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薄薄的朝辉照进西霞宫的时候,东阳宫里只微微透了点亮。穿透窗格的一线光亮,见缝插针的钻进了东方归雪的床帘里。

    他觉得有些刺眼,慵懒的面上带着一丝未尽的痛苦。他蜷了蜷手指,翻了个身,周围还弥留着淡淡的海棠的香气,那是发丝间散发出来的味道,还夹杂着她幽幽的体香,他记得昨夜里,这气息就在鼻翼前,那光顺的发丝和如玉的肌肤他伸手就能触及。

    他用手顺了顺周边,晨早的床边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呵……果真是一场梦而已。

    昨夜怎睡的这般的沉,到现在天已微亮,他还是觉得头有些疼,不知最后那御医来了没有。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竟然也能这么的折磨人心。

    他下了床,踏着那双木屐,蹒跚的晃至桌案前,桌上的香炉侧翻在地,炉内的烟灰飘散的四处都是,像似在这一夜,下了一场青灰色的雪,积雪攒了一地。旁侧的窗棂微敞着,清晨的微风拂窗而过还带着些许的凉意。他靠在桌前,单手支着头,想着那梦境里最后的结局。

    他似乎对她说了句:“就这样陪着我,到天亮就好……”然后觉得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

    梦便从此中断了。看样子,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没能完全的拥有她啊!他的胸口觉得沉痛无比,像似有个钻进心扉的人,又逃了出去,他伸手去拽,总是差那么一尺的距离,可这样短的距离压迫的他喘不过气。

    他推开了门,鲜嫩的阳光一下涌了过来,灼眼的让他蹙了蹙眉,他还没来得及准备,便迎来了它热烈的相拥。就像他还没来记得准备迎接,她就入了他的梦境,他还没来得及清醒,她就不见了踪迹。

    或许很多的时候,事情总是未等人们准备就绪就突然来袭,闹的狼狈的措手不及。

    正如这事:她闯进他的心里。

    西霞宫里,昏昏沉沉醒来的殷小雪全身酥软无力。昨天夜里她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东方归雪焦灼而炙热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晰,像一头饥饿的猛兽吞噬着自己,那时儿彷徨,时儿迷惘,时儿温柔,时候犀利的眼,仿佛此刻还在某个角落里,深深的窥视着自己。他对她说,喜欢,可是她却将他推向了一边。他说,就这样陪着他就好,她却忍不住想逃离。

    随后安静的不闻一丝风动的寂静里,“哐当”一声,像似落幕的铜锣响起。昏黄的烛光里,一只白色的猫的身影在屋内正中的桌案上一闪而过,那转身跃下的弧度,虽优雅完美却扫掉了桌上那燃的正炙的香薰铜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烟灰四散而起,将自己的星火扑熄覆灭。那有些独特的香便渐渐的淡了下去。

    密闭不透风的屋子内,不知从何一阵风起,本就有些苟延残喘的烛光便彻底的止了喘息。眼前便陷入了黑蒙一片,一个高大的、宽厚的,有些盛气凌人,又略显孱弱不稳的身影,扶着床柱,刀手麾下,俯在她上面那一脸憔悴温情又矛盾纠结的东方归雪,便垂下了头,不动声色的埋在她的颈窝里。

    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得被他抱在怀里的胸膛,有着似曾相识的温度。像似在哪里见过……

    月笼轻纱的夜,高高的房檐之上,有些吃力但依旧矫健的步伐,踏着脚下的琉璃瓦,发出细小的声音,她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喘气以及夜里的虫鸣,却始终睁不开眼睛。她竭力的撑开一条缝,虚眯的眼缝里,一张被双睫遮掩的有些朦胧的脸,让她胸中怔忡一下。她就这样迷离的望着他,月光下,他白净的脸,和泛灰的双唇,像似大病初愈带着一些孤虚,侧脸上的汗水发着晶莹的光亮,那双一蓝一红的眼睛,像闪烁的参商之星,离得如此的近,却依旧望不见彼此。青灰色的衣衫着的有些凌乱,微敞的领口,露出白皙的项颈,颈前一块木讷的反不起半点光辉的木牌上刻着一个歪七八扭的字迹,远远看上去,像似一个――“雪”。

    这个穿着东方归雪的狐火华袍,挂着她的笨拙雕工的猫牌,却有着那招人厌的敖大人面孔的人到底是谁呢?

