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啸云等人聚在客厢厅中未曾各自回房休息。

    君啸云等人自从在江水被萧别离截击之后再没有隐匿行踪的需要于是弃舟登岸选择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线由北城门进入雍扬。

    君逝水见沈翼走了片刻之后客厢四周的巡哨增加了许多显然是针对他们一行所设恨恨说道:“沈德潜这厮推翻前约又想将我等约束在这里。”

    君啸云淡然说道:“沈德潜与我们约定时大家均未料到徐汝愚会这么快从清江脱开身来现在局势大变也怨不得他骑墙观望。”

    欧阳雷说道:“二爷真准备与徐汝愚接触?”

    君啸云点点头暗褐色的瞳子微敛着定睛专注眼前的空处半晌才说道:“徐汝愚在东南崛起看似偶然实则深得审时度势之妙东南世家日益衰退徐汝愚却如日初升他日取代陈族成为东南的霸主也说不定。”

    宋倩嫣然一笑软语如莺的说道:“陈族未必就是东南的霸主。陈预出任东海都督可没听说雍扬有什么人去觐见?”

    君逝水赞同道:“二娘说的极是陈族有雍扬之隔影响力透不到越郡去怎能说是东南霸主?还望二娘继续赐教。”

    宋倩笑道:“我妇人家哪有高深见解?只是其中的道理浅显得很连我们这些妇人也能看得透罢了。普济海匪向来是东南的大患徐汝愚两度挫击公良友琴将分散的势力聚集到自己的麾下才有今天的局面。不过我也就事说说而已两年前我是万万看不到今日的局面的。”

    君啸云执过她的柔荑笑道:“便是你适才一番话也胜过许多男儿。”

    宋倩将手抽回来巧笑道:“难道你们男儿偏要胜过我们妇人不成?”

    君啸云谔然失笑说道:“对对对自古巾帼不让须眉妇人总是要强过我们这些浊男子的。”

    欧阳雷见云啸云此时尚有心情调笑自己的心情却始终无法宽慰下来天下风际云涌要脱离纷争的旋涡谈何容易?

    长河帮帮众二万有余战力近三千实力虽然不容小窥但是在群雄并争的河西故地(汾郡、幽冀、青州)也只能成为别人的马前卒。即使没有天机雪秋的信函君卓颜亦决定逐渐将势力撤出河西一带只等日后天下局势平复下来再考虑返回河西故地。

    东南虽说争乱不断但是远离中原腹地天下制霸、异族相侵的大乱从来没有波及到东南诸郡所以长河帮撤出的选便是东南诸郡。

    东海战局过后雍扬应陈族的要求取消骑营与水营的编制然而两年来陈族的势力并未渗透进雍扬陈族对雍扬不设水营与骑营的限制名存实亡。

    雍扬近半兵力在徐汝愚的控制之下雍扬各世家自然不希望重建的水营与骑营也为他控制。百济、渤海的战马贸易被呼兰人控制住极少有战马能流入到东海来重建雍扬水营成了当务之急。

    重建雍扬水营最简洁的形式乃是容纳某一河帮、湖帮的势力在徐汝愚未及反应之前已然形成相当规模的水营对雍扬的权势进行重新分配。

    所以才有长河帮与沈家、东林会与许家相互媾和的事情生。

    抚州会战的消息传遍天下君卓颜本来已经取消迁入雍扬的计划但是徐汝愚七月离开清江府之后就不知所踪也没有如众所料的出现在雍扬;恰逢此时许伯英出访南闽宗政荀达率众至龙岩境内相迎世人都猜测徐汝愚可能藏在许伯英一行人中意在联络南闽的势力继续打击普济海匪。

    不禁让人生出徐汝愚并未注意到雍扬局势异常的希望故而才有君啸云众人的此行。东林会大概也是出自这样的考虑才决定进迁雍扬的吧。

    陈子方接到徐汝愚的约帖时正在院中练气。

    陈子方出任雍扬府丞但是雍扬军政要务均被江、梅二人分去;兼任两营营军统制但是两营营军的实际控制权也在江、梅两人手中。

    除去不能推却的应酬陈子方喜欢居在城东的庭院中练气只是逢年关佳节领着妻儿返回宛陵拜见陈昂。

    陈昂每次都会将修习心得抄录一分给他让他带回雍扬研习。

    陈子方知道陈昂的用意甘愿被江梅二人架空一心研习丹息术两年却也大有进展。

    陈子方见到徐汝愚约帖时不由怔在那里。前一段时间传言徐汝愚将至雍扬沸沸扬扬却不见他的踪迹现在都传言他去了南闽他却来雍扬了。陈子方想起当年倔强的孩童微微一笑心想:若非拘于族律倒要助他一力不过现在我已经被架空了也无力阻止他了。让家将牵过快马奔江府而去。

