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一阵惊乱流民纷纷后退只余徐汝愚等人还站在原地。

    褐衣人引弓搭箭遥指城下五人。

    褐衣人身份尊崇未待旁人下令城头的军士纷纷向手中利簇指向徐汝愚等人城下百多名兵牟将他们团团围住。

    若是城头万箭齐却没有人能替萧远挡下褐衣人的那一箭。

    徐汝愚观他引弓气势与萧别离相近想起那日大江之上萧别离身后藏着那名箭手心想:萧别离果真是投向荀家了?

    萧别离在雍扬受阻让徐汝愚讹去帮中近三分之一的战舰。萧逸之与徐汝愚订下还舰之誓因此顾长淮得以离开东林会前往清江为徐汝愚主持水利。攻下江宁之后顾长淮始司水工隶属政事堂。

    东林会表面虽无动静但是此时的形势已经不容他置身事外投附荀家也不出人意料。

    楼庆之初时替萧远挡下一箭有着几日同行的情份又觉得祁义山、徐汝愚等人对他颇为看重应有别的原因。此时形势又是一变褐衣人借用北唐守军的势力却非自己能够挡下万箭齐之下自己尚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哪有能耐分心去挡这一箭?

    祁义山见此情形心中早就打了退堂鼓只想事后能悄悄从萧远的尸体中搜出书稿来寻不着寇子蟾本人终是遗憾。

    褐衣人见祁、楼两人蓄息护持自身冷笑一声指节弹开出人意料那箭疾若流星似的直射徐汝愚的面门。

    流民人群中突起一道白光击中利箭锵然一声利箭与白光一齐化为齑粉除了少数几人均不知中利箭是为何物。一齐向人群中望去。

    洛伯源振了振白衫分开众人走出望着城楼之上的褐衣人说道:“荀家焉能草菅人命?”昂然站到五人之前坦坦然站到众人之前。

    徐汝愚回看见赵景云站在人群之中知道他的打算。

    荀嘉柔已知徐汝愚的身份他再随萧远进城难保荀家不暗中做些手脚。

    徐汝愚望了一眼褐衣人见他无意当众揭穿自己的身份哂然一笑说道:“贵上的别离弓修好未曾?”

    徐汝愚在江水之上趁萧别离不意间毁去他的别离弓事情却没有传开楼庆之闻听心想:这人原是东林会的这个李佑与萧别离有过结李佑这么说这人也不便去寻他的麻烦了。

    褐衣人笑道:“现今江水的风浪险恶我主即便能兼程赶来却不知你能在此处呆上多久?”

    楼庆之暗忖:此人竟能替萧别离邀战身份定然不低想了个遍也想不起此人是谁。

    君家是东林会的劲敌君啸云在江水历险之前尚且不知东林会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东林会黯然退出雍扬平白让徐汝愚讹去百余艘战舰徐汝愚却不信萧别离会忍不下此事。

    世人皆知东海陈族与江宁的关系有所恢复东林会在淮水、津水之中尚有莫大的利益就是此种关系也足以让萧别离忍下这口恶气除非东林会有把握将徐汝愚留在北唐。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贵上以为可以便可以。”掉头走入流民之中也不理会楼庆之、祁义山、萧远等人。

    荀嘉柔螓探出女墙巧笑嫣然右手按在墙碟上屈指做了个奇异的手势返身走入城楼之中。祁义山看见荀嘉柔做的这个手势脸色一滞转瞬又回复正常。

    赵景云藏在人群之中看见荀嘉柔做的手势却没看见祁义山脸色的变化城下熙熙攘攘也不知道荀嘉柔手势做给谁看。

    徐汝愚按着赵景云的示意沿着晋水往上游行去在旁人眼中信步而走度却疾离开人群便无顾忌的展开步云术转瞬之间走到山下缓下步子等了一会儿赵景云才从后面追上来。

    徐汝愚问道:“我走之后可曾生什么事?”

    赵景云说道:“北唐闭城不开伯源随在萧远身边如果要潜入城去伯源应能应付一切。”

    徐汝愚将商南的事情粗略跟赵景云说了一遍说道:“城下之时我有些失神让她认出我来。那个褐衣人是东林会的曾在江水之上与萧别离偷袭君啸云等人我适逢其会他也认出我来了。”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射出那一箭?”赵景云低声说道“如果东林会投了荀家他只需知会荀达就成他射出这一箭似乎在警视别的人。伯源虽然及时挡去这一箭但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大人的身份瞒不过多久了。”又将荀嘉柔做出奇怪手势的事说出。

    徐汝愚说道:“荀嘉柔贵为郡主但有荀达在北唐的事尚轮不到她直接插手。”

