后,如何关押,也是个难办。”黄锦小声的说道,“依老奴看,不如叫东厂的人去擒了过来才好。”

    三法司会审,若只凭一家,谁也定不了案。可坏就坏在,都察院和大理寺里地堂官,都是严党的人,只凭萧天驭一个刑部,只怕是落了下风。

    靖略一思量,点了点头。

    “还不快去。”黄锦只等嘉靖帝刚点了头,便转过头来,朝着冯保丢了一个眼神。

    保何等机灵之人,见了黄锦的眼神,便已是明白了大半,应了一声,连忙奔了出去。

    严府。

    平日里就甚是热闹地严家大院,眼下更是显得有几分喜气,只是这份喜气,却来得太过诡异,甚至还有几分压抑。

    —

    “东楼。”严嵩默然的看着穿行不息的人群,微微抬起头来,衰老的脸上,也带着几分凄凉。

    “这时候办这种事情,可是合适?”严嵩又垂下眉脚,口中念叨着。

    不说严鹄的尸身尚且还躺在不远处的别院里,便就是欧阳氏的丧期,也是未满周年。

    “只要他们蒙古人没这些习俗便是好了。”严世蕃满不在乎的挥了下袖子,“况且今个只是定个日子,又不是便婚嫁了。”

    “唉……”严嵩摇了摇头,微叹一口气,就要起身向内房走去。

    “爹,儿子这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家里。”严世蕃听见老父叹气,心里更是不快,“儿子要他们知道,只要我严世蕃这条命还在,就还轮不着他们。”

    “任他有燎原火,我自有倒海水。”严世蕃说完,也不忘愤愤的咬了咬牙。

    严嵩脚下的步伐顿时停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继续向前走去。

    “老爷。”严府管家严年,迈着急切的脚步,奔了进来。

    “可是请来了?”严世蕃一把抓住了严年的胳膊。

    “回……回老爷的话。”严年有些慌乱似的看着严世蕃的眼睛,“刚派去官驿的人回来了。”

    “你说他们做什么?”严世蕃不耐烦的把严年的胳膊一摔,“我问你,人请来了没?”

    “回老爷。”严年被严世蕃松开胳膊后,连忙向后缩了几步,“官驿里的人说,黄台吉将军早些时候已经被裕王爷请到王府里去了。”

    “什么?”严世蕃顿时心里一惊,随即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废物。”

    “老爷刚下了令,小的们便就赶去了,一刻也没得停留。”严年有些委屈的回了一句。

    “被裕王请去了……”严世蕃口中念念叨叨,心里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难道自个的想法,已经被猜了个透彻?

    不会,绝对不会。严世蕃狠命的摇了几下头,他们想的不过是要扳倒我严家。而和俺答部结亲,和我严家会不会势倒一点关系都没。我这举动,只不过是想在那万一的时候,皇上心里会存一些顾忌,能留一条命下来。

    可凭严世蕃如何想着,心里的恐惧,却是越来越深。

    “派人去守在裕王府附近,等他一出来,便立刻请了过来。”严世蕃心里仍存着一丝幻想,裕王请黄台吉去王府,不过是邦交礼仪上的形式,过不了一会,顶多用过了晚膳,黄台吉就从王府里出来。

    裕王府。

    “将军果然是好酒量。”裕王哈哈笑着,看着黄台吉把面前的一杯古井贡酒,一饮而尽。一边的侍姬,立刻又提起酒壶斟满。

    “将军不但是战场上勇猛,便是这酒场上,也丝毫不逊色。”裕王又举起酒杯,向黄台吉敬道。

    “战场……”黄台吉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再般勇猛,不也败在了皇帝陛下的手上。”

    黄台吉一边笑着,一边偷偷转眼向四周的侍姬望去。

    只见一个个冰肌玉肤的,心里未免有些荡漾。从前在草原上,那些女子大部分都是风吹日晒的,粗糙不堪,难得有几个姿色上等的,却仍是举止粗犷,丝毫没有文雅之气。

    上回在严家便就是惊艳了,昨个去了萧府,今个又来了王府,见举目皆窈窕,心里又未免再活悉起来。

    就连看着自己,也开始觉得粗俗起来,这也是黄台吉回到草原后,大力宣扬文雅之风的由来。正是所谓糖衣炮弹,便是如此。

    “王爷。”正喝着酒,只见李芳从门外快步走来,附到裕王耳边,不知轻声说了些什么。说完之后,便又立刻退到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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