    临街的居户将洗面水泼在黄士夯实的路面上留下一片片的湿迹陈子方策马驰过压过尘的长街转入碧晴巷看见一名汉子正走出江府见他的袖管上绣着沈府的标记心中不免惊奇:沈德潜断无可能在我之前得知徐汝愚的行踪。

    江府的门房迎出来手中还拿着沈德潜的拜帖。陈子方瞥了一眼抬头写得正是“徐公汝愚”。心想:沈德潜又是从何得知汝愚来雍扬了呢?怀着疑问与门房一同向内院走去。

    张仲道尚未离开江府见陈子方进来说道:“汝愚昨天向晚来到城中消息还未传开呢。”看见门房手中的拜帖一把夺过来扫过一眼笑道:“沈德潜倒是知趣来来我领你去见汝愚与幼黎。”

    陈子方不知他说沈德潜知趣是何意给他扯着走进院中。

    徐汝愚听到声音携着幼黎的手走出门来说道:“子方兄这是拙荆幼黎。”

    陈子方与徐汝愚算得上同门之谊幼黎敛身行礼陈子方也坦然受之。

    陈子方说道:“若是为漱玉婚礼而来还望汝愚折道而返。”

    徐汝愚笑道:“莫非陈族会有人对我不利?”

    “阀上虽然放下族中事务威望却是如故陈族暂无人有胆对你不利。阀上前些天给我的信中吩咐我若在雍扬遇得着你劝你此时不要去宛陵日后得暇他会与师娘去看新妇的。”

    徐汝愚暗感惭愧与幼黎成婚将近两年也未得有暇去看望干爹干娘。幼黎见自己尚被称作新妇嫣然笑道:“哪有新妇坐候的道理汝愚去不成宛陵我代之前去观礼。”

    张仲道在旁说道:“雍扬前去观礼的人员已定下由云爷子牵头雨诺替凌天过去梅映雪代表梅家其他均不会离开雍扬。”

    陈子方想了想说道:“如此安排甚好只是幼黎途中的安危甚为重要还由从后备营抽人吧。”

    张仲道嘿嘿一笑说道:“出了雍扬毗陵有方肃接应应没有大碍只是没有两百护卫随从真是扫了我们雍扬的威风后备营一定要抽出人手来。”

    方肃出任毗陵府都尉途经毗陵境内安全自然有保障但是方肃与陈预政见多有不合他若是被滞留在宛陵述职返程就难有保障为了防止六日时间的往返遭遇不利众人坚决让前去雍扬观礼的人带上足够的护卫。梅族让梅映雪前去观礼也是考虑到护卫幼黎、雨诺的安全。

    江凌天得讯从后院走来与陈子方打过招呼说道:“沈德潜送拜帖来了?”

    张仲道将拜帖递给汝愚说道:“沈德潜如此肯定汝愚就在雍扬想来与他媾和的乃是长河帮了。”

    “他晓得此事瞒不过去便反客为主让我们无法指责他与长河帮勾结。”

    陈子方见张仲道与江凌天谈及雍扬机密便要告退张仲道一把拦住他说道:“何时说过要瞒你?”

    陈子方说道:“我与汝愚自然无隙。”语气一缓说道“还是不参闻的好免得陈预他日问起来让我作难。”

    张仲道颓然将陈子方放开让他离开。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默然半晌说道:“子方也有子方的难处只是他有为之年如此闲置确实委屈他了。”

    张仲道在宛陵相得之人甚少难得陈子方投他的脾气却无缘共事不由恨恨不平怒睁着双目望着陈子方离开的方向。

    江凌天却没有他二人的烦恼捏着手中拜帖说道:“沈德潜果真了得汝愚可看出他这一手的底细?”

    徐汝愚摇摇头说道:“三年前雍扬各家都陷入许伯当与公良友琴的的套中惟独沈家能够独善其身可见沈德潜洞察如明只是他优柔寡断坐失许多沈族崛起的良机也是不争的事实。”

    江幼黎在旁问道:“沈德潜善谋我来雍扬之前也多听人提及;只是他能清晨就送来拜帖又怎么说明他寡断呢?”

    徐汝愚笑道:“正是他心中不决才要与我会面好助他下决断。仲道你回营里替我去沈府回掉拜见说我与萧别离相拼一击丹息有所浮动正闭关化解。”

    “他好大的面子。”张仲道说道“你如此不是更让他犹豫不决。”

    徐汝愚说道:“他犹豫越久做出的决断就越不会轻易反覆还让他多犹豫一些时间的好。”张仲道见逃不开这个差事闷声离开。江凌天笑道:“你让他去做口头信差他怎会没有怨言?”

    徐汝愚笑道:“若非仲道或者你前往怎能显示我对他许家的重视?”

