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门内临时设起的羽林军大帐里,看起来倒显得有几去主帅的案椅,只有两排长凳放在其中。帅座的后边,甚至就连一张地图都没挂上。

    萧墨轩和李遂两个人坐在里头,更是显得空荡荡的。

    哼,魏国公府和临淮侯府,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世家,即使他们手上什么权力也没,也轻易得罪不得。你萧墨轩要做直浙经略,若是这两个人不配合,只怕也是做不安生。

    鲜红的二品官袍,托着一只锦鸡,犹如一团跳动的火焰,让李遂的心里愈加的不安生起来。

    “李大人,本官听说,皇上的圣旨和龙袍,都是用南京的云锦制成?”萧墨轩拿起茶杯,细瓷的杯盖撞在杯口上,震得人心里跟着抖了起来。

    “萧大人说的不错。”李遂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里的口气竟是已经略缓了些下来。愣头青,和他计较什么。

    “那黄懋官,是因何而死?”萧墨轩低着脑袋,只看着杯里碧绿的茶叶。

    “乱军围攻黄府,黄懋官越墙而逃,却坠伤右足,为乱军所获,乱刺而死。”李遂有些不明白,此时提出黄懋官来,究竟是何意图。

    “李大人误会了吧。”萧墨轩微微一笑,“那黄懋官平日里克扣军饷,明明是心虚坠墙而死,黄府之人却赖到了振武营军士的头上,要加上一个谋叛的罪名,这才逼反了振武三卫。”

    “这……”李遂心里猛得一动,禁不住抬起眼来看了看萧墨轩。

    “只是诸军残辱其尸,倒是失之礼也。”萧墨轩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萧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要把事儿都推到死人身上?”李遂何尝又是省油的灯,听萧墨轩这么一说,也是立刻明白了过来。急忙走上前几步,小声说道。

    “难道李大人还有更好的法子?”萧墨轩讪笑道。

    “诸军因何而变,和萧大人也担不上关系,为何要在这里寻思。”李遂眯搭着眼睛,看着萧墨轩。

    “可是却和诸位大人有着关系。”萧墨轩哈哈一笑,靠到了椅背上。

    难道他竟是要想着法子帮我们开脱?李遂心里又是一动。可是刚才又为何极力打压徐,李二人?李遂有些费解。

    “南京诸军,除了总督府外。向来由南京兵部和徐国公,李侯爷节制。”萧墨轩不紧不慢地说道,“若要说振武三卫无罪,那自然便是南京兵部尚书张,南京守备太监何绶,南京户部侍郎黄懋官,及徐国公,李侯爷有罪了,若是不夺其职,振武三军又如何能信得皇上是真心要免了他们的罪?”

    “皇上……皇上当真有旨?”李遂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张鏊有罪,那么自己呢?

    “本官适才不是问了李大人。宫里的圣旨,可都是用南京的云锦所制?”萧墨轩微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

    “萧大人是想……”李遂的脸色,一下子由苍白变成了通红,“矫旨?”

    “李大人说的难听。”萧墨轩显得有些不开心,“矫旨之罪,向来是用来加在谋逆之徒身上。本官只是以此定计平乱,何谓矫旨。”

    “对对对,只是定计。”李遂连连点着头,看着萧墨轩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疑惑起来。

    “不过此计倒也是凶险,若是被乱军看出端倪,惹得性起,只怕反受其害。”李遂不无担心的说道。

    “这也正是本官所顾虑。”萧墨轩点了点头。“适才调离徐国公和李侯爷,也是怕那两位再牵扯进去。”

    “日后本官经略江南,还要多多仰仗徐李两家。若是计败。本官顶多只是得一个督战不力之罪,诸位可是要陷得愈深。”萧墨轩轻描淡写的说着话,像只是在聊着天。

    原来他自个都明白,李遂偷偷地捏了下手心,手心里全是汗。这位萧大人,倒果真是不简单。幸亏适才只是心里有些不敬,并未表现出来。

    “故而计谋未成之前,断不可把徐国公和李侯爷再牵扯进来。”萧墨轩清咳一声说道,“只等乱军撤出内城,再由那两位提兵擒拿贼,可抵前过。”