    “我也这么想北唐城的细作不会直接听令于她她做这样的手势可能与另一派的人联系这一派与东林会无关又不至于会是呼兰或是幽冀蔡家的人。”想了一下又说道“荀烛武其人有大材但是能迅崛起他背后定有极强的势力在我听大人说荀嘉柔与荀烛武暗中苟且便想她极可能是联系这一势力的人。”

    徐汝愚心念一闪说道:“且当东林会投靠的是荀烛武这一切都有一个合理解释。荀烛武在北唐募征流民军七月违令率流民军南下其粮草武备从何处来?十五万人迅沿汾水穿插到秦州郡的河东府沿途所耗由谁支援?东林会迹于汾水势力壮大之后才将重心移到河水、津水、淮水、江水等水系但是汾水乃是他们的根基所在汾水两岸有许多砦寨是东林会的秘密基地东林会极可能是保证荀烛武这次迅行军的背后势力尚若派遣人手沿汾水刺探不难现蛛丝马迹只是时不待我啊。”

    赵景云说道:“荀家施行置县策以来威侯荀达掌北唐军备政令却是出自荀烛武之手。荀烛武虽为荀去泰的义子荀家对他还防了一手不让他掌握兵力。荀烛武最大的转折就是奉命募征流民军。荀家组建流民军既为消除去民乱的隐患又可将流民军遣去三关以增边卫待局势稳定之后再逐步裁减流民军。皆以为流民军没什么战力可言谁也未曾料得流民军出北唐半月急进八百里入河东府攻城掠寨无所不克宛然虎狼师。瑶光殿每能将别家势力打探得一清二楚却能将自己掩饰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瑶光殿在其中谋力景云想不出还有哪一家势力能助荀烛武瞒过荀家一年或者说数年时间。”

    徐汝愚点了点头说道:“瑶光殿浮出水面就会失去其最大的优势临到那时也就不足畏了。你派人盯住祁义山了?”

    赵景云暗忖:江宁有邵海棠等人在也不惧瑶光殿会有什么针对江宁的阴谋。

    “洛伯源随在萧远身边祁义山、祁义海两人在另外一人随时可以脱身我遣了几名好手缀在他们五人之后只是祁义山、楼庆之等人修为极高只怕盯不住他们。”

    徐汝愚说道:“楼庆之暂不理他祁义山若是瑶光殿的人而荀烛武的背后势力又真是瑶光殿的话祁义山多半会去寻荀嘉柔让慕秋去吧今夜他们会想办法进城的。”见赵景云面有犹豫色说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是。”

    “如果荀烛武对荀家并无异心荀家或者说荀烛武会乐得看天下分成四块特别大人在东南制衡南平对他们的西北的形势更为有利。大人身在汾郡并无大的危险。此时几可肯定荀烛武自成一系北方四郡其实存有五股势力荀家、荀烛武的西略军、内廷、谷家南平势力之强让北方势力也深有所忌。在西北局势未定之前荀烛武与瑶光殿自然希望容雁门的目光停留在南方只怕对大人有所不利……”

    徐汝愚截断他的话说道:“情形若是危急我等可向幽冀转移从幽冀借道经海路返回江宁。”

    赵景云想了想肃容说道:“虽然是大人私事但是自从大人北上以来景云心中便时时有疑问行事之时颇有手足约束之感景云怕误了大人的事情。”

    徐汝愚微微一怔目光停在一茎枯枝上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景云见他脸色沉郁神情瞬息黯然失色心知触及他的苦处又怕问了不应问的话忐忑不安起来。

    徐汝愚望着远处缓缓说道:“幽冀蔡家是我的母族我母亲乃是原北静郡王之女知道此事者便是在幽冀也不过数人而已。”

    别鹤老人三大宗师外第一人。

    徐汝愚竟是北静王族直系宗族子弟?

    赵景云心情剧震声音抑不住的微颤说道:“景云问得猛浪了。”

    “你问得不错。我为旧事所扰只怕看不真切我既然用你为北五郡司主事这事自然要让你知道。”虽如此说神色却极为惨淡声音略有嘶哑“天机雪秋原是旧朝容氏家主新朝初起与蔡家结有深仇。我父亲原是天机雪秋的门人后因傅师点化自弃一身修为游历天才声名渐显与我娘亲在泉州相遇然而不容于蔡家我娘亲弃家而走其间多历坎坷。”

    赵景云默然不语:弃家为奔廷律有言:奔者为妾蔡家乃幽冀大族便是没有天机雪秋那层关系蔡家也会视此事为奇耻大辱难怪讳莫如深。又念及徐汝愚甚重情义行事却少顾及礼法原来根源于此。

    “我初生之时有暗疾经脉细柔乃夭折之相娘亲强运种玉诀为我续命自己一身修为却近乎于废虽然如此我自小身体仍然孱弱得很。我娘亲携我去别鹤山欲求外祖为我亲力施展种玉诀。我娘弃家数年外祖心中怨气未消也未看出我娘亲修为尽损盛怒失手娘亲损命于范阳而后父亲寻来携我离开幽冀终身游历天下却未曾涉足幽冀。”