    江凌天笑道:“我若前往沈德潜还犹豫不决我当视之为沈德潜对我的蔑视。”

    徐汝愚笑而不答默认江凌天的说法。江凌天继续说道:“沈家自己设了一个圈套钻进去梅铁蕊还在为如何胁迫沈家头疼看来这消息不能太早告诉他。”

    正说着却见梅铁蕊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边走边说:“凌晨君啸云等人从北门入城进了沈府至今没有出来哈哈沈德潜自设牢笼了。”却见徐汝愚、江凌天一脸平静的望着他诧然问道:“你们已知道这个消息了。”

    江凌天将沈德潜的拜帖递给他笑着不语看他惊诧的神情。

    沈德潜将张仲道送去府门站在那里。门房还以为家主对这人格外礼遇过了片刻见家主还愣站在那里而张仲道的身影早就转过街角才知道家主走神了。

    府门前扫尘的声音将沈德潜惊醒。徐汝愚拒而不见却让徐系重要人物张仲道亲自来解释。

    沈翼站在一角看沈德潜迈进府门问道:“张仲道这厮说什么?”张仲道的修为不容他在旁窥听沈翼虽然满腹疑虑却要等到他离去才走到前院来。按制沈翼此时应在北城当值。

    沈德潜苦笑道:“徐汝愚将我沈家当成了鸡肋。”

    沈翼愤愤说道:“我沈家在北城驻有三千精锐岂能由他予夺取舍?”

    沈德潜暗叹此时坐拥精兵却举旗不定难免让徐汝愚视为可保可弃的棋子却非沈翼所想的那般漠视沈族精兵的存在抬头望向沈翼问道:“翼儿你与为父说你是好富贵还是好功名?”

    沈翼不知父亲何来突如此问懵然半晌也未想到他的用意更不知如何去回答他的话低声问道:“富贵与功名有何区别?”

    “人生如白驹过隙所以好富贵者不过厚积金钱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君啸云从后院走出朗声说道“求功名者不过知人之虚妄欲功名在后世彰显。”

    沈德潜见君啸云走出来想来张仲道造访之事瞒不过他说道:“君兄知道我心中决断还要见徐汝愚否?”

    君啸云跨进一步微仰着头说道:“我等在江水上与他匆匆见一面只是当时不知他就是名震天下的青凤将军如今想来才觉得他身上却有异于常人之处如此人物不得再见不是人生遗憾吗?”

    沈德潜见君啸云如此说心中一宽侧过头去看还是满脸迟疑的沈翼叹了一口气说道:“清江水营收编清江水寨的残余势力之后水军实际上已过万人战船也有三百余艘。只是抚州会战之后徐汝愚将相当一部分水军充当运军往来于清江与江津及雍扬之间。”稍稍一顿说道:“张季道与陈漱玉的婚礼其兄张仲道未必会列席徐汝愚又怎会为此事为专门去宛陵呢?他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雍扬。”

    “若非他适逢其会又怎会料到我们的谋划?”

    沈德潜见他还是没有想透不由有些失望心想:翼儿若与人勾心斗角难免会为人所乘还是得好田宅而市之为永世不动之产子孙后代俱不患贫也。心中想定也不忌君啸云在场说道:“非为适逢其会徐汝愚正是奔雍扬水营而来。徐汝愚苦心安排阻止陈族势力渗入雍扬。他早就可以重建雍扬水营却暂时搁下不理专务清江之事任由雍扬海航中断达两年之久。如此一来徐系势力稳固上升而旁系势力却连连受挫。且不论雍扬的非徐系势力能否通力合作就是将许道覆、张式、万嵘、龚豪等人纠合在一起也未必搬得倒徐汝愚。”

    君啸云却知道正是自己一行人的出现促使沈德潜如此迅决断投向徐汝愚。虽说沈族此时还可以中立却因为曾与长河帮暗中联系一事会被徐汝愚视为含有敌意的中立。

    祝家无力封锁历阳境内的清江水道清江水营的战舰顺水五日就可抵达雍扬城。

    沈德潜继续说道:“徐汝愚军事兵法除了家学之外还师承吴储我们又怎可以忘掉清河冲阵忘掉青州鬼骑、忘掉青凤精骑呢?清江骑营虽然只有两百余匹战马还是拥有独立的建制后备营于营房一角堆塑泥马百余匹供将士练习上下马可见徐汝愚心中还是极为渴望拥有骑营建制。然而这一切均需雍扬的海航开通之后才可能实施。”

    君啸云叹道:“听沈兄如此分析啸云亦能明白徐汝愚果真雄材东南故郡实难有人能掩他的锋芒。徐汝愚重建雍扬水营重新开通海航那么公良友琴始终将是他的威胁许伯英出访南闽、徐汝愚显身雍扬还是在谋求全歼普济海匪的机会对付你我不过是他的闲暇消遣而已。”

    沈德潜见他意兴阑珊慰声道:“君兄哪需如此自弃?徐汝愚厉害处在于他谋事于敌先如行棋精于布局我们欲与他在中局决胜早就失了先机。”

    “两年前他离开雍扬就为今日作好种种准备更见他的手段。世间能与他争胜不过二三子。”君啸云说罢转身返回客厢身影未免萧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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