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古礼,婚即昏也,是傍晚时候才去迎亲的。并且还不奏乐,偷悄悄的,跟鬼子进村儿一样。



    可到了明代,人们早就习惯了大早上迎亲。逢婚还必然鼓乐喧天、笙歌聒耳,充满欢乐的气氛。



    只不过,纳妾像何瑾这般招摇的,整个磁州城......不,整个大明,恐怕也就何瑾这么独一份儿。



    一路上,一众家丁仆役各拿花瓶、灯烛、香球、沙罗洗漱、妆盒、照台、裙箱、衣匣、交椅等物,抬着接新娘的花轿,浩浩荡荡跟着乐队招摇过市。



    整个磁州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毕竟......人家何百户愿意,你管得着嘛!



    到了沈家门前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此时沈家门前,根本没任何人来拦亲。



    因为按照礼法,何瑾是完全不用来接亲的。故而,拦亲讨红包还有闹喜的这些事儿,沈家一概没准备。



    这当然难不住何瑾: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嘛。



    他一手摊开红包,对着沈家庭院便大喊道:“今日沈家大喜,红包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说是让开,可效果却是那些仆役丫鬟们,一个个都乐坏了,纷纷跑过来领红包。一吵一闹中,喜庆热烈的气氛,顿时被烘托出来。



    唯独闺房里的沈秀儿听到这话,樱桃小嘴不由一撇:“既办酒席收礼,又这样乱花。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爱钱,还是不爱钱。”



    倒是一旁的福妇人,早就听出了话音儿,笑着对秀儿说道:“傻小姐,这还看不出来呀。姑爷这是特意用娶妻的礼仪,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过门儿呢。”



    沈秀儿闻言,俏颜不由染上一抹红晕。那幸福的模样,不胜娇羞。



    这时候,接亲队伍也进来了。



    跟何瑾一样,沈秀儿今日也是天不亮便起床,巧妆画、铺两鬓,调和脂粉把脸搽。点朱唇,将眉画,一对金环坠耳下。金银珠翠插满头,宝石金步身边挂。



    此刻,她穿着绣有精细的花鸟虫鱼的崭新红裙,肩上披着绘着彩霞的帔背,脖子上戴着项圈天官锁,胸前还挂着明晃晃的照妖镜。



    就连皓腕上,也缠着定手金丝。腰间还扎着一条蜀锦彩带,丝带下端系着一块玉佩......脚下是一双漂亮的尖尖红绣鞋。



    好一个明艳不可方物,又珠光宝气的小新娘。



    何瑾越看越心动,只觉得沈秀儿这会儿就是座小金山,当即心动不如行动,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在沈秀儿的一声惊呼声中,他昂首阔步地便走出了沈家大门。



    再回到家里的时候,里面......不,整条街都已热闹了起来。



    不说何瑾如今简在帝心,单说锦衣卫百户虚衔、磁州文巡检的身份,便引得州衙的官吏前来道贺。



    还有他经营着鼓山煤矿、滏阳河,又引得乡绅富户前来恭喜。



    另外,人家现在又是秀才相公,州学的学正训导、生员学子岂能不来?



    再者,他还是磁州城一哥。那些向来爱凑热闹的城狐社鼠,怎敢不给大哥面子?



    磁州城的房子毕竟仄窄了些,人又来得特别多。好在何瑾早有准备,提前借了街坊的宅院,又在街上摆开了酒席,才使得道贺的人都有位子坐。



    喜事儿嘛,总是让人觉得时间很快,但也会有些波折。就在何瑾准备着拜天地的事宜时,门口那里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



    喜气洋洋的他眉头不由一皱,便看到金元一脸郁闷地跑了过来:“少爷,无事儿,就是刘火儿带着一众捕快来了,吓得那些城狐社鼠都有些哆嗦......”



    “让赖三儿去协调一下。”何瑾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有趣。



    可就在他以为没事儿的时候,门外又是一阵骚动。



    金元赶忙要跑去看,但何瑾瞅眼看到孟文达,顿时就明白了:这估计是锦衣卫,又吓得一众官吏们哆嗦了......



    至于孟文达为何会来这里,他心中其实也明了:如今邪教事件已平息,自己却成了邪教分子悬赏令上的第一人,且还是未来的太子伴读。锦衣卫们如影随形,估计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



    前去应付了一番,回到房中后刚坐下,结果又是一阵骚乱。



    出门再去看,原来是王华来了。



    他那坑人的截搭题和《春秋》题,虽然坑了些磁州的童生。但人家毕竟是道德的楷模,才学的标榜,自引得不少秀才学子上前寒暄攀谈。



    何瑾却不免感到有些奇怪:因为磁州是河南的最北方,王华就算要按临其他府城院试,也只会往南走,不会南辕北辙来到磁州。



    “圣旨下来了,本官被擢为翰林学士,仍兼任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赐金带,着四品官服回宫讲学......”官职虽然升了,可王华的神色没什么喜意。



    何瑾当然知道原因:弘治皇帝擢升王华的原因,无非就是他这趟私活儿办得漂亮。可办得漂亮的缘故,却是因为自己给出了主意。



    这让方正君子王华,怎么都有种窃取了他人功劳的羞愧感。



    但何瑾却忍不住嘿嘿一笑,没开启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推举贡生的事儿,应该公布了吧?安阳城那里,就没闹翻天?”



    一提这个,王华顿时更郁闷了:“你果然料事如神,我依据院试名次,推举了前两名贡生。结果不出三天,提学衙门就变成了公堂。”



    “那两个贡生,一个被士子们状告品行不端、私通家嫂;另一个被质疑欺世盗名,文章诗词乃剽窃之作。反正乱糟糟的,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



    “唯独以你筹谋邪教一事推举,才没如何被士子们群起而攻之。反倒是还传出了本官不计前嫌,为国举才的好名声。”



    言罢,王华不免又有些痛心疾首:“士子乃大明栋梁根基,却不料为了区区贡生名额,便引得他们如此上窜小跳。可见我大明文教,已何等不堪。润德,关于此事,你可有何妙策?......”



    不知不觉,王华已对何瑾平辈相交,甚至还主动请教起来。



    可何瑾却什么话都没说,而是端起了一杯酒,道:“来,喝酒......”



    王华一愣,以为是何瑾等他喝了酒再说,随即一饮而尽。可不料,何瑾随后便又开口道:“这是喜酒。”



    只是四个字,王华不由恍然大悟:可不嘛......人家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丧气话作何?



    更何况,改变影响一个朝代的文教,那是多大且艰辛的工程。何瑾的确年少聪慧、天纵英才,可这个问题摆在眼前,也太令他为难了。



    但王华却不知道,何瑾不是没办法,而是清楚知道不该是这个时候、由他这样地位的人来说。



    毕竟,说了非但没用,反而只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改变必然伴随着改革,而改革就会损害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多那个嘴干啥?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谈。



    可真真儿让人想不到的是,院外竟然又是一阵骚动。何瑾不由就纳了闷儿了:还有完没完了?......



    金元这次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哆哆嗦嗦地说道:“少,少爷,圣旨来了!”



    何瑾这才会心一笑,道:“来就来呗,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他猜想,应该是贡生和太子伴读的事儿下来了。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封赏。



    毕竟谋划邪教的事儿,经赵王和王华一宣扬,整个河南都知道了。弘治皇帝你还好意思藏着掖着,不来表示表示?



    不料金元这个夯货,竟开口道:“戏,戏文里经常唱,这时候圣旨来,都是喜事儿变丧事儿的......”



    何瑾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爆喝一声:“你给我滚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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