    徐汝愚说罢转过身去望着奔腾涧石之上的清泉。

    两岸近水处积雪渐融有黄绿枯草有棕褐溪石林间有枯枝被积雪压覆的裂响相和涧声却愈显清幽。

    容雁门的天下布局直指冀蔡家差乎能听见呼兰铁骑的蹄音徐汝愚心中承受之重却非别人能理解。赵景云才真正觉得问得猛浪了站在徐汝愚身后也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片晌徐汝愚稍整心绪转过身来说道:“楼庆之若能得到范阳回信也能知道我的身份只是我心有所锢有所拖延久未能决你且放手施来不要太多顾忌。”

    赵景云应了一声又说道:“江宁急信南平水师在蕲春集结在蕲春停有大翼舰以上舰种共三百余艘水军近两万人。”

    “哦。”徐汝愚折下一枝枯枝蹲下在雪上曲折横向画了一道长线又从中间向左上曲折引出一条线来。

    赵景云熟识地理自然看出所画的两条线代表江水与汉水。徐汝愚在江水与汉水交汇点处用枯枝点了一笔代表荆襄重镇汉口;又在汉水中游点了一笔是为襄阳乃霍家根基所在。从汉口沿江水向下点出蕲春所在那里距汉口不过三百里水路;向上徐汝愚连点数笔那里便是夷陵、荆州、江陵一带容雁门在豫章灭霍家七万大军趁霍家收缩防线之际夺下荆州一带成为南平水师在江水水道上的重镇。

    赵景云心想:大人担忧蕲春集结的南平水师会与荆州兵合击汉口?

    却见徐汝愚在蕲春下游向上直引出一条线来那应是津水了。徐汝愚标出江津与江宁的所在又在江宁的北面标出白石来。

    赵景云心里一惊诧然问道:“大人以为容雁门志在白石?”

    徐汝愚挥了挥衣袖轻起微风将雪上画痕吹平站起身来说道:“容雁门欲沿江水上溯谋成渝尚几处没有布置周全在蕲春集结水军也是他的一处谋略吧。”

    赵景云想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大人不在江宁只怕江宁众人会为此事起争执?”

    徐汝愚望了赵景云一眼说道:“我欲与容雁门战之其胜负若何?”

    赵景云迟缓片刻说道:“大人居六成。”

    “为何?”

    “若仅以战论景云以为五五之数。然而容雁门为南平五督之但终非南平之主调兵遣将终不及大人得心应手。”

    徐汝愚点了点头说道:“元氏虽为南平之主却远不及容家根深蒂固;容雁门复辟之兴是为元氏仰或为容氏尚且两说但是现在容雁门行事却有制肘的地方。若是初战我以为能有七成机会。”又问道:“再战其胜负如何?”

    “初战若胜我军士气如虹当能继续克之。”

    徐汝愚又问:“再战之其胜负如何?”

    赵景云犹豫起来:“容雁门两战受挫当会避我锋芒坚壁守之。”

    “容雁门退避坚壁我攻之不得退兵则士气尽泄将士弱勇两战所得也尽湮灭。既使我与容雁门相争百战百胜然而不能捣其根本终逃不过一败……”

    “所以不战……”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争勇易战逐利趋和我则以为无利不战。”

    赵景云若有所思喃喃似乎自言自语:“若让容雁门从容布局又将奈何之?”

    “他的棋盘之中未必没有我的机会却要有这分耐心才行。景云善谋须知害敌利己以利己为要无利则不战谋则图利战争却是最讲究功利的。”

    赵景云恍然有悟暗忖:大人初起之际屡经大战江宁现在又是百废初兴维持战争的潜力甚弱且有普济、祝、樊三家制肘即使百战百胜但是将江宁潜力耗尽之时却难逃最终的一败大人此行亦有避战之意。大人重归之日就是将越郡收入囊中之时那却要等南平无暇东顾之时才行这便是“他的棋盘之中亦有我的机会”。却对徐汝愚赞他“善谋”诚惶诚恐又觉没有别人在旁听见颇为遗憾。

    徐汝愚说道:“此信不议由江宁众人决之。”

    徐汝愚不在江宁江幼黎、邵海堂、梅铁蕊、宜观远、张仲道等人在决策时必将变得内敛南平在蕲春集结水营的用意若真在白石江宁众人也会选择守势避开南平的锋芒。

    如果徐汝愚在江宁以徐汝愚善战之威名像叔孙方吾这样保守的人也大都会选择攻势即使徐汝愚强抑众人意愿却难保江宁军民士气不受损。江宁乃是新辟之地徐汝愚人在江宁实没有避战的理由。

    赵景云心有所感万千人尚看不透某件事情的变化徐汝愚等人却以天下为局弈战。

    赵景去又说了几件事才沿原路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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