    她望的有些晃神,不想他似乎发现了她的目光,慢了脚步,垂下了眼帘看向她这里,她原本可以借着月光清晰的看清他的面孔,不知怎的,就一阵忐忑与羞涩袭来,双颊一红,让她慌忙的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他似乎轻念了一句,她便在梦里做起另一个梦来,在这梦里的梦里,她是一只小狐,昏昏的睡在他的怀里……

    多么奇怪的梦啊。呵……她轻笑一声,阖了眼。即便是这么的奇怪,最后这个收尾倒是让她很安心。

    安心的一睡,便到了今早的清晨。

    “小黑,小黑呢?”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掀开床被,看看昨日受伤的小黑是不是依旧像往常一样死皮赖脸的蜷在她的脚底。

    她床上床下,屋里屋外四处的呼唤与翻找却并未找到小黑的身影。她有些担心,最后那一诀不知她使的可有偏差,不知他的伤口愈合了没有。他这四处撒野的性子,即便是受了重创之后依旧死性不改啊!

    她提了裙袂出了西霞宫到处寻找,指不定又跑到白欲尘的药房,指不定又在那后花园里扑着蝴蝶,指不定趴在池塘边上够着小鱼儿,指不定……指不定是躲在哪个她没寻见的角落,独自啃着猪蹄……

    可这些地方她都找遍了,也没寻见它的踪迹。

    她蹲在东岚殿空旷的大道上,有些失落的想哭。这陪伴了她这么长时日的小黑,是彻底的一去不回了吗?因为她屡试不爽的心诀让他的伤愈发的严重了吗?还是说她挽救不了他,他便独自找个地方死去?她嘤嘤落下几滴泪滴,低落在自己的绣花鞋面上,身下的阴影逐步扩大,黑暗渐趋加剧。一双黑色狐纹的布履步入她的视线,映射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她一样有些躲闪而又羞赧的眼。他顿了顿,须臾后,伸出手拉了她起来,他的手是这般的温暖,又有礼数,只握起了她的半只手掌,不似昨夜梦里冰凉,不似昨夜梦里的无度。

    他看着她那双梨花带雨眼,想起梦里她有些委屈,有些惊慌的的神情,他本想一如往常的对着她和颜悦色的笑笑,却半晌也挤不出个表情。

    最后勉勉强强启开了那微咬着的口:“是什么事,惹恼了小雪?且于我说说!”

    她有些不大敢直视他的目光,怕看到昨夜那双另她颤栗的眼。“没……,丢了一只猫而已!”

    “猫?”东方归雪的眼霎时间睁的老大,这青丘这么多年里,除了如今被贬为猫类的敖孓,从未出现过猫的身影。“可是红蓝鸳鸯眼,白色的皮毛?”他有些不安和警觉的问着。

    “不是,虽说也是鸳鸯眼,却是黑色的皮毛。肤色不那么靓丽,还有些泛着焦黄。虽长的并不那么好看,却是小雪精心喂养了些时日的,今日走失,终有不舍。”殷小雪拭了拭眼角,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原是黑色的皮毛。东方归雪稍稍宽了宽心,想着许是巧合,这天底下,像似之人都多的是,何况一只猫而已。何况他敖孓一项孤高自傲,怎会有这等闲杂的功夫甘愿当起殷小雪的宠物,所以他细细想了想,笃定应该不会是他。这让他方才悬在心间的石头,稍稍落了地。

    “若是喜欢,归雪下次送你一只好了。钟落的猫比青丘的多,让那敖大人挑几只上好的,给你捎过来便是。”他见她没有的异常之举,话语间原本有些紧张的思绪稍稍松懈下来,慢慢寻回了原来的自己。

    敖大人?是那个有些讨厌的敖大人么?殷小雪抿着唇,静静的想着,为何此刻听到他的名字,胸口会莫名的一颤。脑海中是那个月光下,屋檐顶,孤绝傲世的身影。

    “帝君哥哥,昨夜休息的可好?”碎步走来的东方初云,攥着手里的丝帕,问道:“初云送来的熏香帝君可是喜欢?帝君哥哥要是喜欢,初云让青莲再捎些来。”她看向这彼此间竭力掩饰着尴尬的二人,猜测着昨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来,初云口中的这熏香倒让东方归雪生了疑,他有些奇怪,怎第一次闻他就患了风寒,又做了场这奇怪的梦。他凝视着东方初云,她挽着殷小雪的胳膊,说是那日来的敖姝去西霞宫找她赏花,拽了她一同回去。殷小雪则像她道着她那走失了的猫的事情。

    临别前,东方归雪嘴角扯出一个寻常不多见的笑,像似笑非笑的说道:“初云,那香还果真有着神奇的效果,一夜风寒似乎都消退了不少,只是不知这香唤作什么名字?”

    名字?东方初云要好好想想,她还未给这个香起个名字。

    “呃……”她看向前方的那颗老槐树,树梢上吹来一朵云,刚刚好擎在了树端上,她未经仔细思索便脱口而出:“此香唤作――云淡风轻。”

    “云淡风轻,却是一个不错的名字……”东方归雪默念着:“要是还有闲余,今夜就再送些来吧。”说罢,他便朝着朝堂而去。

    行了数步,嘴里依旧念叨着:“云淡风轻,徒留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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