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赶路的疲累,终于松懈下来,一下让何瑾睡到了午时。</p>

    就在他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鼓声隆隆擂响,一声声震得地面上的沙粒,都在微微颤抖跳动。</p>

    当下何瑾就吼起来了:“干什么啊,大清早的就敲鼓,有没有公德心!......”</p>

    话刚说完,他就愣了。</p>

    因为朱厚照、朱秀英、徐光祚等将官,还有端木若愚、刘火儿等小弟,全都诧异不已地看着他。尤其朱秀英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p>

    何瑾还有些不明所以,顺着朱秀英的目光看到自己光洁的上半身,登时就跟被玷污的小姑娘一样,捂着胸口大叫起来:“啊!......偷窥的女流氓啊,你走开!还以为明代的女生会保守一些,没想到也会碰到你这样的变态!”</p>

    一下子,朱秀英就疯了!</p>

    幸好朱厚照眼疾手快,赶忙抱住了她的后腰,才勉强没让她上前撕了何瑾:“你个不要脸的混蛋,以为本宫愿意看你啊!”</p>

    “午时三刻就要擂鼓聚将,现在都午时二刻了!三通鼓后你还没进帐,是要被拖出去打板子甚至杀头的!”</p>

    一听这个,何瑾才登时想起来了,连忙吩咐端木若愚和刘火儿过来帮他着甲。好不容易穿戴整齐了,才跟狗撵着一样,拼命就往外跑。</p>

    可看着他跑出去的方向,刘火儿就急了,一指州衙的方位:“老大,这边儿!”</p>

    “哦哦......”何瑾又赶忙掉头,这次直接跟见了肉包子的狗一样,跑得飞快。</p>

    然而,堪堪在鼓声落尽跑到府衙的时候,他忽然又停了下来。并且,身后那些将官也都面露起了怒色。</p>

    因为跑到府衙前院的时候,两排精壮亲卫对搭长刀,布出了十道冷森森的刀门。要想进入里面,必须在刀门底下走一遭。</p>

    这种刀门,一向是军中震慑敌人的做法:午时三刻加上这刀门,这下马威在何瑾看来......貌似还有点黑色幽默?</p>

    此时二堂当中,众将林立。</p>

    保国公朱晖高踞主位,四十多岁年纪,相貌威严。皮肤黝黑粗糙,脸型方方正正,颌下两寸青须随风飘扬,又长又粗的浓眉下,生得一双精光四散的眼睛,令人不敢直视。</p>

    “擂鼓聚将,鬼神辟易!若有迟缓者,当以军法处置!.......”看着何瑾立在刀门之前,朱晖故意又叱喝了一声。</p>

    “哦......”堂外的何瑾打了个哈欠,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他就转过身,慢悠悠地往回走了:“那你们先聊,我去补个回笼觉再说。”</p>

    “何瑾,你敢视军法如无物?”朱晖当即大怒,下令道:“来人,给本公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p>

    两排亲卫当即收了刀门,气势汹汹地来抓何瑾。可何瑾却似笑非笑,言道:“保国公,真要这样玩儿吗?”</p>

    “混账!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本公这般说话!”</p>

    “朱晖,我不招惹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儿了?”何瑾陡然回头,貌似二杆子的脾气又发作了:“你信不信,我能立刻让你滚出来!”</p>

    这番话落下,整个二堂寂然无声,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p>

    朱晖是什么人?</p>

    明朝堂堂国公之一,早先便随父征战,深受弘治皇帝器重。嗣爵之后便督掌神机营,去年更换京营大帅时,弘治皇帝还命其督三千营兼领右军都督府事。</p>

    至于此番统御边关,更是奉命佩大将军印,充总兵官。在这前线一地,他可谓绝对的万人之上,且不受任何节制。</p>

    反观何瑾,一个十五岁的毛头小伙子,虽说捞了个钦差的身份,可毕竟只是暂时的。撤去这个光环后,不过兵部一个正六品的职方司主事,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p>

    这等身份悬殊的挑衅,在朱晖看来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当下,他勃然大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将那小贼拿下!”</p>

    然而,就在那些亲卫即将碰到何瑾的时候,他却忽然邪魅地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物,高举着喊道:“圣旨到!保国公朱晖,还不速速前来接旨?”</p>