    “那……萧大人又如何知道乱军愿受安抚?”李遂的目光,比起刚见萧墨轩的时候,已经尊敬了许多。

    “李大人可别忘了,本官适才可是从玄武门方向来的。”萧墨轩轻轻一笑,摆了摆手。

    “振武三卫,素来骄悍

    起了军变,若是果有反心,自当是夺城而去,又如何中。即使是当真有了反心,也是人心不齐,军中也并无能人。”

    —

    “故而萧大人有心以身犯险,便是为了试探乱军心意?”李遂顿时恍然大悟。

    “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城上乱军,见本官现身,不但未生恶意,反倒是似有所盼。眼下内城里虽是粮草充足,可被围了这么几天,想是心里也是生了怯意。”

    “下官立刻就去织造局作坊安排去。”李遂听萧墨轩说完,心里顿时大喜,站起身来,就要出门而去。

    “哎,李大人莫急。”萧墨轩抬手止住,“织造局那边,只须派心腹之人前去便可。眼下李大人却是要帮着本官传令三军,准备攻城。”

    “萧大人不是有心招抚吗?”李遂又是一愣。

    “谁说不打?让他们自个心里计较去。”萧墨轩神秘一笑。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李遂的脸上露出笑来,用力的点着脑袋。

    “嘟…………嘟……”

    已经死静了足足六天的南京城上空,突然响起一串刺耳的号角声。

    “鸣号集兵。”南京城外的驿站里,南京守备太监何绶,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难道萧大人要武力攻城?”

    “武力攻城?”张居正刚才刚敷上了药,在驿站里坐着用了一杯茶,听见这么一阵号角声,脸色也是忽得一变。

    乱军之中,尚且胁裹了数百官员,太监,若是两边撕破了脸皮,只怕那些人便是第一个要掉脑袋地。

    “张大人,萧大人这是要做什么?”何绶的脸色比张居正更是不堪。

    “不会有事儿,不会有事儿。”张居正愣了半晌,忽得又脸色一缓,“子谦并非冲动之人,我等还是莫去扰了他才是。”

    “这……这可不行。”何绶在厅里来回走了几圈,仍是放不下心来,“眼下贸然攻城,并非明智之举。”

    “来人,备轿,备轿。”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腿来,急匆匆地,就要赶了过去。

    “何公公,何公公。”刚走出几步,驿站门外,几个杂役跌跌爬爬的,就冲了进来。

    “凭有甚么事儿如此狼狈。”何绶只当也是来告诉自己萧墨轩要攻城的事儿,皱着眉头,脚步仍是向外迈着。

    “何公公,何公公,萧经略把临淮侯给拿了,魏国公也被逼回了府。他……他还扬言要擒拿兵部张尚书和何公公你。”杂衙踉跄着,一下子跪倒在何绶面前。

    “啥?还要拿我?”何绶的脑袋里,“轰”的一下腾起火来。跳将起来,扯着一个杂役就是一个耳光。

    “老何。”田义在屋子里,也听到了这一阵声响,连忙走了出来劝解,“难道凭这几个人一句话,你便是信了?”

    “不错。”张居正也抬步伐走了出来,“萧墨轩做事儿,向来有理,还须得问清楚点才是。”

    你们几个都是从京城里来的,穿着一条裤子,此时何绶已经是火上心头,哪里还听得进去。

    “萧大人既然要拿我,我便送了过去给他拿好了。”何绶拍着大腿,又跳又叫。

    “萧大人若是想拿你,哪里还容得有人来给你报信。”田义哼哼一声冷笑,“当年严世蕃如此跋扈,都被萧大人捏在手上,你可是比得过?若萧大人正是有什么计较,被你搅了局,只怕才是真的没了后路。”

    田义这话虽是说的不好听,可句句正打在何绶的心坎上。刚才瞪的血红地眼睛,顿时有些失了神。

    “两位公公再此稍歇,我料三日之内,南京城里必再有变。”张居正呵呵笑着,摆了摆袖子,“在下陪着何公公坐在这里,难道竟还是不放心?”

    张居正是裕王和萧墨轩的老师,萧墨轩之前在张居正面前的恭谦,何绶也是看在眼里。他说出来的话,在何绶心里自然是颇有分量。

    “乐得清闲。”田义扯着何绶地袖子,往回走去,“等南京城里稍定,咱家也该是要去浙江了。不如就在这驿站里设席,陪我多饮几杯,坐等萧大人佳音才是。”

    “呵……哈……”聚宝门,集庆门,金川门边,数万大军拔营而起,齐声高呼着向着故宫内城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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