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扇了二十多个耳光后,黎民表似乎才反应过来,猛地爬到唤作丽娘的身前,羞愧又激动地问道:“丽娘,那个孩子他?......”



    丽娘当然知道黎民表在问什么,可多年的怨恨痛苦与思念期盼来回交织,让她一时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那个孩子的确是你的儿子,你来京城赶考时,丽娘就有了身孕。”何瑾就冷哼了一声,道:“岂不知你中了进士后,从此便杳无音讯。丽娘随后也来京城打探过几番,却都被你那个书童给骗回去了。”



    得知自己有了后的黎民表,登时喜出望外,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丽娘。丽娘哭着捶打他几番后,也就只能失声痛哭,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命苦。



    两人哭了足有一炷香时间后,黎民表随后才反应过来:“为,为何丽娘来京寻我,我的书童会将他诓骗回去?”



    “因为你还算良心未泯,就算中了进士后,还每月给丽娘寄银子。可假如让丽娘真寻到了你,那个书童还怎么贪掉每月十两银子?”



    “混账,亏我多年待他不薄,那个狼心狗肺之徒竟敢如此对我!”闻听这些年的银子都被书童贪了,丽娘一分都没拿到,黎民表登时怒发冲冠。



    可何瑾却轻蔑一笑,道:“得了吧,你跟他不过一丘之貉。真让丽娘寻到了你,你又如何解释重新娶妻一事?”



    “若是丽娘性子再刚烈些,要去大理寺告状,说不定你还会杀人灭口!”



    何瑾就蹲下身来,盯着黎民表的眼睛道:“自己良心不正,就别怪身边跟着的书童,也是一路的货色。”



    “我,我......我果真猪狗不如啊!”



    被何瑾说的哑口无言,此时又看到青梅竹马的妻子,遭受如此大的苦难,黎民表不由良心发现,开始痛思己过。



    他匆忙想了想,突然便对丽娘悔过道:“丽娘,我错了,当真知道自己错了。回去后我就休了那女人,也不要这什么郎中一职了,我们回家乡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这话一出口,一旁的丽娘还没有所反应,何瑾却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狗东西,辜负女人习惯成自然了是吧,你还有瘾了?”



    “你夫妻俩感情我说不好,但至少我知道你的俸禄绝不够喝花酒、逛青楼,还每月有十两富裕给丽娘的。你现在吃的和穿的,都是如今妻子的嫁妆,她在这方面可一点都没对不住你。”



    拎起黎民表的领子,何瑾左右开弓又是几巴掌下去,边打还边言道:“也别说她一直看不起你,就你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凭什么还想得到别人的尊重?”



    “如今你又想休了人家,跟丽娘回家乡好好过日子,无非就是看到丽娘给你生了个儿子,而你目前的妻子三年未孕。”



    最后一巴掌下去,直接又将黎民表拍飞了出去:“做人能渣到你这等地步,可真是没品到了极点!”



    这一下,丽娘也醒悟了过来。



    可毕竟她性子太过柔弱,左右为难又没个主意,只能开口向何瑾问道:“这,这位小官人,那民,民女应当怎么办?”



    “怎么办?......”何瑾就对着黎民表狞笑起来,道:“第一个法子,就是把这狗东西交给我。”



    “我保证能让他身败名裂,在牢里受尽苦头后,扔西山煤矿上干三年。三年要是还硬挺着没交代的话,就把他扔边关那里充军,绝对死无全尸。”



    黎民表自然知道何瑾有这能量,闻言才真切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而丽娘这里一听也吓得脸色煞白,忍不住道:“那我们母子日后,岂不是更无依无靠?”



    何瑾无奈就只能叹了一口气,也明白不能苛责丽娘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毕竟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一个女人没有了男人,还带着个拖油瓶......瞧她现在寒酸落魄的样子,就知道生活得如何凄惨。



    “所以呢,我就比较倾向第二种法子。”



    何瑾语气这就缓和了些,对着黎民表道:“首先就是你那个脑子很活泛、就是没良心的书童,我可要替你好好管教管教了。”



    这话正说到黎民表心坎儿上,他自然连连点头。



    “其次呢,就是丽娘母子的日常生活,当然得由你来负责。我可以让人给她们买下一幢别院,让她们先安顿下来,不过每月十两的生活费和租金,你是一点不能少的。”



    这本来就是黎民表一直在做的,他当然还是点头同意。



    接着何瑾就笑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最后呢,你往后就是我的人了。我让你往东,你不许往西;我让你偷狗,你不许撵鸡......”



    “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保住自己名声,还能扳倒我了。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自然就重获自由了。”



    “小人不敢,小人谢何员外郎大恩!......”



    黎民表当然明白,自己这是被何瑾彻底控制住了。可相对比第一种惩罚,第二种方式的确就是天大的恩情。



    “嗯,不错,还算挺上道儿......”



    何瑾这就笑眯眯地,将黎民表扶了起来,问道:“既然你这么上道儿,应该清楚我想知道什么吧?”



    黎民表一愣,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大惊失色道:“不好,何员外郎,张彩要用捧杀之计对付你,现在恐怕都要成功了!”



    “张彩?”何瑾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可在脑中检索了一番,脸色就变得凝重了:“竟然是那个家伙?”



    熟知正德年历史的人都知道,刘瑾上台后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权倾朝野。



    可却没有人想过,一个五十来岁、甚至字都认识不了多少的街头老混混,如何能跟那些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们,斗个旗鼓相当甚至还稳压一头?



    其中的原因,便是他手下的第一智囊,乃黎民表嘴里提到的这位张彩。



    史书上记载此人工于心计,城府很深。而且饱读诗书,才思敏捷,连马文升、刘大夏也对其推崇备至。



    正是因为有了张彩的投靠,刘瑾那个草台班子集团,才得以不断壮大发展起来,继而操控朝局。



    而此时听了黎民表的一番话,何瑾也真切意识到了这位张彩的可怕:捧杀!从弘治皇帝那里的根源,直接将自己打落深渊,真是着眼精确,手段高明又狠毒......



    就连何瑾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能在朝堂上,与文官势力分庭抗礼,完全因为有弘治皇帝宠信着。



    一旦失去这一倚仗,自己就会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然后稍微来一点感冒发烧,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儿。



    “张彩究竟要来怎样一个捧杀法?”意识到问题严重的何瑾,语气也随之沉凝起来。



    “小,小人不清楚,小人在那些人当中,也只是个摇旗呐喊的。只知道前天下午的时候,张彩这些人要我们上了吹捧何员外郎的奏疏,而且还花钱让戏园的戏班子,接连唱十天何员外郎智计退敌的戏......”



    “哦?......”何瑾瞬间代入其中,转化思维站在张彩的角度思考问题:“如此说来,张彩这是已将我捧上去了,初步惹得陛下开始猜忌。”



    “接下来,就是该重重一击将我踩落泥地里。而且这件事儿,还必须是极度让陛下厌恶的......”



    想来想去,来回在花厅里踱步了半天,何瑾还是没个头绪。



    气急败坏下,他忽然面向黎民表问道:“身上有银票儿没有?没有银票儿的话,银子铜钱都行.....”



    黎民表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操作,一边从怀里掏着,一边疑惑问道:“宝钞行吗?”



    “也行。”何瑾也不嫌弃,接过来就一张张数着:“一张、两张、三张......”



    忽然间,他就双眼一亮,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张彩你个挨千刀、生孩子没**儿的狗东西!老子没招你惹你,竟然敢用那种卑鄙的手段陷害老子,这次不弄死你,老子以后就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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