    主位上的朱晖一听这个,顿时都愣了。可反应过来后,又气得七窍生烟:狗小子,圣旨是让你这样用的?</p>

    然而,在王权**时代,圣旨就是天命,有如皇帝亲临。</p>

    朱晖在宁夏一线再是土皇帝,终究也造不了反,只能快步起身来到前院双膝跪下。后面的一众将官也赶紧跟出来,齐刷刷地跪下:“臣等聆听圣训!”</p>

    不过这口气,不像是接圣旨,反倒像要吞了何瑾一样。</p>

    然而,何瑾就手持着圣旨,一边抬头看着天色,一边掐着指头神神叨叨,就是不打开宣读。</p>

    朱晖跪了一会儿后,不由抬起一张黑脸:“狗小子,你还在等什么?”</p>

    “等吉时啊......”</p>

    这句话出口,朱晖差点被没一口血喷出来:狗屁个等吉时啊,你以为这是京城,还要摆香案、换身新衣服不成?</p>

    可就在他准备起身反驳的时候,何瑾又悠悠开口了:“午时三刻,如此不吉利的时辰,保国公可真会选时候儿啊......算了算了,本官掐指一算,今天实在不是什么好日子,圣旨改日再读吧。”</p>

    说完,他就一副神棍的模样,拿着圣旨扭头儿回去了。</p>

    走了两步后,还忍不住开口道:“对了,保国公,我可是兵部的文官,并不是什么将官。以后擂鼓聚将什么的,就别通知我了。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也不受你节制。”</p>

    这一次,保国公可没有出口阻拦,只是脸黑得如锅底一般。</p>

    诚然,何瑾的确不受他节制。但从官场的潜规则上来说,两人的这一番见面,也算彻底撕破脸了。</p>

    并且在朱晖看来,这等做法实在太幼稚、太不懂规矩了,就算初入官场的菜鸟,也不会这样做的。</p>

    想到这些后,他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好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哼,既然要跟本公耍横,那就先饿上几日,看到时候空着肚子的你,还会不会这般硬气!”</p>

    而回了营地的何瑾,这会儿心情显然也不好。</p>

    因为一心等着结果的朱厚照和朱秀英,听了徐光祚等人的回复后,登时就跑到了何瑾的房间:“大哥,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p>

    正慢悠悠吃着饭的何瑾,当即蹙眉问道:“什么套路?”</p>

    “保国公摆下刀门,你怎么不高举着圣旨入堂。然后再请出王命旗牌和尚方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惹的!”</p>

    一说起这个,朱厚照兴奋得都脸红。但随即他就郁闷了,绞着手指道:“多好的一场戏,结果关键时候你怂了,演砸了......”</p>

    愣愣听着朱厚照那完美的装逼打脸套路,何瑾都忘了往嘴里送饭:“太子殿下,你确定不知网文是个什么文?不对啊,就算是网文,这套路也早不流行了啊......”</p>

    “什么渔网书文、乱七八糟的?”</p>

    朱秀英一点都听不懂,但也忍不住言道:“不过,皇弟说的一点都没错。既然你口衔圣命而来,父皇又给予你那么大的权力,为何不先发制人?”</p>

    “那,那个二位殿下,你们知道固原城里,到底驻扎多少兵马吗?”</p>

    二人闻言,登时摇头。</p>

    “那你们知道,各将官都督什么的,谁强谁弱,秉性如何,前番攻守又发生了什么?”</p>

    二人闻言,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很想同何瑾争论一番。可想了想后,又只能再度摇了摇头。</p>

    “还有城外鞑靼铁骑有多少,何时会攻,如何个攻法,你们清楚吗?”</p>

    “何瑾,你有话就直说!”朱秀英受不了了,出口言道。</p>

    “没啥......”何瑾一摆手,道:“就是咱两眼一抹黑,傻乎乎的啥都不知道,先发制个什么人?”</p>

    “总得摆高姿态,让他们不敢小觑咱们。然后才能顺利调查前几个月的攻守,弄清他们到底有没有谎报军功......”朱秀英急了,亮明自己的观点和策略。</p>

    何瑾却嗤之以鼻,道:“你是说打草惊蛇,然后让只有一波截杀我的家伙,闻讯后好好团结起来,千方百计地来对付咱?”</p>

    “别忘了,咱现在可在人家的地盘儿。兔子急了都咬人,别说这些个手里有刀的精壮猛男......”</p>

    “你!......”朱秀英闻言,登时气得手一叉腰,跺脚道:“真是个又怂又贪的官迷儿,本宫算看错你了!”</p>

    何瑾却一抬眼皮子,道:“你懂个屁,我这是怂吗?这等啥事都喜欢暗搓搓来的风格,分明是......阴险腹黑啊!”</p>

    本来气得都要走的朱秀英,一听这话又被气笑了:“你可真有自知之明。”</p>

    何瑾也不搭理她,反正心底就奉行一个原则:凡是朱秀英倡导的,他就坚决反对。否则,万一两人情投意合,看对眼儿了咋办?</p>

    而就在此时,军需官端木若愚匆匆地跑了进来,道:“老大,保国公不给拨付军粮,咱快要没东西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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